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长开不败
上一世林喻真经常对她说，太后脾气古怪，明明喜欢世间的文人才子，有时也将人宣到了颐安宫，却又推说身体不适而不见…… 所以她就推测，太后习惯在宣人进宫时，让心腹从各个角度，打量人的言行品德呢。 正如那句，做事之前，得先学会做人，言行品德是观察人心的第一步。 她这算是过了第一关，品行端正，等会进了颐安宫，应该还会有第二关考量。 妙涵不知这些弯弯绕绕，但知道面见太后，得万分小心，因此每走一步，妙涵都是打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 路过长廊时，赵志泽淡瞥着屋檐下的雨线，笑着又道：“刘小姐觉得，我皇祖母的颐安宫，景色如何？” 刘玲稳了稳神，平静的目光淡扫廊外，就见院中摆放了四口荷缸，荷缸里的王莲长的极为雅致，那刚刚冒头的王莲花骨朵，时不时滑过雨滴，再看远处的梅树绿叶葱葱，墙角的各色月季开的灿烂如霞，刘玲便笑了笑。 “太后娘娘喜欢这长春花么。”在赵氏王朝，月季和蔷薇，都叫长春或万春花。 本来这花没有被太后赏识之前，众人都知道，这花就是野花，溅的很，随便剪下，插进土里，就能活。 虽开的艳丽，但没牡丹娇贵天香，也没有兰花摇曳生姿，更没有天下文人推崇备爱的梅兰竹菊风骨逼人，可没想到，太后在一天游园踏春时，看到鲜艳欲滴的月季，并心血来潮上前抚弄时，被刺扎伤了手后…… 这月季便成了太后最喜爱的花，可偏偏大家都说不出，太后为何在百花之中，独爱这被人当成野花的月季。 赵志泽看刘玲一言就中，直指长春花，再次心里感叹，这刘玲真的钟灵毓秀。 “没错，皇祖母对这长春花情有独钟，刘小姐能否以此花为题，即兴赋诗一首？” 刘玲垂帘，微笑的看着墙角，在细雨之中，开的正艳的嫩黄、鲜红、柳橙、玫红等各色月季，沉呤了几秒后道：“那就献丑了。” 尾随在刘玲和赵志泽身后的又一名太监，赶紧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一从春色入花来，便把春阳不放回。”刘玲如信手掂来那般，从容淡笑的渡了两步，声音不轻也不重的响在众人耳边。 赵志泽快速的咀嚼了前两句，觉得用词平平。 “雪圃未容梅独占，霜篱初约菊同开。”刘玲低头，似沉思推敲那般，转身又渡了两步。 赵志泽听到这两句时，眼中亮了亮，出彩了，若从字里行间去看一人的本性，赵志泽觉得，刘玲应该属于先礼后兵的人。 “长生洞里神仙种，万岁楼前锦绣堆。”念到这句，刘玲声音提高了一点，语调变的轻快，姿意从容的莞尔一笑，转身看着赵志泽福了福。 “过尽白驹都不管，绿杨红杏自相催。” 赵志泽轻轻的拍了拍手，似有所悟的道：“好诗，此花确实在初春时节与红杏争艳，霜秋又伴菊同开，岁末还能跟寒梅竞芳，不管时序如何变化，它都能四季长开不败，刘小姐好文采，嗯，皇祖母这个时辰，估计还在小睡，不如再以它赋诗一首？” 看似轻描淡写的说着，实际上赵志泽心如潮涌，怪不得皇祖母独爱这长春花，所谓四季长开不败，不就是笑到最后，细水长流的人生真理么。 刘玲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考量文采，自古就不是一首诗就能定夺的，这一点刘玲很清楚，因此，她也不矫情的缓缓往前移了移。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身处颐安宫，还能如此淡定从容的夫人，妙涵七上八下的心里，竟然无端端的平静下来，尤其是看夫人和六皇子，还有闲情逸致在此赋诗，妙涵那根紧绷的心弦，早在无声无息中松驰开来。 “粉刺丛丛斗野芳，春风摇曳不成行。只因爱学官妆样，分得梅花一半香。”这次刘玲低念的速度更快了，语调一度的轻快上扬。 看着才思如此敏捷的刘玲，赵志泽明悟，怪不得五居士要同时收她为弟子，这样的才情和心性，真是十分难得，真是可惜她身为女子，若是男儿那该有多好。 用心记着两首诗的小太监，眼中带着惊蛰的赶紧悄然后退…… 与此同时，坐在花房品茶的太后，挥退了第一个前来禀告的太监，笑的如遇春风道：“你师傅的言行品德确实不错，怪不得，你心甘情愿拜一个比你还小的女子为师。” 月涵生早卸了行头，此时一身常服的坐在太后的下手边，就如闲话家常的道：“那是太后还没亲眼看到师傅人，若是看到，太后一定会觉得，她很神奇。” 月涵生越是对刘玲评价越高，太后就越发好奇，掂了一颗宫子剥好的瓜子仁，放进嘴里一边细嚼一边道：“哦，怎么个神奇法？” 相比起月涵生的全身放松，坐在更下手边的月冷香，就显的有些局促，那怕她明知，闲话家常的太后，只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但还是忍不住，把太后往掌管生杀大权的方向想。 “那种神奇无法形容，若一定要说，我就觉得，站在师傅身边，有一种被四、五月的阳光照射的感觉，温暖而不灼人，明亮而不刺眼，又像一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口，是什么滋味的酒，香而绵厚，辣而坚韧，醇而幽远。” 太后听着月涵生的形容，笑的毫无形象的道：“照你这么说，你师傅完美的没有任何缺陷了。” 月涵生撇嘴，不满的嘀咕道：“怎么没有缺陷，师傅最大的缺陷，就是用情太专一。” 太后是何等人精，那金玉良缘演到一半，她就明白，月涵生这是替师傅打抱不平来了，有道是世间只闻痴情女，少有痴汉不变心，再感天动的情，最终也会被无情的岁月取代，真正让她好奇的，不是戏中让人澎湃的情意绵绵，而是月涵生几次三番想演出来的从容淡定。 在她眼里看来，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子，身上能有岁月沉淀的平静安然，实在让她很意外，所以才起了，考量她一番的心思，若是能过了她的前三关，那她送刘玲一个顺水人情，也并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