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三拜君臣情,随仙御天去!
“诸公,袁某为诸夏地挽天倾,只不过讨一封诏,得些书籍,且是何等过分事么?” 袁胜见着面前升入百丈天穹垂拱殿,再看庙堂诸公皆惶然,只负手立半天上,微微偏首,神态间多见疑惑神色。 而待到袁胜这话落下,殿中诸公终是回神。再定睛,更悚然惊觉神人竟只在那数百丈外。 这般距离下,庙堂诸公心中恍若被一手掌狠狠捏住,只觉自己倘有半点迟疑,神人背后黑天便是要覆轧而下! 满堂诸公面面相觑,神人话语足足落下三五个呼吸,庙堂上竟是无有一人敢言语。 “大宋官家,人人说你乃是这人间九五之尊,你且说,我这般要求过分么?” 袁胜见着满堂诸公皆是无言,更见得那先前言说袁胜与王安石沆瀣一气的老朽只瘫软在地,再将目光放到那坐金銮的赵顼身上。 赵顼此刻面色尽显苍白,听着神人言语,额头更有冷汗滴落,面上哪有半分帝王相? 可神人话问自己,再见神人背黑天,俯皇权,赵顼艾艾半晌才生了几分气力,嘴唇嗡动间轻声颤语。 “神人所求二事,不过分也……” 也难得赵顼此时此刻还能说出话来,那神人背黑天只在百丈外不说,赵顼透过垂拱殿朱红门,依稀更能见得远处的汴京城轮廓。 这般情况下赵顼如何不知座下金銮殿恐是在高天上,若引得神人不快,恐殿中诸公顷刻间与金銮殿都要不分彼此,你中有我。 能生出气力轻声颤语,已是赵顼不凡! “那便请官家为我指点宫中那藏书阁所在地可好?” 袁胜听着赵顼话语,脸上只见得和颜悦色。若是忽略其他,只见袁胜面上笑容,当真能让人生出神人乃有大慈悲,为那有道仙真辈。 可面前升空百丈垂拱殿只在眼前,神人背后黑天压皇庭,堂中衮衮诸公尽是面色惶然惴惴,殿中又有几人觉得神人乃慈悲仙真之辈? “请神人且收神通,由,由介甫带神人去!” 垂拱殿朱红门前,王安石依旧躬身拜,再听着袁胜话语时,王文公余光瞥见殿中诸公,见那身后赵顼,如此轻声言语。 “善!” 袁胜听着王安石言语,只颔首带笑,待到袁胜言语落时,王文公又是恍然惊觉自身如若羽化。 不过顷刻间,王文公如得仙道,衣袂飘飘间便向着神人近前飞去,殿中诸公见得此景,对视间目光只有茫然惊疑。 王安石自己知这般行动乃袁胜所为,可庙堂诸公却只是惊疑王安石为何飞升驭空,于诸公眼中,他们更是只能见得王安石落在神人面前,在轻声言语些什么。 待到王安石手指虚点后,又见得神人笑意更甚,再而后便是听到这汴京城中有喧嚣鼎沸声,庙堂诸公抬眼望,只见到那神人与王公身后,有几座亭台楼阁凭空腾升。 汴京城中百姓黎民只见得皇庭中有亭台楼阁飞升天穹,庙堂诸公却是见得清楚,那些亭台楼阁,不正是这皇庭中存放经书典籍阁楼! 然此刻,这本是存放着经书典籍的亭台楼阁只悬浮天上,若将神人背后黑天换成蓝天白云,只远远看上去,这些个亭台楼阁是真有仙家天庭的景致。 可这般光景辅以神人背后黑天,再见那高悬半天的亭台楼阁,寻常人心中惊惧更胜赞叹也。 王文公也见着袁胜神通,只经过山中一遭后,对这般光景不过见怪不怪。 只见着那三五座亭台楼阁悬袁胜背后,王文公面有迟疑色,微微纠结后,终是再有其他言语。 “神人缘何厚待介甫至此?” 神人说自己乃是因庙堂上诸公诽恻恶语而来,可王安石看着面前袁胜,却是觉得神人似是在为自己助威。 这般感觉生的奇妙,可再是联想庙堂上自己面临窘境,于口诛笔伐时神人便降,这念头自王安石心中升起后便是如江河泛滥不可散开。 “王公何出此言?” 袁胜听着王安石话语,不过是露几茫然色,似是惊奇王安石为何有这般想法。 “袁某不过是听得庙堂上衮衮诸公说我与你沆瀣一气,心中气愤不过,哪有什么厚待一说?” 袁胜露出惊奇神色后,脸上笑容不减分毫,不过笑盈盈看着面前王安石,说这般言语。 “神人厚待介甫确有所事……” “介甫想起,神人在山中时说自己欲立道统,开仙门,世间或有三两才情惊绝之辈,可成神人道友。” “在神人眼中,介甫是神人那未来三两道友之一?” 王安石低眉垂首,思绪翻滚间心生这般念头来。 毕竟王安石着实不知袁胜缘何厚待他至此,他自觉自己不曾有特殊,更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是让神人跨山海来为他说上两三言。 “王公想多了,未来山中或是有那三两道友,可想来王公应是不在其列的。” “说厚待于你,谁让袁某于朝堂上只识得你一人呢。” “再者说,我可是个小气人,听得旁人说我恶语,心中本就不喜。” “先前只说我与你沆瀣一气,袁某若是再不现身,那些人怕是要越说越难听,当然要现身吓他们一吓。” 袁胜见着王安石语气笃定,也不隐瞒自己的确是为了帮一帮面前王安石。 “不过对于王公,袁某期待的可不是成我道友,期待不过是王公重入朝堂,整顿上下,吏治清明,黎民安居。” “同时袁某也是不愿见一理想者沉沦。” “只是想着如王公这般人物在庙堂上的话,这山下或是能见得留名千古事!” 