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喉咙

    光锥之内，即是命运。

    罩住米歇尔大贤者……哦，不，应该是米歇尔天尊的，不是网，而是命运。

    事发再怎么突然，刚刚完成晋升的米歇尔天尊仍能及时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但是，米歇尔天尊做出的挣脱光锥笼罩、命运束缚的尝试，失败了。

    失败得彻彻底底！

    “不要尝试了，你挣不脱的。”

    一旁的洛特斯诺开口，语气中没有讥讽，有的只是淡淡的怜悯与物伤其类的哀戚。

    米歇尔天尊闻言，真的听从了洛特斯诺的劝告，停下挣扎，双眼看向洛特斯诺，等待洛特斯诺的解释。

    微微摇了摇头，洛特斯诺叹气说道：“米歇尔，你太急躁了。过于强烈的求生欲望蒙蔽了你的双眼，让你没能看清很多事情，犯下了很多桩错误。几次三番延寿是一桩，放弃开辟自己的巫师流派是一桩，想要抢夺神秘系巫师圣者的位子是一桩，孤注一掷来到平行宇宙是一桩，接受仙神文明天庭的资助又是一桩。”

    顿了顿，洛特斯诺的语气愈发低沉：“这些错误，你但凡不要那么急躁，冷静一些，都能避免，就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处境。”

    “如今什么处境？”

    米歇尔天尊的声音陡然间变得更加沙哑。

    “如今身不由己的处境。”

    洛特斯诺沉声回道。

    “身不由己？”

    米歇尔天尊眉头紧蹙，似在洛特斯诺的启示下，想到了什么。

    片刻后，米歇尔天尊将近些年的心路历程、各项抉择与很多重要的事情快速回忆了一遍，若有所悟。

    “想明白了？”

    发现米歇尔天尊眼神的些微变化，洛特斯诺轻声询问。

    “想明白了。”

    米歇尔天尊点点头，随后解释道，“虚靖天师告诉我，只要接受天庭的资助，我一定能够转修成功，且晋升为天尊，还说天庭不需要我彻底背弃巫师文明，背弃至高议会，只希望我能成为天庭与至高议会之间，仙神文明与巫师文明之间的一个可以顾及双方利益的特殊存在。”

    “你现在就是了。”

    洛特斯诺的话外之音似有所指。

    “是啊，我现在就是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天庭与至高议会之间，仙神文明与巫师文明之间的一个可以顾及双方利益的特殊存在，而非真的天尊或圣者，而非拥有自由意志的巫师或仙神。”

    米歇尔天尊则将洛特斯诺没有说出来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说完以后，米歇尔天尊朝左右各看了一眼。

    左边，是观察着这边动静的天庭诸仙神。

    右边，是观察着这边动静的至高议会诸巫师。

    收回视线，米歇尔天尊重新看向身前不远处的洛特斯诺，继续说道：“神秘系巫师流派曾经从某个科技文明吸收了很大一部分关于光的知识，我记得有这么一句话，叫‘光锥之内，即是命运’。”

    说着，米歇尔天尊抬头，看向笼罩住他的这束光：“即便我现在没有晋升成功，仍是九级大贤者巫师，也不是一般的光，一般的命运可以束缚住的。更何况，我现在确确实实转修且晋升成功了。我想知道，这是怎样的一束光，能够束缚住一位天尊。”

    话音落下，米歇尔天尊紧盯着洛特斯诺的双眼，一双渐渐从浑浊的状态恢复至清明的眸子中，流露出极为恳切的求教情绪。

    洛特斯诺沉默了一小会儿，方才回道：“祖天师告诉我，他曾在此方宇宙的时间长河源头，模糊目睹了其它宇宙时间长河源头处发生的一些事情，然后发现了两束光从那方宇宙的时间源头穿入此方宇宙，流经而过。一束光去到了我们的宇宙，其中载着林克.格兰德的真灵，另一束光不知其中载着何物，也不知所踪。”

    “所以，这就是那束光？”

    米歇尔天尊又微微仰起头，接着追问。

    “我想应该是的。”

    洛特斯诺给出答复。

    “应该？”

    米歇尔有些疑惑，“圣者也不能确定吗？就算圣者不能确定，天庭与至高议会呢？”

