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七章 神道(为盟主太上大罗天仙万寿帝君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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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于头沉默片刻,这才缓缓道: “这个方法,叫‘河祭化灾之法’,是一个路过的渔修告诉我的……” “那日我在河中捕鱼,船不知为何突然沉了——大抵是撞到了河底的礁石,或是碰到了某类水妖的尖角吧……” “在河中沉船,因此送了性命的渔修,我这辈子不知听过多少。” “当时我心中一慌,便拼命往岸边游,可刚游到一半,就被水妖盯上了……” “就在我以为,我就要命丧烟水河的时候,一个路过的渔修,击伤了那水妖,硬生生拖着我,游到了岸边……” “我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老于头叹了口气,至今还心有余悸。 墨画目光一凝,问道:“那个路过的渔修,是什么模样?” 老于头想了想,“是個惯常下水的,水性极好,皮肤通白,像河里的白鱼一样,眉毛很淡,模样怪怪的,但看久了,也觉得他慈眉善目……” 墨画目光微沉。 过江龙…… “然后呢?” “然后……”老于头沉吟道,“我对他感激不已,说要报答他,他却摆摆手,说什么……哦,都是水里谋生计的,落难了就该互相帮助,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客气。” “好人啊……”老于头叹了句,而后道: “我便请他喝酒,虽是劣酒,他倒也不嫌弃。” “酒过三巡,说得投机了,便聊了些渔修的苦处,他说他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孤苦一人。” “我说我刚好相反,我一大家子人,但都注定了,过一辈苦日子,没什么奔头。” “我两个孙儿,灵根倒是不错,但根本没灵石供他们修行。” “是我这个做祖父的没用,拖累了他们的前程。” 老于头说到这里,神色自惭,而后摇了摇头,继续道: “那渔修闻言,欲言又止,本想开口,但忍了忍还是没说,只自顾自喝酒。” “但他这番犹豫,被我看出来了,我便跟他说,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必有顾虑。” “他只顾摇头,我追问再三,他才叹了口气,跟我说了这个‘河祭化灾’的法子。” “他说这个祭祀之法,也只是他从一些老修士嘴里听过,有没有用,他也不知道。” “那渔修说,这世间有一种血鱼,需身心虔诚,以血养之,待其口齿裂开,鱼鳍化作类人的手脚,便丢进井里,供奉河神,若得河神庇佑,可以心想事成……” “我觉得蹊跷,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身心虔诚,要用血养,既是供奉河神,为何不丢河里,要丢井里……” 墨画好奇,“那渔修怎么说?” 老于头皱眉道:“那渔修说他也不知道,这个古法子传下来,就是这样的,一点都不能改。” “他说既是祭祀河神,那这就是河神的讲究,我们人类修士哪里知道……” “我有些犹豫。” “他便问我要不要用?他还说,也不是所有人,用了这个法子,都能得到河神的庇佑,不过姑且试试罢了……” “若是我真想用这个法子祭‘河神’,那他看在交情上,可以为我弄来‘血鱼’,灵石就不用给了,请他喝酒就成。” “灵石宝贵,但这种酒,反倒不值钱。” “我心想,试试便试试,就算不成,也不过赔点酒钱,算不了什么。” “更何况,这位老兄可是救了我的命,也犯不着再来害我。” “他跟我说这么多,也是一片热心,为了我好……” 墨画听着眉头直皱。 