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洪水滔天（一）

    大雨滂沱，昏暗的穹顶之下，相柳屹立在不周山断峰之中，周围不断亮起闪电，将他身影映射的忽明忽暗。

    断落的山峰已经堵塞川流，不周山西南两面已经成为百里河泽，唯独北面地势相对较高，成为唯一登峰之路。

    奔流城不到一万的士卒全部蹲守此处，个个提刀挺槊，凝神戒备看着山下，身后水黄旗猎猎作响。

    从“空城计”到暗渡裂谷伏杀冰夷，再到断流不周山。现在句龙更是摆上一个光明正大的阳谋，即强迫黑帝分兵，大军不容有失必然抢占不周山，而黑帝自己则在奔流城之前与句龙王对王展开对决，将所有恩怨转化为他与黑帝的恩怨。

    “到时候我会只身一人渡江，以最小的代价保全我水族，相柳兄，如果我计成功，奔流城附近千里都将化为湖泽，水患会延续百年，此战之后，我共工氏族，或者说你必然背负千古骂名。”

    “你会死”

    “相柳兄执着了，死何惧，最怕的是死的不值，要是我的死能换来氏族免遭灭族之灾，又不让水族伤经动骨，死就是值得的。”

    “为何？”

    “我与那位总有点知遇之恩，加上水族经不起内耗，所以...此战能减少损失就减少损失吧”

    “...”

    “哈哈，相柳兄真是惜字如金。就这样吧，到时候东海的舰船...”

    相柳背负双手，想起多日前种种，他手中拳头时紧时松，但是他刚毅的神色依旧没有任何波动，仿佛一座深潭。

    十余里外，随着号角声响，兽骑嘶吼，尘烟漫漫，正是禹率领兕龙骑向着不周山奔腾杀来。兕龙骑千骑风驰电掣般冲锋，兽吼和铁蹄在大地之上交响并奏，整个不周山都开始晃动起来。

    而在兕龙骑身后不远数里处，祝融端坐在火麒麟之上，他拿起手中千里镜看着不周群山，再转向看了眼西南百里河泽，不禁赞叹：

    句龙用兵如神，伏杀我第三军团之后，再次堵塞不周山，若是我们不察觉依旧向奔流城进军，那么这洪川必然将我们碾成齑粉。

    他边上将领不解询问道：大人，他这样做，若是水淹下游，就算他奔流城处于高山之上，但是下游成为千里湖泽之后，他奔流城也是孤城一座，此等做法，也是无意义之举吧。

    祝融放下千里镜摇摇头：布局者谋划千里，草灰蛇线，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东海相柳直系舰队就没有动，待大水淹过，东海舰队再开进来，而我们已经失去了第三军团，可以说我水族必然成为划江而治的格局。

    将领骇然不语。

    “让禹先会会相柳吧，嘿，白衣军神句龙，不败战神相柳，天王大禹，加我这狂人祝融，此战必定留名青史了”

    祝融话落不久。前方冲锋队兕龙骑部队忽听一阵雷鸣般的鼓声，轰破黑云，震耳欲聋，奔驰在前方的兕龙兽突然就像是发狂了，纷纷扬蹄嘶吼，左右乱奔了起来，显得惊惶不已，不少骑士都被摇晃下马，践踏而死。

    “是冰夷的夔牛鼓！这东西竟然落到相柳手里了”

    女丑一身紫衣坐在兕牛之上，听见鼓声惊呼道。

    禹并没有回应他，只是面色凝重，向下属传令道：人兽封耳，人惊死，兽惊，斩兽。

    传令之后果然有效，兕龙骑众将布条封绑住耳朵，再在兕牛耳里塞入棉花，虽然鼓声依旧，但是兕牛已经不再受夔牛鼓影响，而且前方受惊乱冲的骑士在果断抽刀斩兽之后，冲锋阵形再次稳定，前排骑士更是冲至不周山底，一时间山上山下喊杀声，滚石声，怒吼声不绝于耳。

    女丑咯咯一笑：这不周山不好打呀。

    前日虎魄未归，禹已经知道姜水离必然已经逃离，女丑也松了一口气，心情好了不少，自此一直跟在禹身边左右。此刻听她这么说，禹不置可否，只是点头道：兕龙骑山地作战能力不虚，只要进入短兵相接，兕龙骑能冲破对方山间防线，待后面祝融的四万大军稳步推进，不周山必然沦陷。

    女丑听罢看了一眼不周山，想到姜水离不在这里，芳心倒是大定。

    而相柳看着山脚不断接近的兕龙骑，凝神眯眼，精光闪烁，冲锋至最前面的兕龙骑纵然浑身黑衣玄甲，但是山上奔流城将士早有准备，在兕龙骑接近之时，便是乱石穿空，万箭齐出，这些兕龙骑在如同冰雹似的不绝攻势下顿时损失惨重，人兽皆翻。但是他们身后的狂潮烟尘之中，还有不知道多少兕龙骑正在奔腾席卷而来。一旦这边守势力竭，防线就要被突破，到时候还有后方祝融大军层层推进，不周山必定易主。