    洛特斯诺没有回答这句话。

    没有回答其实就是最好的回答。

    米歇尔瞬间明白了洛特斯诺想要表达的意思。

    天庭与至高议会想来也不确定这束光是不是就是那束光。

    既然达成协议，给米歇尔设了一个套，干脆一石二鸟，再做一个验证，看看这束光到底是不是那束光。

    想通这些，米歇尔喟然长叹：“本以为有资格执棋了，没想到仍在局中，仍是棋子。”

    这一声叹彻底将米歇尔的心气给叹走了。

    转修成功，晋升天尊，本应意气风发，以与洛特斯诺这位圣者转世的大战，验一验自己的成色，显一显自己的能耐。

    但是现在，米歇尔什么都不想验，什么都不想显了。

    他现在只想静静。

    “再见，圣者。”

    米歇尔非常诚挚地向洛特斯诺做了告别，然后不再抗拒笼罩住他的这束光的指引，走向一个不可知之地。

    洛特斯诺注视着米歇尔落莫至极的背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前世。

    那一天，诺斯特洛达姆圣者在同样乃至更甚一些的落寞中，迎来了寂灭。

    能活着谁愿意死去呢？

    能自由谁愿意受束缚呢？

    直到米歇尔的身影自视线中消失，洛特斯诺仍没有走出回忆。

    在这段时间里，至高议会驻平行宇宙办事处按照某位圣者的意志行动起来，强势介入米歇尔大贤者之塔的各级管理层与各项行动。

    正在围剿瑞沃索思学院先遣团的大规模星际舰队，成功围堵了林克.格兰德所在星空飞舟的小型星际舰队，都接到了至高议会驻平行宇宙办事处的严苛命令，勒令它们即刻返航，不然的话，会当作巫师文明的叛徒严肃处理。

    至高议会驻平行宇宙办事处这一次不像先前那样只是做一做样子。

    口头警告给了，书面警告也给了，还派出了规模超大、战力超强的巫师军团前来监督或者说镇压。

    另外三位九级大贤者及麾下势力十分积极地响应了至高议会的号召，也派出自家军团与舰队，随同至高议会一起行动。

    面对至高议会如此高压姿态，联系不上的米歇尔大贤者这位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的米歇尔大贤者之塔最高层，即便不情愿，也只能遵从至高议会的命令与干预。

    好在米歇尔家族在米歇尔大贤者之外，还有两位八级大贤者。

    米歇尔大贤者之塔也有一位八级大贤者，即围堵林克.格兰德的小型舰队指挥官。

    无需担心会出现米歇尔大贤者之塔会被群狼撕咬分食的局面。

    这一次，面子可能会折一些，里子还是能够保全的。

    “撤吧。”

    小型舰队指挥官，八级大贤者接到来自至高议会与米歇尔大贤者之塔最高层先后发来的命令，毫不犹豫选择执行。

    七级大贤者副官这一回不敢再有所质疑，乖乖传达并执行命令。

    舰队各战舰的舰长及舰员颇为庆幸。

    能够让至高议会如此不顾米歇尔大贤者与米歇尔大贤者之塔的面子，做出如此严厉的介入、干预与命令，显然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甚至极有可能比上次米歇尔大贤者抢夺神秘系巫师圣者之位未果，遭到至高议会的惩罚，被“驱赶”来平行宇宙还更了不得。

    也不知这一次，米歇尔大贤者之塔又会遭受怎样的惩罚。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思，小型星际舰队飞速撤离。

    瑞沃索思学院先遣团战区驻地，大规模星际舰队的撤离就没这么顺利了。

    双方血战已久，各自承受了极大的损失。

    那些牺牲的巫师，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是长时间相处的伙伴和战友。

    巫师只是追求理智，不是冷漠无情的怪物。

    看着伙伴和战友死在自己面前，多少都会产生一些情绪，甚至可以说双方已经杀红了眼。

    这种状态下，岂是一纸勒令，说不打就愿不打的？

    当真说不打就不打了，那些伙伴和战友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特别是瑞沃索思学院先遣团，作为被攻击的一方，更不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战斗。