老于头不知内情,只自顾自叹了口气,看向墨画,“小公子,之后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老于头有些感慨: “我照做了,我得到了河神的庇护,我抓了一尾三色鲤,卖了八千灵石,我那两个小孙儿,也有了前程……” 老于头说到这里,忽而神色惊恐: “但是这种事,千万不能泄露,否则会引来河神的怪罪,一切的福报都没了。” 老于头目光哀求地看着墨画: “小公子,算老头子我求您了,您行行好,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吧。” 墨画神色复杂,心思微动,点头答应道: “好,我不说出去。” 他没想着劝老于头,也没试图向他说明,所谓的河祭,都是假的,他祭拜的河神,也根本不是河神,而很可能是尊邪神。 但这世间,愚信之人是劝不了的,说了也是白说,他不可能听的。 墨画不浪费这个功夫,他只道: “这件事,我不告诉别人,但你的鱼不能再养了,也不能再在井水里祭神了……” 老于头面色纠结。 墨画就用了一个,便于他理解的理由道: “贪心是会惹得河神责罚的。” “你得河神的赐福,已经够多了,若是继续献祭,求取无度,反而会触怒河神,招致灾难……” 老于头一听,果然神色惊恐,连连点头道: “对,对,小公子说得对!” “不能太贪心,已经够了,我运气已经足够好了,若是再贪心下去,怕是会出事。” 墨画点头。 老于头长舒了一口气,诚恳对墨画行礼道: “多谢小公子提点。” 墨画微微颔首,“好了,那我走了,你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墨画干净利落,转身就离开了。 老于头神情有些恍惚,他这才开始思考,这位小公子为什么这么晚出现在小渔村? 他到这里,究竟是做什么来的? 老于头想不明白,但他转念一思索,觉得这大概也是河神的旨意。 河神让这位小公子,赶走了王家修士,还买下了自己的鱼,实现了自己的心愿,让自己的两个小孙子,有机会拜入宗门。 如今应该也是河神,让这小公子来点醒自己。 做人不能太贪心。 老于头深深点头,回头看了眼水井,便背上自己的鱼缸,转身离开了。 老于头走后,水井周围一片空寂,没了旁人。 过了片刻,一道小小的人影又微微凝结,身影显现,正是墨画。 他把老于头哄走了,又隐身悄悄回来,来到了水井前。 这口水井,墨画白天看到过,但并没有留意,没想到蹊跷就出现在这口井里。 墨画趴在井口,往井里瞄了一眼。 井里黑洞洞一片。 墨画放开神识,往水井深处探去,不一会儿,便察觉到里面有水,水里若隐若现,有几条血鱼。 再往深处,就混混沌沌一片,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邪神就藏在这井水里?” “怎么藏的呢?” “寄宿血rou?构建祭坛?还是井水里沉着邪神的布道神像?” “但是这也不对啊……” 墨画皱眉,“若邪神就寄宿在井底,那全村的渔修,肯定早就被邪神污染了,哪里还需要骗老于头养鱼,来散播‘瘟疫’一般的邪念……” “而且,如果邪神就在井底,自己肯定早就发现了。” 墨画眼眸之中,黑白两色一闪,诡算和衍算并用,向井中看去。 井中的确有血雾浮现,但却很淡。 比起那日,自己尾随过江龙,进入小渔村时,以天机衍算所窥见的猩红血雾还要淡。 这是不可能的…… 而且以墨画对邪念类存在秉性的了解,假如邪神,或是邪神的某具神骸,真的就寄宿在井底的话,它现在肯定已经迫不及待地钻出来,桀桀狂笑着要吃掉自己了。 “邪神……到底藏在哪里?” “这口井里,到底又藏着什么秘密?” 墨画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没有头绪,不由叹了口气。 神识……好饿啊…… 没东西“吃”…… 墨画又探头看了看水井,像是个嘴馋了,想喝“鱼汤”的孩子,忍不住想道: “要不……跳进井里看看?” 这个念头刚浮起,就被墨画按捺了下去。 自己神识是强,但rou身可是很弱的。 孤身跳到井里,若是碰到邪祟,哪怕是碰到邪神,自己也能应付几下,但若碰到凶悍的水妖,可能一个不注意,小命就没有了。 不值得冒这个险。 但墨画又很想知道,井底到底有什么。 