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直面

    “你来了。”

    已经脱下巫师长袍，换上了衮服冠冕的米歇尔天尊对林克温和一笑。

    整个人显得十分淡泊出尘。

    “嗯。”

    林克轻轻点头。

    原来梅迪奇六级贤者与他的组员秘密带林克来的“那边”，正是米歇尔天尊现在的居住地。

    或者说，林克托梅迪奇六级贤者与他背后的元素圣者促成了这次会面。

    是林克想来见一见米歇尔天尊，见一见束缚住米歇尔天尊命运的第二束光的“外壳”。

    “见到我这样，很意外？”

    米歇尔天尊不再浑浊，清澈且充满了智慧的眼睛看出了林克的疑惑，莞尔笑问。

    “嗯。”

    林克再次点头。

    想了想，林克开口说道：“来之前，我设想过您现在会是怎样的状态，但唯独没想到，您现在的心态会如此平和。”

    “哦？”

    米歇尔天尊似乎对林克的说法来了兴趣，“仔细说说，为什么觉得我的心态会不平和？”

    林克没有顾忌什么，直接说道：“从您以往表现出来的作风，您应该是个未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也是一个凡事得以我为主的人。”

    “所以？”

    米歇尔天尊挑了挑眉，愈发好奇。

    “所以我认为，即便转修且晋升成功，解决了寿元即将耗尽的危机，但您失去了自由，极有可能心生怨怼与愤怒，整日想着如何摆脱束缚，重获自由。”

    林克接着话头，将心中所想如实说出。

    “哈！”

    米歇尔忽地发出一声嗤笑，随即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没有整天想着如何摆脱束缚，重获自由？说不定我的平和只是我的伪装。装疯卖傻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谁不会呢？”

    林克默然无语。

    倒不是他无言以对，而是觉得这种话不需要回。

    巫师之道，三级巫师晋升四级贤者的“蜕变期”为什么苛求真实？

    人仙武者的见神境为什么可以明心见性？

    出于同一个道理。

    人只有看清自己的心，才能走得更远，爬得更高。

    米歇尔天尊现在已经算是走到了最远，爬到了最高，必然早已明心见性。

    寿元将尽的时候，米歇尔不想死，便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去延寿，去晋升。

    现在，站在林克的视角，倘若米歇尔想做些什么，必然不会搞什么伪装。

    因为米歇尔天尊想要摆脱束缚，重获自由，面对的同样是那些天仙\/天尊与圣者。

    身为九级大贤者的时候没有伪装，现在成为天尊了，还需要伪装，晋升不是白晋升了吗？

    “你想简单了。”

    米歇尔天尊好似看穿了林克的想法，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以往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显露目的，是因为就算我不显露，大家都猜得出来。一个濒死之人，有什么好伪装的呢。可是现在不同啊……”

    说着，米歇尔天尊叹了口气，住嘴不言。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地转为沉默。

    林克没有让沉默延续太久，转移话题，说起了他今天来见米歇尔天尊的正事：“天尊，有个问题藏在我心里挺久了，想冒昧一问。”

    “问吧。”

    米歇尔天尊笑了笑，又显出十分平和的模样。

    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林克问道：“圣者转世洛特斯诺告诉我，您亲口讲从没说过要拥有林克.格兰德的话。既然如此，米歇尔大贤者之塔几次三番针对我，是因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啊……”

    米歇尔天尊闻言，嘴角的笑容愈发漾开，笑道，“这个问题伱不能问我，得问圣者转世去。”

    “为什么？”

    林克很是疑惑，心中充满不解。

    明明是你米歇尔麾下的米歇尔大贤者之塔的行为，怎么要去问圣者转世？

    这有点说不通啊。

    米歇尔天尊没有让林克胡乱瞎猜，直接道出原因：“谁让圣者转世在转世之前做了一个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预言呢。彼时，你林克.格兰德巫师的名头很响亮嘛。就连应了预言的特殊‘异客’艾瑞丝.克拉克的风头都没你盛。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你才应该是预言中的特殊‘异客’！”

