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计划
罗瓖婉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泪水涟涟哭得红肿的脸。 “哎,醒了醒了!”虎子激动嚷道。 “呜呜......啊?”罗氏从崩溃中回过神儿来,低头一看,女儿果真睁了眼,欢喜的一把搂住,激动地亲了又亲。 罗瓖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就被人亲了一通,着实有些羞臊。 她红着脸看向围在床边的两人,一个是笑着擦眼泪的妇人,另一位是个小伙计,约摸十三四岁年纪,正露着一对儿虎牙,冲着她笑。 妇人缓了缓心绪,转头对小伙计道:“你们店里的白郎中,当真医术了得,这要搁旁人,未见得能医活俺家娃了。” 罗瓖婉刚要开口问询,突然心口位置一阵剧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见女儿露出痛苦表情,罗氏心中一沉,反手拍哄了一下床里侧的三丫,转头冲小伙计道:“小二哥儿,烦劳再去请一下白郎中可好,我家莲儿好像疼得厉害。” “哎,成,那您稍等。”虎子爽快应了,腿脚也利索,眨眼功夫就没了影儿。 罗瓖婉消化了好一会儿,勉强将脑海中的陌生记忆理顺,等明白前因后果,她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恨得想砸床,却发觉四肢不能动,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疼,挑眉向身上看去,入眼便是固定手臂的木棍儿和缠在腰上的细棉布。 “我?嘶......”脸也疼,悲催的! 颓然的闭上眼,短暂的黑暗过后,眼前竟出现了熟悉场景。一排排LED悬挂灯下,摆满了机器设备:印刷机、切纸机、胶装包本机...... 咦?我竟然穿回来了! 她激动不已,下一秒却愣住了。 机器都是停着的,整个车间,一个工人也没有。 她挨个车间查看,就连食堂、宿舍都去了,仍是没见到人。不死心之下,又跑去了工厂大门,外面一片雾蒙蒙,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壁阻隔着。 “莲儿,莲儿?快醒醒,莫要吓娘啊......”罗氏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罗瓖婉一愣,猛地抬头,眼前场景迅速切换,周身的疼痛依旧,又回到床上了。 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不光穿越,还带了个空间! 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帘晃动间,一位俊逸出尘的公子走了进来,温润的眉眼里似含着星辰,声音低沉好听:“宋夫人,令嫒又有什么症状吗?” 正是罗氏口中的白郎中。 罗氏站起身,对着来人福身一礼:“多谢神医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民妇没齿不忘!” “夫人言重了,救死扶伤是医者本份。”白郎中虚扶一把,绕到了床边。 修长的手指在罗瓖婉面前晃了晃:“小meimei,能看得清这是什么吗?” 罗瓖婉微微蹙眉,别扭的撇过视线:“一根指头。” 少年满意的笑了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嗯,不错,是个聪明丫头!” 被一个小弟弟如此夸赞,罗瓖婉郁闷不已,僵着脸没有作声。 少年弯了弯唇角,转头看向罗氏:“宋夫人,令嫒应该无甚大碍,只要按在下所说,照顾她不要乱动,按时服药,半月后即可伤愈,百日后骨头便长好了。” 罗氏长舒一口气,脸色略有些窘迫:“不知......这诊费和药费一共多少,俺身上银钱不多......” “呃......”小伙计欲言又止,偷偷看向自家主子。 白郎中笑了笑:“宋夫人不用着急,也就一两多银子。在下听虎子说,您家就在福安巷住,离得并不远,等什么时候凑手了,再给也是一样的,咱们治病救人要紧。” 罗氏愈加感激,连连行礼道谢。 罗瓖婉看着新奇,不管是前世亲身经历,还是从书本电视上看到的,人们大多信任年岁大的医者,像眼前这位顶多十五六的少年,实属另类。 光是学医的年头就令人怀疑,更遑论神医了。如果不是人们愚昧吹捧,那就是天降神童,具有超出常人的智慧。 但......这可能吗? 她深表怀疑。 因为有伤,不能动弹,药铺特地派两个伙计用担架抬着,随罗氏回宋宅。 “娘子,娘子你听我说,咱们要回门也得等三日之后,哪能刚一来就走的,娘子......”宋居财苦着脸央求,攥着苏锦娘的手腕死活不撒开。 “宋掌柜!”药铺伙计眼尖,还没到近前就打起了招呼。 宋居财动作一僵,忙冲着苏锦娘使眼色:“有外人在,求娘子给个面儿,待三日后咱们夫妻一同回去,啊?” 苏锦娘瞪了一眼:“呸!谁与你是夫妻,别忘了,咱们可没拜完堂呢!” 这会儿功夫,伙计已到了门前。 “宋掌柜,令嫒的伤,我们白郎中已经诊治过了。您看,送哪里休养为好?”小伙计侧身,担架斜斜的堵在门口,好让宋居财能看到孩子。 “她一个下堂妇有什么资格来我家?要送就送到乡下去。”苏锦娘瞥了一眼躺在担架上的罗瓖婉,嫌恶的掸了掸帕子,像极了花楼前面招揽生意的娼妓。 罗瓖婉暗自嗤笑,面上却是一副怯懦模样:“你...你大包小包的,是要......