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舅舅家
就在罗瓖婉半梦半醒的时候，车夫一声吆喝勒住马，说是到地方了。罗氏出去付完银钱，招呼她们几个下车。 宋玫睡了一脸红印子，一边擦着口水，一边环顾眼前的小山村。 罗瓖婉也是心情舒畅，平日里工作，难得出去旅一次游，对于这种绿水青山很是向往，如今有机会在这里生活，颇有种梦想照进现实的感觉。 不同于左邻右舍的篱笆围栏，面前的院落是一人多高的青砖墙。门口的两颗石榴树正值花季，橘色的花朵点缀在墨绿的叶子中间，一眼望去煞是好看。 “这不会就是咱家吧？看着倒是比旁的好些。”宋玫瞧了眼四周，悄声问罗瓖婉。她没有继承原主儿的记忆，看什么都新鲜。 罗瓖婉纠正：“是舅舅家，咱家的屋舍田产早都卖了，要不然，你以为城里的产业哪来的？” “啊？”宋玫傻眼。 罗氏握拳捶了两下木门，冲着院里喊道：“福子，小志，快来开下门。” 院子里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小孩子的嬉笑：“姑姑，是姑姑来了！” 不一会儿，院门从里面打开，探出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花猫似的小脸上，带着欣喜的笑，争先恐后冲着罗氏喊姑姑。一左一右，拉着她就进了院儿。 罗瓖婉笑着摇摇头，记忆里，舅舅一家没少帮衬他们，这两个小家伙都随了父母的性子，待人亲热又随和。 “唉，又是小孩子，我最讨厌小孩子了！”宋玫嘟囔一句，一脸嫌弃。 罗瓖婉吃力的搀扶着她，好容易挪到堂屋门前，看见有几个小板凳放在屋檐下，就如见到胜利的彼岸一般，激动地两眼放光，拉着宋玫就坐了上去。 罗氏解开包袱皮儿，把从城里带来的零嘴儿分给俩侄子，复又系上，提起包袱，摸了摸罗瓖婉的头，熟门熟路进了西厢。 宋玫作势歇了一会儿，趁众人不注意，闪身进屋，昨晚折腾了半宿，她想补觉。 “莲儿meimei，怎么才住这几天就回来了，姑父没一起来吗？”福子咽下口中的酥点，煞有介事的问道。 罗瓖婉摇摇头，语气落寞：“没有！” 小志将自己的酥点掰下半块儿，塞到罗瓖婉手中：“meimei，吃！” 面对如此友爱的小孩子，罗瓖婉心中一暖，笑着接过，腼腆的道了句谢。 福子将板凳拉进了些，用衣袖擦了把脸上未干的泥水，神秘兮兮道：“诶，哥哥一会儿带你捉虾去怎么样？俺跟小胖新学的法子，那东西烧着吃可香了。” 罗氏安顿好三丫和宋玫，正撸起衣袖打算出来寻活儿干，听到他们的对话，脚步顿了顿，冷声道：“福子，小志，不准偷摸到河边玩水去，小心掉里！” 福子噘着嘴，一脸的不服气：“俺总去，也没见掉下去，村里有好多人在那玩儿呢。” 罗氏一瞪眼，态度强硬：“那也不行！” 小志偷偷吐了吐舌头，冲着罗瓖婉嘿嘿窃笑。 酥点甜腻腻的，罗瓖婉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咬了一口尝尝味道便住了嘴，捏在手里逗两兄弟说话。 “小志表哥，我舅舅做什么去了？” 福子将手里的点心吃完，盯着罗瓖婉手里的咽了咽口水：“俺爹和俺娘去田里了，庄稼要浇水，忙着呢。”他终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哎，你不喜欢吃那酥点吗？ “啊？”罗瓖婉还以为他是提醒自己别忘了吃，待瞧见福子直勾勾的眼神儿，这才明白小家伙的意图，连忙将剩下的酥点递过去。 福子接过酥点，还不忘教训一句：“哼，俺看你是过了几天富贵日子，嘴巴都养刁了，好的不学，偏学人家挑食，合该饿上几顿才好。” 小志撇撇嘴，这是娘亲平日里训斥他的话，此时却被哥哥学了个圆全。他一把拉起罗瓖婉的手，悄声道：“走，咱去田里找俺爹去！” 去田里？这是个好主意！ 罗瓖婉欣然应允，冲正扫院子的罗氏嚷道：“娘，我跟小志哥哥找舅舅去了啊？” 罗氏抬头：“哎，别跑远了，躲着点儿水边儿。” 小志笑嘻嘻应声：“姑姑放心，俺会照看好莲儿meimei的。” 福子刚把酥点塞进嘴里，见他们跑出门想说也要去，一张口却喷了不少点心渣子出来，心疼得他连忙捂住嘴巴，冲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干瞪眼儿。 村里人基本上只吃两餐饭，早上起床先下田干活，待日头升上头顶，回来吃第一顿，饭后休息一会儿，日头不烈了继续干活，等傍晚归家再吃一顿。 罗瓖婉有些不习惯，但也没办法，条件所限，只能暂时入乡随俗。真饿狠了，只能自己背地里寻些吃食填肚子。 村东南有一条小河，宽度约莫两丈，水很清，时常有妇人蹲在河边的大石上洗衣服，夏日里孩童们也有不少下去戏水的，总之很热闹。 罗志拉着她一路小跑儿，见到每一个村人几乎都要打声招呼。他嘴巴很甜，叔伯大爷、婶子大娘，叫的极为顺口。 看得出来，众人都很喜欢他，只不过在瞧见一旁的宋莲时，面色都不大好。 