袁胜被王安石说破后,脸上笑意更甚。 或许不仅仅是王安石,那庙堂上衮衮诸公应该都是看出,神人走出更像是在为王安石站台的吧? 至于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是袁胜记起自己曾背过王安石文章,乃是自己少有的熟人而已,不照顾熟人难不成照顾陌生人不成? 除此之外,袁胜也想见王安石这般人物若是重返朝堂,这山下又会有多少有趣事儿发生。 于他眼中,王安石是一理想者,想为这大宋革清弊端的理想者。 他不愿见到这般理想者沉沦,也想见着自己曾经只能于书本上见到的人物,在这诸夏大地上谱写好一段千古史事。 于袁胜而言,长生不过是唾手可得,可长生之后呢? 只是终日寄情山水,或是过上苦行僧一般的求道生活,在大道路上日夜苦修,如一囚徒? 不不不,那不是袁胜想要的生活! 长生漫漫,修行大道是主要事,却并非一切事。 他亦是人,亦有喜好厌恶,只是他的喜好与旁人多有不同。 他喜赞誉,厌恶语,喜识才名之辈,喜渔钓,喜访友,喜美色,乐见人间英才挥斥方遒,演千古闻名事,更喜理想者为理想燃尽一切慷慨事。 王安石于袁胜看来,是才名者,是挥斥方遒英才辈。 他赠与王安石山中枣,神树茶,为王安石延寿一二,可不就是想着王安石下了山后重回庙堂,能为大好人间演千古留名事。 有人贪杯中物,有人喜吞云吐雾,有人好美色,有人好财贪权。 袁胜自认一假仙,可假仙亦是人。 倘若有朝一日袁胜只于求道路上上下求索,于道旁风景视而不见,于袁胜自己看来那时自己不过是一修行囚徒。
看似风光无限,可实际上不过是困在那所谓道上的可怜虫罢了。 好赞誉厌恶语,本是人之常情,袁胜心眼不大,无人处旁人说他恶语也就罢了,若是落入他耳中,少不得要争论一二。 好才名辈,乃是袁胜着实想见一见那千古风流人物。 好渔钓,此乃博弈之道,绝非贪玩事,不接受反驳! 好见人间英才辈,不过是让袁胜那心不至于如同山石一般沉寂,多见人间风景,见得人间好大事,足以使袁胜心中激荡,心更不老。 至于喜见理想者,实乃理想者义无反顾行事,于袁胜所见也是大有震撼。 他活的乃是长生喜乐,更忧心有朝一日心中有疾,活到自己看山河人间皆索然无味,那时他纵有长生,可世间万般不动其心,与山石何异? “神人欲见介甫完未成之事,可神人孰知,介甫心死一半矣!” “熙宁九年,大儿王雱时年三十三,病故介甫眼前,白发人早送黑发人,介甫多生凄凉意。” “彼时变法已至积重难返境地,半生拼搏事不过至人间多怨言,再逢大子新丧,介甫自乞骸骨,归老还乡。” 王安石面露苦笑,他不曾想到神人竟是如此看重自己,可他见了今日朝堂,心中再无半点重返朝堂之心。 “神人延我寿,为我言,介甫心中只不胜感激。” “可介甫残迈之躯,真不愿再归朝堂!” “我只一老人,早丧心气。” “只求神人怜悯,回山时能带得介甫。” “神人若是不弃,介甫自认尚有几分学问,可与神人做一老仆,寂坐山中经阁中,枯老残生也!” 王安石听着袁胜话语,脸上只苦笑连连,此前站庙堂上时,王文公心中这般想法更甚,再见袁胜坦言,将心中所想尽数道出不剩。 他已非少年时,哪有少年心气? 袁胜所想他猜的一二,可他心已老,人或可再活一二十载,可心老之人,不过一等死老朽尔。 “这……” 袁胜听着面前王安石话语,再见着王安石躬身再拜,只哑然半晌。 半晌后,袁胜再见着面前王文公,也是轻叹。 “老仆却是不必,王公若是愿意,随我回山便是,山中经阁有王公看着,袁某只喜不自胜!” “去休!去休!” 袁胜哑然王安石话语,可沉默后,他口中又是再放畅然笑声。 待到袁胜话落,又一指垂拱殿,那金銮就是于百丈高台重返皇庭内。 王安石跟在袁胜身后,见着袁胜动作,先是对着面前袁胜行礼,再是转身,对着那垂拱殿方向躬身三拜。 这三拜,乃是拜别诸公,拜别金銮殿中官家赵顼君臣情。 待到王安石三拜之后,只静然立袁胜身侧,二人头顶黑天,背后有三五阁楼悬半天,就这般向着远处御空踏天去。 待到两人走出汴京城,那盘旋二人头顶上黑天陡然一散,隐约间又能见得那神人与王安石身上照金光。 那金銮殿中庙堂诸公,此时只心有余悸,他们尚未回神发生何事,再回首时只见得王安石三拜,三拜后更随神人双双驭空而去。 唯有那金銮殿中赵顼,将一切尽数收入眼底,可也是直到此时才终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 他再是不顾天家风范,只冲得垂拱殿朱红大门前,对着那王安石背影呼喊连天。 “爱卿,介甫,介甫!你得了仙缘长生,勿要忘了我,勿要忘了官家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