他蹙着眉头,想来想去,忽而眼睛一亮,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小玩具”。 墨画立马翻开储物袋,从里面取出一只“小老虎”。 这是一只傀儡,是傀老曾经特意为他雕刻的,里面还被墨画画上了灵枢阵,可以由他神识cao控,自由行动。 小老虎虎头虎脑的。 墨画看着,还有一些怀念。 自从进入乾学州界,他就很久没用过这些“小老虎”了,此时要去井底探路,刚好可以试着用一下。 不过小老虎是木头的,会浮在水上。 墨画想了想,拿了几个铁块,绑在了小老虎身上,而后便将它丢进了井里。 “扑通”一声。 小老虎落水了,而后被铁块压着,缓缓向井底沉去。 井底昏沉,神识感知不清。 小老虎也不会“游泳”。 墨画只能尽力以神识,牵引着小老虎,划拉着爪子,在井底缓缓挪动。 他也不需要,小老虎侦查得有多仔细,只要确定井底,有没有危险就行。 小老虎划拉半天,挪动了一点距离,忽而身子一颤,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墨画心中一凛。 而后井里传来沉闷的,但激烈的,“划拉划拉”的水声。 似乎有一群鱼,在激愤地游来游去。 不到片刻,墨画就觉得小老虎被什么东西吞掉了,而后气息彻底消失了。 墨画一怔,而后心生庆幸。 “还好没贸然下去……” 但自己的小老虎……丢了一个…… 墨画多多少少有些伤感。 “井底究竟是什么东西,吞掉了自己的小老虎?” 墨画皱眉,忽而想起了,自己做梦那晚,识海中那个由邪神意念化作的,尖牙利嘴,双目凶戾,鱼鳍化脚,直立而行的血色鱼妖。 墨画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这些血鱼,丢在井里,恐怕是用来养“蛊”的。 它们吸收人血和愿力,在井水中互相吞噬,最终会进化成一只大号的,盘踞在深井之中的血色鱼妖。 这只鱼妖,就是邪神污染的“媒介”。 此时它还不强大。 但一旦喂养得多了,等它不停吞噬,不停壮大后,整个井都会化作污染源,通过井水,污染周遭。 而整个渔村,也都会成为邪神蔓延的“温床”。 墨画心中有些沉重,同时仍旧很困惑。 若是如此的话,那这口井,只是邪神布道的“媒介”,而非邪神的本源。 这些鱼,不可能是邪神。 邪神的本体,究竟在哪? 墨画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 假如自己是个“小邪神”,又或者是为了邪神,虔心布道的“神仆”,必然不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也就意味着,不会把布道的媒介,和邪神的根底,放置在同一个井里。 邪神的本体,要隐蔽,而且不为人知,不容冒犯和亵渎。 布道的媒介,同样要隐蔽,但是要广为传播,如同井水一般,污染信徒。 两者要有关联,但又不能完全隔绝。 “这么说的话,这个井很有问题……” 邪神的秘密,很可能就藏在井里,因为除了这口井以外,方圆十里,再没有其他邪神出没的踪迹了。
“但秘密到底是什么,又藏在哪,是怎么藏的?” 墨画挠了挠头,有些费解。 井底危险,自己去不了,但是井外面…… 墨画又围着井口绕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其他蛛丝马迹。 一点线索都不给。 墨画心中叹道:“邪神布道之事,真的是诡谲难测……” 但他不甘心,将水井附近,又翻找了个遍。 可直到东方发白,将近破晓,还是一无所获。 墨画叹了口气,只能暂时放弃。 他又隐身,悄悄离开了水井,而后径直来到村口那棵熟悉的大树上,爬上枝头,继续耐心观察。 “我就不信了,抓不住你的小尾巴……” 墨画盘腿坐着,有些生气。 朝阳升起,小渔村一如往常。 墨画就这样盯啊盯啊,又从早上,盯到了中午,而后眼睁睁看着小渔村内,家家炊烟升起,喝着鱼汤。 墨画心情有些复杂。 这些鱼汤……喝不得啊…… 喝得越多,被邪神污染得越重。 但他现在也没办法,没办法提醒,更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先设法查出邪神的根底,看能不能从根源上,找到解决的办法…… 墨画叹了口气。 