    顿了顿，米歇尔天尊反问：“我那时在做什么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

    “哪些？”

    林克不经思考说道：“延寿，谋夺神秘系巫师圣者的位子。”

    “是了。”

    米歇尔天尊颔首，“无论是延寿还是谋夺神秘系巫师圣者的位子，都要与转世之前的诺斯特洛达姆圣者布下的后手打交道。那你猜，你身上的那个所谓‘氪金抽卡系统’有没有暴露在我的眼中呢？”

    “我不知道，也不想猜。”

    林克摇了摇头，如实说出心中想法。

    但是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回顾瑞沃索思学院与米歇尔大贤者之塔在巫师文明宇宙最后一次交锋，可以很明显地发现，当时的米歇尔大贤者与米歇尔大贤者之塔受到了重重压制。

    不仅让瑞沃索思学院在各方面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给出了足够的发育时间，还没有在交锋开始后，直接豁出去一切。

    米歇尔大贤者与米歇尔大贤者之塔另有顾虑，另有防备。

    事实证明，米歇尔大贤者与米歇尔大贤者之塔的顾虑与防备没有白费。

    不仅至高议会介入了那次交锋，拉了偏架，巫师世界意志也是如此。

    或许从交锋还没开始的时候，米歇尔大贤者就已经预见了这个结局。

    毕竟是敢谋夺神秘系巫师圣者位子的狠人，要说米歇尔大贤者在神秘系巫师的两大分支诅咒与预言上没有造诣或者造诣不足，谁敢相信？

    基于这一点反推，米歇尔大贤者就算没有预言到林克的存在，也能通过对诺斯特洛大幕布下的各种后手抽丝剥茧，发现林克身上的“氪金抽卡系统”。

    因而，林克发自内心地相信，米歇尔天尊早就发现了“氪金抽卡系统”的存在。

    “啊！”

    米歇尔天尊喟叹一声，有些感到无趣的样子，叹道，“你这就没意思了，信得这么快。”

    “不得不信。”

    林克淡淡回了一声。

    “呵呵……”

    轻笑几下，米歇尔天尊接着说先前没说完的话题，“在当时的我看来，延寿与晋升是一体两面的事，但其实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这条路极为崎岖且充满风险，弄不好就是彻底泯灭的结局。忽然有一天，我发现，无论是延寿、晋升，还是那条崎岖的路——转世，都绕不开一个人，诺斯特洛达姆圣者！你说，我要不要把明显承载了诺斯特洛达姆圣者很重要一个后手的林克.格兰德巫师抓在手里，好好研究研究。或者……”

    “或者什么？”

    林克敏锐地察觉到，米歇尔天尊没说出来的“或者”，才是米歇尔大贤者之塔几次三番针对他的真实动机。

    米歇尔天尊脸上笑意更盛：“或者就像猫捉老鼠一样，通过针对你，来引出诺斯特洛达姆圣者的更多后手，以及……让我窥伺更多的晋升契机。”

    林克闻言沉默。

    正所谓打草惊蛇，又所谓投石问路。

    原来在米歇尔天尊眼里，他林克.格兰德就是被打趴下的草，被投出去的石头。

    目的都是为了试探诺斯特洛达姆圣者与其他人，也是为了寻一条新的路。

    想通这一点，林克心里没有丁点不适，或者被冒犯了的情绪。

    人不怕在别人眼里有利用的价值，就怕在别人眼里没有被利用的价值。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无论哪一方文明，哪一方世界，一切终归都是利益。

    基于利益，利用与被利用，便是主流。

    片刻后，林克走出沉默，沉声说道：“所以，天尊在针对我的行动中，找寻到了晋升的真正契机，而这个契机便在这方宇宙？”

    “从你果断舍弃予你极大帮助，甚至可以说是你根基的‘氪金抽卡系统’这件事上得来的感悟。”

    米歇尔天尊笑着说出一句令林克极为震惊，极为意外的话。

    “这话从何说起？”

