第十二章：日中
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终归是与他无关。他失魂落魄的行走在大街上，身边摁着喇叭疾驰而过的大卡车扬起的漫天灰尘呛到了他，他没有谩骂司机，也没有停下蹒跚的脚步，而是又闷了一口手中的酒，向着远方的大桥缓缓走去。 有什么还能比自己现在的处境更糟糕吗？ 他现在一无所有。工作丢了，老婆跑了，最好的朋友背叛了自己，父母不接纳他，亲戚嫌他是累赘，唯恐避之不及，甚至现在，他连可以落脚住的地方都没了。人到中年，生活本该趋于稳定，而他却经历了一轮又一轮大风波，像是被人有意针对的一样，丢了曾经拥有的所有，唯独剩下自己属于自己。 现在的他，可以算得上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可谁又能记得，曾经的他也是个人人羡慕的成功者。世事难料，在人心面前，他最终还是彻底输了。 吴宇宁途径跨江大桥，不由得望了一眼两岸灯火，他感慨到人生大起大落就在一瞬之间，同时也在想着自己下一步又该去往何方。他身无分文，已无处可去，手上的这瓶酒还是认识的店家看他可怜施舍给他的。他向桥下看去，桥下那深邃的黑暗仿佛在召唤他，在蛊惑着他： 来吧来吧，投入我的拥抱，你的一切烦恼便都会结束了。 单单一瓶酒麻醉不了他，可他只有一瓶。他不想清醒，清醒太痛苦了，清醒的看着人间的真实，便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要不，就在这里结束我的一生……反正也无人惦记……又无人想起…… 他问自己。 吴宇宁拿着酒瓶的手搭在护栏上好一会儿，可迟迟没有翻越过去，他还是在犹豫，他对生活还残存有一丝眷恋。 老天啊！这偌大的世界，难道就没有我一处小小的容身之所吗？这就是孩提时向往的生活？这就是孩童时向往的梦想？太可笑了吧，什么沟匹仁义礼智信，少时的教导多么好听，可现在有几人相信？几人做到？所有人都背叛了我！只有我傻傻的相信世界的美好！去他的人生！恶心的人！虚伪的世界！ 悲伤逆流成河，绝望感冲击着他最后的一点心理防线。最后，他毅然决然迈出了那一步，他要去翻越大桥的护栏，一跃而下，与无尽痛楚告别，与未知死亡相拥。 当吴宇宁一条腿刚翘到护栏上时，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了下来，拉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凡兴。 “呼，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不是我们勇敢的男子汉吗？怎么现在要死觅活的？” 吴宇宁歪头一看，见是凡兴，就气不打一处来，那整张脸被气得扭曲到变形。正是这家伙，才害得自己流落这般境地。 “啊？居然是你啊！你个恶心的家伙，还特意来到这里看我笑话！我偏不！我偏不让你如意！” 他不想和他纠缠，转身就离去，他向桥的另一头快步走去，现在，他只想远离这个恶心的人。 凡兴想留下他，便快步走到他身后。不曾想，他才刚拉到他的手，吴宇宁反手就拿起手中的啤酒瓶迎面向砸他来，他本能抬起手臂去挡住。一声清脆的酒瓶碎裂的声音传来后，凡兴的手臂鲜血淋漓，未喝完的啤酒溅了他一身，酒瓶渣子碎得满地都是。 见凡兴伤成这样他仍然不解气，又开口羞辱他说：“你个伪君子，你又有何脸面来见我？小时候听你说大道理说了一堆，没想到却是满口跑火车之徒，在利益面前你可算是露出了真面目！快点松开我！别脏了我的手！” 他试图去挣脱凡兴拉着他的手，可是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都甩不掉，他没打算放他走，他根本走不掉。 “你记住，宇宁，我会对我说过所有的话负责。现在的你需要冷静冷静，冷静完之后我们再来谈正事。”虽然被砸成这副惨样，可凡兴不恼不怒，他没有被愤怒蒙蔽了双眼，他甚至没有丝毫怒意，这个幻境，吴宇宁遭遇了什么他不清楚，不如先听他说说，自己再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 “哈啊哈哈！事情都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你居然还要在我面前装，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数吗？也对，你太能装了，直到不可挽救之时，我才发现一切你都是装的，你可真是个大圣人，从小时候装到了长大，怪我眼瞎，没有看清楚你的为人！” “宇宁，你我之间的事，还需要你说一说，我不清楚。” “好~好~既然你想听你的“丰功伟绩”，我就告诉你，让你听听自己有多恶心，让你瞧瞧自己究竟有多能装。还有，别叫我的名字！恶心！”他指着他的鼻子狠狠骂道。 “我听着呢，宇宁，你讲吧！”他的话语对他依旧很温柔。 “呵呵，你个伪君子！我相信了你，结果我辛苦小半辈子开的公司被你夺了去，我失业了，拜你所赐；与我相濡以沫十几年的妻子被你骗了去，我离婚了，拜你所赐；我存了半辈子的所有积蓄被你冻结了，我成穷光蛋了，也拜你所赐。你想把我往死里整，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就是欲望的化身！你被人间的欲望蒙蔽了双眼！你背叛了你自己！你太能装了，也太能忍了！我败了，我败的彻底，我心服口服！要怪就怪我没有看清你的真面目！” 我有这么十恶不赦吗？不对！我没干过这些事啊！凡兴听后一时间被骂蒙了，他竟在内心自问自己有没有做过。 “等一下，首先声明一点，你说的这些事我都没有做过。