    他扭头看了一眼东方，他还是得等。

    奔流城渡口不远十里，黑帝立于战车之上，身后甲士数千，他看着前方不到千人的共工氏族，他心中亦是波浪翻涌，他扫了一眼身后众将，顿了顿道：前些日共工氏族行刺寡人，妄图分裂山河，后伯符身死，第三军团水师更是遭共工氏族设计全军覆没，今寡人御驾亲征，此战关乎水族荣辱未来。

    “王，我愿请战！为我族诛杀句龙”

    玄冥跪在战车前请命，其余众将纷纷效仿。此刻已经到了黄龙处，只要数千甲士冲锋，前方的共工氏族必然人散奔逃溃不成军。现在河流水势已无，轻易可搭木块过河。可以说奔流城已经唾手可得。只需要解决前方那袭白衣。

    黑帝点点头，他指着对阵骑在龙马之上的句龙，轻吐道：杀！

    号角长吹，鼓声击奏，眼看黑帝数千将士越逼越近，句龙紧勒龙马缰绳，拔出长剑，向着身后共工氏族说道：后方就是奔流城，城中尽是我族老弱妇孺和你们的家眷，此战已经无法避免也无法再退，唯有死战！此战，哪怕是牺牲我等，也要换我共工氏族得天下沃土之一！

    说罢，他长剑一挥，只听一声龙吟当空炸响！一道白光冲天自剑身冲天而起，化作一条百尺巨龙盘旋于群雄头顶，双目喷火，周身彩云缭绕，伸张五爪，向着奔腾而来的黑帝大军咆哮不已，群雄当即精神一振！纷纷拔刀出鞘，纷纷怒吼一声，似一把尖刀向着黑帝大军喊杀冲去！

    万马奔腾，乱箭纷飞，烟尘滚滚之下，两军如海上狂涛对卷，冲在最前方的士卒轰的一声撞在一起，随后被后面绵绵不绝的身影淹没。一时间惊呼声，金戈交错声，龙马嘶鸣声...不绝于耳。

    “吼”

    姜水离骑在龙马上堪堪躲过一箭，头顶白色巨龙怒吼一声将他前面的黑水旗士甩飞。姜水离听得耳边风声呼啸，铁蹄奔腾在大地之上如怒雷滚滚。他挥刀砍下前方一人，向着身边徐奔大吼道：徐大哥，我们需要向西突围出去！

    耳旁喊杀不绝，徐奔听得姜水离声音，知道是句龙族长计划之一，他点点头招呼周围群雄向姜水离聚拢。

    众人长啸不绝，纷纷扬鞭策马，跟在姜水离身后向西突去。

    战车之上，黑帝扫了一眼正脱离大军冲锋的小队群雄，见带队的是和伯符一起来过的少年，心中一怒，便传令玄冥带领千人堵截。

    玄冥看着姜水离众骑突围而去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细剑出鞘，翻身上马带领千余骑士围追而去。

    姜水离提气运刀，接连斩杀数名黑水旗士，沸腾的热血一时间涌上心头，让他不由长啸不已，沧浪决极其霸道，配合龙丹相助，他的真气已经日渐充盈，长啸之下，身后徐奔等群雄心神震荡不已，当觉少年不凡。

    千里荒原，这数百骑士竟然硬生生刺破了黑水军的包围口，尘烟滚滚之下他们尽数向西奔去。

    见玄冥已经带人去追，黑帝目光便不再放在少年身上，他屹立在战车之上，看着仅存不到数百的共工族人正在自己的包围圈下越来越少，心中大定。

    见姜水离已经突围，句龙也是松了一口气，他左右扫去，虽然姜水离等人引走了对方部分人马，但是两军数量依旧不对等，群雄仍然在苦战，随着黑水军压上来，群雄战阵也是越缩越小。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他长剑一挥，龙吟声穿透九霄阴云，狂风卷舞之下，他借马背一个纵跳跃于白龙身上，只见龙身立于雷云之下，而身上句龙宛如神人。

    群雄见此，士气更是高涨，一时间竟反推黑水军阵地。

    “黑帝，你我恩怨你我了，杀了我，身后奔流城就是你的了！”

    句龙运转真气朝着对面战车上的黑帝约战！

    黑帝佝偻的身子此刻在战车之上却是笔直，只见他轻拍战车，战车竟然轰然破碎，随后一条百尺黑龙凌空于两军上空，此龙通体漆黑，比句龙座下那条粗壮不少，它五爪寒芒闪烁，再细看，龙首竟然是黑帝的样子！

    “正合寡人意。”

    黑龙口吐人言。

    一黑一白两龙遥空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