    既有疑惑，那就果断问出来。

    “唔……”

    米歇尔天尊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随后说道，“或许是我自己意识到的，或许巫师世界意志暗中出手了，又或许那五个老阴比动了手脚，总之我看到你都能舍弃立身之本的时候，心生触动，明悟或者说重新想起了向死而生、枯木逢春的道理。于是，我或主动或被动地将自己和米歇尔大贤者之塔逼入了绝境，不得不举家搬迁到这方宇宙的绝境。”

    “明白了。”

    林克点点头。

    这或许就是背水一战的道理所在。

    不把自己逼到绝境，如何能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

    “那么，前段时间，米歇尔大贤者之塔派出两支舰队，一支攻打瑞沃索思学院先遣团，一支来围堵我，也是天尊或主动或被动的举措之一？”

    林克紧接着问出在元素圣者那里得到一半答案的问题。

    “或许吧。”

    米歇尔天尊却没有正面回答林克的这个问题，只是给出了一个含糊敷衍的回答。

    这让林克不禁多想了一些。

    难不成这件事另有说法？

    投名状，还是真如洛特斯诺所言，顺心意？

    脑海里快速思索了一下，没能思索出什么有用的头绪，林克果断按下这方面的杂思，也没继续追问。

    米歇尔天尊的姿态很明显，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追问无益，还有可能惹恼对方。

    别看现在米歇尔天尊表现得这么平和，几乎有问必答，就以为下次还是如此。

    人的心思多变，谁知道下次会如何呢？

    所以，趁着现在的机会正好，林克打算提出这次来见米歇尔天尊的真·正事。

    “天尊，我想……”

    只是林克刚张开口，想要提出请求，看一看束缚住米歇尔天尊命运给的光，就被米歇尔天尊竖起右手，止住了话头。

    米歇尔天尊态度依然平和，脸上的笑意却收敛了起来，淡淡说道：“你想看什么，我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不是我不想给你看，而是我给不了。能不能看到，得看你自己能不能把它唤出来。”

    顿了顿，米歇尔天尊脸上又有了笑意，打趣道：

    “说实话，我真心希望你能把它唤出来。

    因为我也只见过它一次，就在我刚晋升天尊的时候，就在我的命运被它束缚住的时候。

    不过那个时候，我处于一种极为特殊的状态，无法分心它顾，必须竭力维持好刚刚晋升但还不够稳定的状态，方才没顾得上它。

    不然的话，区区一束光，就算至高议会那五个老阴比和天庭的几个老阴比都施加了暗手，如何能束缚住一位天尊的命运？

    我希望你能把它唤出来，让我好好看看它。

    或许过不久，我就能击碎它！”

    尽管米歇尔天尊是笑着说出这番话的，林克还是听出了怨怼的情绪。

    看来先前米歇尔天尊所言非虚，他确实在想着如何打破束缚，重获自由。

    可能没到每天都想着的程度罢了。

    至于米歇尔口中的“至高议会那五个老阴比”和“天庭的几个老阴比”，林克就当没听到。

    哈哈……

    收束好自己的心念，不让它胡思乱想，林克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思索起来。

    他该如何唤出束缚米歇尔天尊的光，即第二束光的“外壳”呢？

    片刻后，或许是福至心灵，或许早有答案，林克想到了办法。

    仍是人仙武者见神境“打破虚空，可以见神”的手段，以“明心见性”的方式，激发自身的性命之光。

    林克想着，既然他的性命之光能够与第二束光内里搭载的特殊废墟世界生出感应，与第二束光的“外壳”应该也能生出感应。

    只要生出感应，便有机会找到或者定住第二束光的“外壳”。

    就算他林克.格兰德的手段不足以做到这一点，一旁的米歇尔天尊想来也能做到。

    而且会非常乐意做到，都不用林克请求。

    因为，不单单林克想要打破束缚或者说框定自己命运的光的“外壳”，米歇尔天尊也想。

    追求自由是巫师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