诶,那块料子,不是娘亲买给爹爹的吗?” 罗氏闻言,看向包裹,果然系口处露了一个角,边缘位置有一溜残色,正是她之前买来给宋居财做夏裳的料子。 当时那店铺易主清仓,这匹布因为有残,被掌柜零着卖了,就只剩这一块儿无人问津。她磨了好久才令掌柜的松口,同意降价卖给她,也是她接触的唯一一块儿上好绸缎。 “谁允你拿的,那是我买的料子。”罗氏气得就要抢包裹。 苏锦娘吓得“妈呀”一声,慌忙往宋居财身后躲。 “罗氏,你别给脸不要脸,这是我宋居财的地盘,容不得你来撒野!”宋居财心疼的护住锦娘,冷冷瞪向罗氏。 “爹,您不是常说,很想莲儿的吗?还说为奶奶守完孝,我们就可以搬来城里,一家人团聚。您说要教莲儿识字,背《三字经》、《百家姓》,爹,咳咳......” 罗瓖婉使劲咬了下舌头,眼泪汪汪望着宋居财,声音哽咽。 看着女儿可怜巴巴的小脸儿,罗氏一阵心酸,忍不住抹起了眼泪。三丫也似惊着了一般,哇哇大哭起来。 一旁的药铺伙计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劝道:“宋掌柜,不管您与这位夫人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伤的这样重,可禁不起奔波了。” 被外人指责,宋居财臊红了脸,僵持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不情不愿让出门口位置。“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那就麻烦两位小哥儿,将人抬到西厢吧。” “哎!”两个伙计爽快应了,稳稳当当将罗瓖婉抬进了西厢。 等人走了,宋居财一秒变脸,指着罗氏鼻子斥道:“你们可以留下,但要好生待着,若再闹事,立即给我滚蛋!” 罗氏气得狠狠掐自己一把,忍住了发飙的冲动。 见她没有言语,宋居财心里好受了些,冷冷扫了娘仨一眼,转身出去了。 待脚步声远了,罗氏才咬着牙道:“挨千刀的宋居财,你等着,待莲儿好了,我定要与你拼命!” 她恨恨骂了一通,也不敢有多大声儿,心里觉得憋屈,一屁股坐在床边,垂着头抹眼泪。 三丫从竹篓里蹬了蹬小腿儿,哼哼唧唧扬起小手,一下一下够向罗氏。 “呃......娘,meimei是不是饿了?”罗瓖婉低低提醒了一句。 别说她与这奶娃娃成了亲姐妹,就是陌生人看到这样小的孩子跟着受罪,估计也会动容。
罗氏用衣袖擦了擦脸,将背篓从背上卸下,抱着三丫出去把了遍屎尿,回来时看到罗瓖婉睁着眼盯着自己,不禁歉疚道:“莲儿,你是不是也饿了,娘这就给你们寻吃食去。” 之前的喜宴还未开,宾客就走了,吃食都在那里摆着,根本没人动。 罗瓖婉嗯了一声,她现在疼得不想说话。 罗氏转身又出去了。 就这样,母女三个靠着席面上的饭食,度过了两日。 因为相看两生厌,罗氏没事不出去,宋居财与锦娘也没有特意找她们,生活在一个院子里,竟是两日没碰着面儿。 “娘,爹爹是不要我们了么?”罗瓖婉纠结了许久,还是选择了模仿原身的语气神态说话,毕竟现在的她年龄尚小,扮猪吃老虎比突然转性来得便宜。 罗氏正在用帕子折的老鼠逗三丫,闻言动作一顿:“等你身子养好了,娘就把你俩送去舅舅家,回来再与他们算账。” “娘,莲儿不喜那人,有她在,爹爹都不疼莲儿了!”一张小脸满是委屈,大眼睛里蓄满了泪,看得罗氏一阵心疼。 “莲儿乖,等你养好伤,咱就回罗阳村去,再也不来了。他宋居财狼心狗肺,娘不指着他一样能活!”罗氏心疼的摸了摸女儿的头,摆出一副坚强模样。 对于她的话,罗瓖婉非常不赞同。 记忆里,罗氏是变卖了田产,将所有积蓄都拿出来,又借了二十多两饥荒,才帮助宋居财开了铺子买下福安巷院落的。后来为了搬到城里,连唯一的房产也卖了,这才将饥荒还完。 若是此时回去,她们母女三个除了借宿舅舅家,根本没地方可去,田地又没了,连填饱肚子都难。 留着宋居财怀抱娇妻,坐拥房产、店铺,过逍遥日子?嘿,那他也太美了。一想到这些,罗瓖婉就堵心。 “娘,咱们哪还有家啊?” 罗氏表情一僵,有些不自然的转过脸,支吾道:“呃......无妨,咱们先住你舅舅家,对,先住你舅舅家。” 她这明显是逃避现实。 “可那是舅舅舅妈的家,又不是咱们的。” 罗氏不说话,望着窗纱上朦胧的影子,有些恍神儿。 “娘,您不是说,爹爹当初一文钱都没有,逃难过来的吗?难道,娘是在扯谎?” 被她这么一激,罗氏果然有了反应,气哼哼摔开褯子,怒道:“你爹的钱都是我给的,他哪里有钱?” “噢!”罗瓖婉做恍然大悟状。 罗氏说完,神色怅然的望向窗外:“那时候,俺总觉得,像你爹这样的人,不该窝在乡下做农活。他是做大事的人,一肚子文采埋没太可惜了,便狠了狠心,将嫁妆给他了。” 罗瓖婉想说,您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谈那些也没什么意义。以罗氏的认知,一时半会很难想得通,倒不如自己暗地里做些打算。 她挤出一抹欣喜的笑,蹭了蹭罗氏的手:“哦,原来这宅子和店铺都是娘的呀!” 罗氏扭头,干巴巴咧了下嘴,将三丫身上的衣衫抻了抻,防止她晾到小肚子。 “那是自然!” 罗瓖婉眸光一亮:“这样说来,若是地契、房契都攥在您手里,咱们就不用怕他们啦。那个人发现爹爹不管钱,你才是真正的当家人,说不定会自己离开呢。” 一听这个,罗氏顿时来了精神,也顾不上质疑罗瓖婉这么大小孩儿,该不该懂得这些,只欢喜道:“诶,俺怎么没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