甚至有的还会阴阳怪气的问上一句：“呦，二丫回来啦，大老远的搬到城里去，你爹没给你买身新衣衫穿穿吗？啧啧......”诸如此类。 小志偷瞄着宋莲脸色，笑着与人家解释：“我们是小孩子，穿旧衣玩耍多自在，打滚儿翻跟头也不怕，若是换上新衣衫，就没法玩儿了。” 村人听了，或是哈哈笑着夸他聪慧，或是不屑的撇撇嘴。 罗阳村足有三百多户人家，是附近有名的大村落，周围除了山还有林子，光是水田就有几千亩。 罗氏之所以能卖了田地去城里买房，也是因祖辈攒下的田地多所致。这要放在一般的村子里，卖了家里所有田地，顶多换十几两银子，拿到城里，啥也买不了。 两人沿着阡陌小路，在映出人的水田边行走。 宋莲特意探着身子照了照，圆嘟嘟的脸蛋儿，大而水灵的黑眸，眼尾微微勾起，笑起来有一对儿梨涡，虽比不上大姐貌美，但比之自己前世的模样，还是俏丽多了。 再一对比小志虎头虎脑的长相，小麦色的皮肤，宋莲的面皮儿更显得白了些，而且很细嫩。 不过她有些疑惑，自己的长相明显不随姓宋的，也与罗氏不太像，不知是不是随了隔代的长辈。 “爹，您看谁来了？”小志突然撒开她的手，冲着田里某处跳着脚嚷道。 远远地，秧苗丛里站起两个人。宋莲扶了扶鼻子，眯缝着眼睛望过去，好一会儿才醒悟，自己已换了副皮囊，不再是近视眼了。 她不禁自嘲的一笑，也冲着田里招起手来。 “舅舅，舅妈......” “哎，是莲儿回来了。”妇人笑着应了一句，问身旁的丈夫：“你是再干会儿，还是同我一道儿回去？” “呃......”罗忠孝有些犹豫， 她姑姑难得回来，我得给他们做饭去，一家子搬到城里了，见一次面不容易，活儿留作明天干也成。” 罗忠孝点点头，将手中的木桶倒干净水，提着上了田埂。“走，那就回家，明儿再干！” 舅妈王氏也是个好相与的，不光模样长得亲切，说话也和善，在村里的人缘很是不错。 王氏到了地头，笑着抱起宋莲，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莲儿喜不喜欢城里，那里马车多不多？” 宋莲学着原身以前的做法，抱住王氏脖颈，使劲儿蹭了蹭，撒娇道：“莲儿想舅舅舅妈了，还是村里好，有哥哥们陪我玩。” 王氏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城里不比乡下，车马多，人也多，你娘当然要看住你，不能允你到处疯跑了！” “舅舅！”瞧见罗忠孝，宋莲甜甜叫了一声，引得他黑红的脸膛笑出了褶子。 一行四人往村里走，说说笑笑一会儿就到家了。罗忠孝放下水桶，刚跟院里的罗氏打了声招呼，就被媳妇塞了一百文钱，支使他到张屠户家买几斤猪rou回来。 宋莲与小志落在后头，等他们进院儿时，人家姑嫂两个已经进堂屋了。 福子正用莠草逗三丫玩，见他俩回来，撇了头：“你们出去也不等等我，哼，看我下回捉虾带你们的！” 小孩子之间也有江湖，宋莲心里好笑，忙跑过去安抚他：“福子哥哥，我们是去找舅舅舅妈的，没有玩，你可不能胡乱冤枉人！” 这时，屋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叫：“什么？他姓宋的也太不是人了！当初若不是你，他们一家说不定早在乱葬岗里听蛐蛐叫了。 如今他混得人模狗样儿，还不是你的功劳，他有什么资格嫌弃你？” 罗氏低低的哭声传来：“嫂子，他已是铁了心不要我们娘儿几个了，呜呜......” 宋莲听了会儿，也失了玩儿乐的心思，起身走进西厢。 屋里，宋玫正四仰八叉睡得香甜，她走过去，拍了拍对方大腿：“哎哎，醒醒醒醒，我跟你说点儿事儿。” “啊？干嘛呀，小爷我困着呢。”宋玫没睁眼，含糊骂了一句，翻身继续睡。 “你先起来，我有正事和你说！”她加大力道又拍了一下。 宋玫疼得呼一下坐起，手扶着额头缓解眩晕的感觉，不耐烦道：“说说说，我这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你瞅瞅你这事儿的。” “我想让娘立女户，咱们跟着她全部改姓罗，这样即使以后宋居财找来，咱也不怕了。”宋莲正色道。 宋玫放下手，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你做梦呢吧，还是没睡醒，困糊涂了？” 她使劲儿敲了下宋莲额头：“别说是这男尊女卑的古代，就是放到咱们那时代，改姓也是男人的逆鳞，你可真敢想！” 宋莲瞪了她一眼，懊恼的捋了捋头发：“怎么不行了？我就是要与姓宋的撇清关系！ 你也一样，要不是他为了银钱卖女儿，害得宋玫又是受刑又是中毒的，你也不会穿来这里，更不会以一个女人身份活着。” 一提到这件糟心事儿，宋玫立马变脸：“行行行，那你说怎么做，我全力配合行了吧？” 宋莲满意的一笑，凑近她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将自己的计划悄声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