    要么报仇雪恨，要么同归于尽，没有其他路可言。

    因此，双方极为默契地无视了至高议会的干预和命令，继续鏖战在一起。

    弗里斯特院长看着先遣团所属的巫师们不顾个人安危，奋勇作战的场景，眼睛通红一片。

    将至高议会驻平行宇宙办事处对内负责人发来的视频通讯请求置之不理，自己也走出这间狭小逼仄的加密通讯舱。

    在血战的最后一刻，作为瑞沃索思学院的院长，也是先遣团的团长，弗里斯特.迪奥曼德要和学院与先遣团的巫师们并肩作战。

    所谓哀兵必胜。

    先遣团在弗里斯特.迪奥曼德的带领与激励下，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意志，发起了不顾伤亡的决死反冲锋。

    直到至高议会前来监督米歇尔大贤者之塔大规模星际舰队撤出战斗，且担负了镇压反抗任务的舰队到来，并强行介入战局，弗里斯特.迪奥曼德才正式下达中止战斗，退出战场的命令。

    强烈的情绪经过决死反冲锋的释放，先遣团的巫师们这一回没有太多抵触心理，纷纷执行命令。

    不多时，瑞沃索思学院先遣团的巫师们沉默目睹米歇尔大贤者之塔星际舰队在至高议会舰队的监视下狼狈离开。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庆贺。

    这一仗，终归是瑞沃索思学院先遣团败了。

    若非至高议会的介入，先遣团不说团灭，至少会彻底打残。

    很多军团都会成建制牺牲。

    四家联合军团的情况好不到哪去。

    科迪贤者重伤。

    帕罗贤者为了掩护瑟琳贤者，断了一臂，昏迷不醒。

    瑟琳贤者的脸上一半是烧伤的疤痕，一半是腐蚀的坑洼，彻底破相。

    战舰十去六七。

    巫师的伤亡超过四成。

    这一点倒是低于先遣团高达六成的整体伤亡率。

    推究原因，正是构装仆从兵团的惊艳发挥。

    目送敌人离开，弗里斯特院长开始组织人手打扫战场，救治伤员。

    另一边，星空飞舟之中，林克与茉莉看着飞速撤离的小型星际舰队，各自心思不同。

    但是两人尽皆沉默，尽皆在等。

    茉莉在等先遣团那边的情况，等四家联合军团的战报，等不忍知晓却又必须知晓的数字！

    林克在等某些人或者某些事的到来。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两个小时。

    茉莉等来了四家联合军团的战报，等到了那几串数字，心痛宛如刀绞。

    “我要回去。”

    吸了吸鼻子，茉莉侧过身，看着林克的眼睛，认真说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迎着茉莉期盼的眼神，林克沉声说道：“你先回去吧，我等等再回。”

    茉莉的眼睛黯淡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轻轻拍了拍茉莉的脑袋，摩挲着柔顺的长发，林克柔声说道：“茉莉，我不是绝情的人。不立即回去，不是我不重视，恰恰是因为我很重视。血仇已经结下，必须讨个说法。”

    “嗯。”

    茉莉低下头，脑袋在林克手掌里蹭了蹭，十分乖巧。

    林克叹息一声，将星空飞舟的主控权限转给茉莉，自己身影一闪，来到太空之中。

    本命构装丝滑覆盖全身，进入星际防护与生存模式。

    茉莉透过舷窗看了一眼林克的身影，随即回过头，输入指令，cao控星空飞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先遣团战区驻地。

    科迪重伤，帕罗昏迷，瑟琳毁容，四家联合军团需要她或者林克回去主持大局。

    “临战脱逃”，没有并肩作战，茉莉心中已经充满了愧疚。

    现在更是一刻都不想耽搁。

    至于报仇，林克说了，那就让林克去做吧。

    茉莉只是很期盼林克能和她一起回去，并不是一定要求。

    林克知道茉莉的这个心思吗？

    当然知道。

    但是林克不能顺着茉莉的这个心思去做。

    这件事情只是暂告一段落，并没有结束，还有很多地方存在迷雾。

    不弄清那些藏在迷雾里的问题，怎么能安下心来？

    特别是被命运支配，无法反抗的感觉，实在太过难受，如鲠在喉。

    林克想要扼一扼命运这个婊子的喉咙。

    让这个婊子也尝一尝梗住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