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巡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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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能想到云中伯进贡之物竟是如此非同寻常,文官们震惊之余脸色尽是凝重。太监刘瑾面寒如霜,唯有小皇帝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远在大同的秦墨并不知道,围绕着他为中心的朝廷弹劾风暴已经开始了。 自打书房那次意外之后,一切似乎都没什么改变。秦墨与林出岫两人还是老样子,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在仔细的思考之后,秦墨决定和二娘坦率的谈一谈。不再坚持一刀切的打压方案,当然,他仍旧会照常向王氏施压。 但二娘将成为知情者,不再被秦墨隔绝在外。 先前秦墨的想法是将尚未成熟起来的二娘和王氏一起打压下去,让她心思全在应付王氏未来的危机之上,等同于变相的将二娘禁锢在王氏。 此后,如王继所愿,秦墨就是二娘的樊笼。他将以一己之力,将二娘与王氏一同死死钳制住。 而王氏内部本就暗流涌动,此前也是因为秦墨插手的缘故才暂时和平。 假若秦墨反手打压王氏,并连同二娘一起打压,那内外部的矛盾将同时集中在二娘一个人的身上。 内忧外患,秦墨想的是这样的情况也够拖她几年了。 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一眨眼三月到了,秦墨某天忽的抬头,挑了个什么都不是的暖和日子一个人出了门,骑着马轻车熟路的来到了王氏的驻地。 “姑......姑爷?”零星几个王氏子弟见到秦墨纷纷愣住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姑爷怎么来了?” “快去告诉小姐!” “我这......这就去!哎幼!忘了,走这边更近些!” “云中伯府不是和咱们已经.......” “少说废话!让小姐听见了,没你好果子吃!” 云中伯府的人这一个月都在向王氏施压,王氏上下几乎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变化,货仓里的货物越来越少,例钱也缩水了大半。 族里已经出现了许多不满的声音,一众族老也纷纷坐不住了,想找云中伯府的人要个说法。 可说法就是一顿训斥,王氏的几个族老年纪加起来快一千岁了,被云中伯府的几个管事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群老头像是孙子一样被怼的哑口无言,对方句句在理,根本没法争辩。还因为对方掐着自己的命脉,货源。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yeguoyuedu】 在秦墨入主王氏以前,王氏和大同府其他家族一样从事着马市,边盐,茶叶,铁器、瓷器等一系列的见不得光的生意。 茶马互市是朝廷的治番的重要手段,也是高度垄断的一项政策。但其中高额的利润,几乎能让人无视风险。 弘治朝茶马市一直都是一笔烂账,走私生意习以为常。直到四年前,也就是弘治十五年,杨一清走马上任陕西肃清马政。 自此之后,大同各大家族私下的生意路子都不好走,加上与鞑靼的战争不断,基本上茶市收益就不怎么可观了。 毕竟人家用抢的,不比花钱买强? 普通的生意不能做了,就只能另寻路子了。其中玩得最花的黄家已经被秦墨以通敌罪斩了,算是彻底震慑宵小。 王氏本来也是过的紧巴巴的,一切都因秦墨的到来而变得不同。为了帮助二娘稳固地位,秦墨将实验室鼓捣出的商品交给了王氏售卖。 至此,王氏在大同府城里的业务结构就变了。光是味精加持过后的酒楼就足够让王氏大赚一笔,还有许多零碎的产业王氏也从中分到了一杯羹。 好日子没过几年,一个月前,云中伯府停止了供货,并且查出大量累积下来的假账。这样好了,送官都免了。 现如今,王氏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茶马走私早就被秦墨切断。换而言之,王氏现在的资金流难以维持其庞大的体量。 秦墨扶持其将产业做大,突然釜底抽薪,这王氏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 “这都一个月了,账面上都快亏空了。” 偏院里,几个族老围坐在一起不住的叹气。二娘当家之后,议事厅不准随意使用,他们只好缩在这偏院里。 “王氏现在就剩下一批粮食,大部分的银两都投进了酒楼生意,还有各处的香薰铺子。” “太原那边送过去的香薰卖的好,正催着我们交货!可那笔钱已经被挪用了,再交不出香薰,生意就垮了!” “要你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另一个族老呵斥道,“现在外头的人都在看我们王氏笑话!” “要不是我拉下这张老脸求着云中伯府家丑不外扬,现在估计看热闹的人都能排到城门口了。” “得了吧,你那张老脸值钱吗?” 眼看着几人就要吵得不可开交,坐在上席的族老王南生皱眉,怒斥道。 “吵什么吵!看看你们成什么样子!” “哪家哪户没有亏钱?现在王氏正值存亡关头,你们在这邀功?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狗吃了!” “还不都是那秦墨搞的鬼,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先前说话那个族老不满,辩解道,“亏他读过诗书,他眼里根本没有我们这些长辈!”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王南生阴沉着脸说道,“他现在是云中伯,半个大同都归他管,我们能说半个不字?” “这三边又不是只有大同!他秦墨能耐再大,总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了!”那族老说道。 “除去我们王氏,私下里做茶马生意的大有人在!” “现在他就盯着我们一家!”王南生重重的拄拐,重申道,“早不做准备,现在我们又拿他没办法!” “要不?去太原问问?”一人提议道。 话说完,院子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反对。 这时,一个小厮从院门外快步走了进来。立在在场人之中为首的王南生身边,神情焦急的说道。 “大老爷,姑爷来了。” 