不过你先别急着回答我，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可记得你现在多少岁？” “我多少岁？比起你对我做的这些事，很重要吗？”吴宇宁嘴硬的同时，拼命再想着自己今年多大，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的年龄。 “哦，那你应该是不记得了。那你记得小时候你遇见脏东西的事吗？” “别跟我瞎扯这么多，我现在只想听听你厚脸皮的解释，看看你还要在我面前装多久！” “嗯，你还是不记得。对了，你现在是打算跳江是吧？那这样，我和你一起，路上我们也正好做个伴。” 他拉着他向护栏走去，不对，是他拖着他。 “喂！你干什么啊？你究竟要干什么？快放开我的手！”吴宇宁下意识拼命往后拉，可是他根本扭不过凡兴的怪力。 “嗯？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说话了？”他停下脚步转身问他。 吴宇宁也很无语，回答他说：“有什么事你就讲！你要想羞辱我就快点羞辱！” “你印象中我力气比我你吗？就算我力气大，也不可能是这种碾压局面，对吧？你好好想想，这里是个幻境，是困着你意识的第二幻境，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在这个幻境中，没想到你日中最大的梦魇居然是我，潜意识里你居然会觉得我会背叛你。唔，真的伤心。” “幻境？你哄骗小孩呢？是真是假我感受不出来？现在怎么，你要在我面前洗白你自己？”他不屑的反问道。 “不信吗？那你可看好了，幻境的疼痛感非常低，现实里的人能做出来这种事吗？”凡兴拔出扎在手臂里的碎玻璃，用玻璃在自己胸口处透着衣服，一笔一划刻了个凡，随后在吴宇宁胸口处也刻了个吴。 吴宇宁疼得咬牙切齿，整个人痛得乱跳。他想跑，但跑不掉，他整个人被凡兴的一只手死死的钳制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你个疯子！” “我为什么要疯？你想想？真的很痛吗？你闭上眼睛自己慢慢感觉，是真的有那种钻心的痛意吗？你要是还不信，我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尝试一番，我无所谓，不过就看你有没有那胆子了。”他激将他说。 吴宇宁不敢去想，主要原因是他不敢去面对。毕竟他恨了凡兴许久许久，你若突然告知他一切都是假的，他怎么能接受？ “哼！我现在有什么需要可怕的？要不是你刚才拦我，我现在都已经跳了下去。对，跳下去，你敢吗？你怎么可能敢？你可舍不得现在拥有的一切。”他反激将他。 “我已经说过，这是个幻境。要不，我们一起跳，你都已经执意选择死亡，也不在意多一个人陪你。你既然选择继续在这陷入无限轮回之中，大不了我再多花点时间劝说另一个轮回的你。唔，你的脾气咋还是这么倔。” 吴宇宁没有啃声，凡兴也不拖拉，拽着他向大江护栏上靠去。临近之时，凡兴单手撕开贴护栏，让他们俩与大江之间再无阻碍。 当见到凡兴徒手撕开铁护栏时，他便已相信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个幻境的事实，可他无法开口承认…… 凡兴将吴宇宁推到江边，他若松手，等待吴宇宁的就是万丈深渊。 “你是我重要的朋友，就算你身边的所有人都背叛了你，我也不可能背叛你，你知道吗？我不相信我们这么厚的交情被你几年虚假的记忆就给取代，你骂过我的话，我不予计较，这是幻境的错，不是你的错。我现在只想着救你，若你真的再不信我，我也别无他法，但我不会放弃，大不了我去下一个幻境轮回找你。” “凡兴……”事已至此，吴宇宁已经认识到了自己错误，他只是饱含歉意的喊了句他的名字，其他话再也没能说出。 “我知道你想说的，你的倔脾气性子我了解。还是那句话，你什么都不要说。记住，不要放弃生的希望，要相信我的存在，现在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吧。” “嗯！” 说完，凡兴带着吴宇宁一跃而下，他的那只手从未松开过，一直死死的牵着吴宇宁。在他们即将坠入进大江之中时，四周的景物再次破碎，吴宇宁凡兴又变回了两个孩子。 “虽然是个幻境，可是我也感觉到些许真实。虚假的意识中，我看到了现实的身影，孩提时教育我们的仁义礼智信，却在被现实所唾弃。他们笑话我们天真，颠覆着我们的认知，我本以为这不过是特别个例，却未曾想，放眼望去世间皆是虚情假意。这让我想起一句话，世上缺少什么，往往就会宣传什么。 “其实，我并不在意，我只是有些恍惚。美好道德成为了卷纸上的分数，嘴里喊着仁义的人，却在做着不仁义的事。一个人的成长，就是一点点撕破孩提时的梦想，我不明白，既然梦想当初就不存在，那又为何又要告知孩子们有梦想的存在呢？长大后否认孩童时被教育的一切，感觉那是一种对人生的背叛。我好累，感觉到大人的世界好复杂，我现在一点都不想长大，凡兴……” 吴宇宁的意识正因为他的悲观开始消散一点点消散，凡兴慌了，急忙安慰他说： “振作点！宇宁！不要去在意他们打算的事！而是要想你未来的事！你渴望大同，那我们就一起去创造！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我们就是为了大同而存在的，世界再怎么肮脏，那是世界的事，未来！我们会创造出一片桃花源，属于自己的桃花源！用尽各种手段！游走于人世间！只为创造桃花源！别再乱想了！我的朋友！” “嗯，听你的，我不再胡思乱想……带着我走吧，我会有一个长长的梦，我会等你将我唤醒……” 言罢，吴宇宁的意识不再消散，他们也终于完全脱离了那个幻境。 看好吧！朋友！这大同会清洗整个世界的肮脏，让人间污秽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