正喟叹之际,墨画眼角一瞥,忽然一愣。 他发现了一个熟人…… 满脸络腮胡,肌rou虬结,肤色暗沉,看上去像是个精通水性的大汉…… 正是换了马甲的过江龙! 墨画眼睛大亮。 总算让自己逮住了! 在小渔村消失了数日的过江龙,终于又重新出现了。 此时正是午时,过江龙背着鱼篓,作渔修的打扮,旁若无人地走在小渔村里,也并没有人怀疑他。 过江龙在村里,漫无目的地饶了一圈,似乎是在查看渔修们的状况,又似乎是在物色着什么。 尤其是路过老于头家时,目光更显深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之后他便背着鱼篓,离开了小渔村。 墨画连忙跟上,就发现过江龙离开渔村后,走到烟水河边,直接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之后他就像一条大黑鱼,在水底肆意游动。 墨画神识强,而且研究了白浪诀,熟悉了白浪身法,和驱水避妖之法,神识更与烟水河,有了些微的感应。 过江龙看似沉在水底,但一直都处在墨画的眼皮子底下。 他的任何举动,都被墨画看得一清二楚。 而过江龙,显然还毫不知情。 墨画就这样,一直盯着,过江龙也一直游着,眼看天色渐黑,墨画心中有些着急了。 旬休两天,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到了晚上,他就必须得回宗门上课了。 可都跟到这了,万一错过,断了线索,以后未必有这样的机会了。 而且邪神之事,宜早不宜迟。 墨画咬咬牙,便给顾长怀发消息: “顾叔叔,我有重大发现,替我向宗门请一天假!” 顾叔叔是道廷司典司,他替自己请假,比自己请更有说服力。 自己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过江龙,还有小渔村邪神的秘密,都给扒出来…… 墨画目光坚定。 之后过江龙就跟之前一样,在烟水河里,悠哉悠哉地游来游去,期间也抓了几条鱼,直到天色渐黑,他这才上了岸。 上岸之后,他仍旧和前些时日一样,取出鱼篓,装着自己捉的几条死鱼,背着往小渔村去了。 墨画轻手轻脚跟着。 进了小渔村,过江龙警惕地左顾右盼之后,仍旧和那日一样,走同样的路线,拐进同一个窄巷,之后就直接消失了。 墨画眉头微皱。 但这次,他心里大概有数了。 夜色漆黑,月光凉凉的。 空中的气氛,渐渐有些压抑。 墨画踩着小渔村内,微微湿润的地面,闻着越发浓重的鱼腥味,径直向村后面的那口水井走去。 到了水井前,墨画眼眸微亮。 果然,过江龙也在这里! 墨画轻轻走上前去,就发现过江龙将鱼篓放在一边,而后从怀中取出一支笔,一方砚。 笔毫是黑的,似乎用人的头发做成。 砚是白的,森然如骨,研墨片刻,竟有鲜血流出。 过江龙以人毫之笔,蘸着骨砚中的血墨,在水井周围,画着一种极其特殊,古拙且隐晦的纹路。 墨画见状,心中一凛。 “这是……邪道阵纹?” 这过江龙,竟还是个阵师? 邪异的水井旁,过江龙目光虔诚,神色谦卑地画着血色的阵纹。 墨画就在一旁,偷偷看着。 随着阵纹越来越多,水井内的气息,也越发诡异。 终于,当过江龙将阵纹,全部画完之时,水井猛然一颤,而后似乎因果逆转。 这口水井,在墨画的感知中,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一股极其浓烈的,带着腐臭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诡异的猩红血雾,自井中涌出,逐渐向外弥漫扩散,最终笼罩了整个小渔村。 就仿佛是,这个井的“封印”,被打开了…… 墨画心中震惊,他看着井边的阵法,目光凝重。 这究竟是……什么阵法…… 竟能将邪神的气息,封在井底…… 墨画眉头紧皱,苦思不解,忽而一个念头浮现在心头。 “封印……” 墨画瞳孔一缩。 这莫非就是,黄山君口中所说的,近乎失传的…… 神道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