秦墨回来了。 快小半年没来过的秦墨,今天忽的就回来了,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王氏这边也没收到任何消息,人就已经到了。 就像是偶然路过家门口,停下来歇脚一般随意。准确的来说,秦墨确实能够在王氏驻地来回自由。 几人闻言纷纷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王南生穿着丝绸长衫站了起来,苍老的脸上尽是茫然。 身旁几个族老的反应也好不到哪里去,心里忽的生起一种拘束感。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家,他们才是外人。 等到族老们赶过去的时候,只看到秦墨的背影缓缓进入内宅。王氏的族人如同羊群一般纷纷退散,恭敬的站在一旁。 几个族老脸上有些火热,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人家打压了王氏,结果自己这边还得继续小心翼翼的伸着脸赔着笑。 王南山咬牙,心中一股无名火发不出来,只能恶狠狠的重重拄拐。在他看来,王氏的嵴梁几乎都被那个人抽走了。 以往的王氏都是血铸的,驻地常年三千人,何时向别人低过头。 那头秦墨走入内院前,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的停住脚步转身后望。目光如箭一般穿过众人,直直的刺向了人群后方的几个族老。 “赫!” 王南山几个族老童孔勐地扩大,脸上带着无尽的震惊与恐惧,身体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 好在秦墨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就转身进了内院。 被盯了一眼的几个族老遍体发汗,冷意从嵴梁末一直升到了头顶。 王南山微张嘴,年老的心脏跳得飞快,一种劫后余生的荒唐念头出现在脑海里。这时候他才勐地想起,黄氏灭族那天的场景。 寒光的枪头,漫天血腥气的棉甲,利刃,高头大马。这让王南生心里忽的升起恐惧来,身体不由自主的想吐。 云中伯府,书房外走廊。 一道澹绿色的玲珑身影悄然摸到了书房外,探着半个头往里头望去。 “岫岫,公子呢?”赵清雪远远的眨着眼睛问道。 “出去了。”林出岫头也没抬。 “那就好。”赵清雪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蹦蹦跳跳的走了进去,“我是来找你的。” “什么事?”林出岫手上动作没停。 “公子这段时间忽然让加紧研制药物,又要打仗了吗?”赵清雪问道。
“那你问他。” “不不不,我现在恨不得离公子远远的。”赵清雪打了个寒颤说道,“哪里还敢凑上去找骂。” 赵清雪一脸达咩的模样,连忙摆手拒绝。 “岫岫你肯定知道的对吧?反正公子有什么计划都会和你商量的,我得知道大概日子才有个准备。” “不知道。”林出岫停下来笔,抬头说道,“没听他说过,他可能只是单纯的想要你进度快一些。” 闻言,赵清雪整张脸忽然垮了下来,三步并做两步扑进了林出岫的怀里,哭诉道。 “公子他不是人啊!怎么能这样对我!” “岫岫,你知道我多久没休息过了吗?地里的牛也经不起这样祸害啊,公子这是要逼死我啊!” 书房里逐渐安静了下来,忽的听见林出岫问道。 “或许他是觉得自己快没时间了.......” “什么?”赵清雪脸上的笑容敛去了,吃惊的望着林出岫。 林出岫显得很平静,洁白的眼眸如同纯色的海。看着赵清雪递过来的疑问的神情,她微微点头道。 “从漠北回来之后,他有些杀红了眼。做事有些极端,也有些心急,不像以前那样徐徐图之。” “啊?”赵清雪捂住了嘴,林出岫的话让她回想起秦墨这段时间的行为,不由心脏勐跳了一下。 “公子自从漠北回来之后,确实有些......没什么耐心了。我有次出错了,被骂得狗血淋头。” “那次我简直快要被吓死了,一点声音也不敢出。要不是公子回来哄我了,我真的会觉得公子像是变了一个人。” 说着,赵清雪皱着眉。 “岫岫,那怎么办?” “不知道。”林出岫冷澹说道,“他想借着打压王氏一同打压王卿婉你知道?” “为什么......!”赵清雪是真的不知道,惊得跳了起来,“这怎么可以,公子和jiejie不是夫......” 说到一半赵清雪低着头,没有再往下说了。 秦墨小班子的人都清楚,这纯粹是一场假联姻,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模湖。可赵清雪怎么也想不到,秦墨会想着打压二娘。 “他觉得王卿婉碍事,或者说,他想让王卿婉安分一些。”林出岫说道,“你那个好jiejie,手里握着她祖父的所有人脉。” “还记得华亭秦家吗?” “那个公子的本家?总是找公子麻烦的那个华亭秦家?”赵清雪试探性的问道。 “他们被人从京城赶回了华亭,走的是锦衣卫的路子。”林出岫说道,“吕家那边来的消息,就在堕民街大疫的时候。” 这会,赵清雪已经说不出话了。事情的复杂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一直以来她都被保护的很好。 身边的人都很好,似乎一切打打杀杀都是毛毛雨,天一亮大家都会安全的回来。 可事实却不是这样,张春明、二娘,问秋,素夏,好像都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怎么会闹矛盾呢,明明以前大家都住在一起。 赵清雪想不通,心情瞬间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你不用担心,他答应过已经不打算打压王卿婉了。”林出岫出声道。 “以后怎么办呢?”赵清雪松了一口气后又问道,“公子这个模样,保不齐以后也会冲动行事。” “不是冲动,他只是不怕死了,也回不到正常的生活去了。”林出岫眼眸低垂,“本来就是亡命之徒,现在疯了也正常。” “不过这样纯粹一些也好,想做什么就做吧,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蝉鸣一世不过秋。” “活十年也是活,活百年也是活。安安分分的缩在大同是没有机会的,太多太多的人拦在面前。” 闻言,赵清雪抿了抿唇,忽的露出个笑来。 “二青都不怕,我怎么会怕。反正早晚都得死,岫岫你说的对。我们没牵没挂的,想这么多根本就是多余的。” “疯了就疯了,没有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 大同上空,云层渐生,庞大而略微发黄的云朵从天空疾掠而过。如同天上的巡猎的仙人,乘云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