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黑豆蔓
书迷正在阅读:韩娱之超级导演、我在人间的事、漫威带恶人、求生在西晋末、穿越凡人修仙传做宅男、我的生涯、涅槃尘帝、关于三个少年转世重生的故事、常思以往、放开那姑娘
时间一晃,就进入了腊月,年关的影子就就开始在窗前晃悠了。榆园军平常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却不敢怠慢年关!无论男女老幼,所有人全都忙碌了起来。男人们开始磨面碾米,女人们洗补衣裳,忙得不亦乐乎!他们在准备过年用的一切物什,米面油盐、鞋袜衣裳,不管是新旧贵贱,还是打过补丁的,总是要干干净净,不能把晦气带到下一年,;希望来年能有个好年景! 不过,王定光这几天的心情十分的糟糕!前些日子他同吴岚芷见面,向她表明了自己是榆园军的身份。当时就觉得吴岚芷的态度有些变化,只是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后来再去约她见面,便总是以各种借口决绝。这次已经是第三次拒绝了。王定光心里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份恋情已经夭折了! 但是他并没有后悔!自己的真实身份,迟早是要向她说明的。这种事情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如果一直隐瞒,到时被人揭穿,将会更加被动。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直言相告了。 那只翡翠手镯,王定光用一个锦囊盛了,一直挂在脖子上贴身戴着。他叹了口气,默默地那盛着翡翠手镯的锦囊从脖子上取下,藏在箱子的最底部,也将这份恋情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王定光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假装振作,抖擞起精神,往校场走去。他要去和自己的部下一起训练,免得自己独处的时候,总是会无缘无故地生出些伤春悲秋的哀愁来! 沿着曲折的小路,王定光来到了一片住宅区域,只要穿过这片区域,再往前走二里路,便是校场了。远远的,王定光就看见周崇礼倒背着双手,正在朝这里踱步。他低着脑袋,走的极慢,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王定光极其讨厌周崇礼!这个家伙是彭万年的军师,两人狼狈为jian!彭万年的许多坏主意都是他出的!在许多会议上,他经常为彭万年的利益,与方以智、阎尔梅或是蔡乃憨争吵。这会儿,这个家伙儿也许就在琢磨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主意呢! 王定光本想避开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但是这里就一条路径,没办法避开。所以他就大大方方主动上前打招呼:“周先生,您早呀!” “啊,早,早!”周崇礼条件反射地回应。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愁闷焦虑的神色,仿佛有什么心事?他一眼看见王定光,立刻变了一副热情洋溢的表情:“哎呀!原来是定光啊!这么早要去哪里啊! 王定光回答说:“我去校场看士卒们cao练!他们大多数都是些新兵,我得抓紧着点儿!也许来年开春就要打仗呢!” “恩恩,果然勤勉!”周崇礼一边摸着鼠须,一边点头说。 王定光也顺口问:“周先生这么早出来,有什么大事情吗?” 周崇礼心中藏着事情,敷衍地说:“啊,没什么事情。就是在屋子里呆的时间久了,有点儿闷,出来随便走走。你有事,快去忙吧!” 平常周崇礼见到王定光总是拐弯抹角地打听定王的一些情况,或是对某事的态度。王定光总要提防着费一番脑筋,小心翼翼地同他周旋。今日他却一反常态,主动结束搭讪,着实让王定光松了一口气。他如释重负地结束了谈话,向周崇礼告辞以后,向校场方向走了。 待王定光走了之后,周崇礼收了虚假的笑容。他的三角眼里射出两股阴毒的目光,朝着远处王定光的背影狠恶狠地剜了一眼,嘴里用低低的声音,嘟囔着骂了一句。然后他转过身来,倒背着双手,继续一脸愁闷焦虑的向前慢慢踱去,在心里暗自抽捡乱成一团麻线似得的心事。 小路的前边有一间茅草屋,秦老头背着一垛黑豆蔓踽踽而来。那座像小山一样高的黑豆蔓压得他弯腰驼背,每走上一小节路,就得停下来歇一下。细细的麻绳勒进蓬松的黑豆蔓里,深刻的就如同他苍老的脸上的皱纹一般。 这是他用来生火做饭的燃料。榆园军的驻地虽然有大片的榆林,但这是他们的屏障,所以并不会肆意滥伐,平常的燃料都会先用庄家地里的秸秆、瓜豆的藤蔓,不足的部分,则会捡取些树林里的枯枝败叶来补充。 秦老头将那一大摞黑豆蔓卸在茅草房东南角的柴草垛旁边。他直起腰来,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痰来。蓝靛色的棉袄脏的已经开始发灰,上面打着许多五颜六色的补丁,偶尔露出一星半点的白色,那是棉袄破了,露出里面的棉花来了。 秦老头怜惜地将棉花塞进破洞里,粗糙的老手摩挲了一下那个破洞,仿佛想将它熨平。他嘴里喃喃自语地说:“又得找他张婶儿缝补了。” 他怜惜完了那件破棉袄,又照例在那垛黑豆蔓里翻寻起来。这里面总会有少许残存的豆荚溜过收割庄稼人的眼睛,不过却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不一小会的功夫,他就寻找出十几个豆荚来。他剥开饱满的豆荚,里面睡着一串胖嘟嘟的黑豆子,用手轻轻一磕,这些胖乎乎的黑豆,打着哈欠骨碌碌滚进他的手心里。 豆荚一个接一个的被剥开,黑豆很快就聚集成了一小把。他用两只手来回倒腾着,轻轻地吹走豆荚的杂屑,然后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庄稼地里的黑豆是专门用来喂马的精料,秦老头这样的普通人是没有资格食用的。所以他要将这些黑豆留给他的小孙子——狗剩儿吃。他的儿媳前几年得了急症,病死了,他的儿子前年打仗的时候阵亡了,现在就只剩下狗剩儿这么一个亲人了。 自从儿子战死了之后,他们爷俩的待遇就急剧下降,以前儿子还能省下来些口粮,匀给他爷俩吃,勉强能吃饱饭,现在连饭都吃不饱了。毕竟他已经五十好几的人了,身体状况又不是太好,干不了重活,狗剩儿只有十一岁,正是能吃的年纪,现在秦老头每天愁的就是他孙子的这张嘴。所以,这些黑豆,他舍不得吃! 树林里响起一阵树枝刮蹭地面的声音,秦老头知道是他孙子回来了。他对着树林里越来越近的身影喊道:“狗剩儿!” 树林里回应了一声童音:“爷爷!” “来,快来!爷爷给你好吃的!”秦老头向他招着手。 “哎!来了!”树枝摩擦地面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转眼间,从树林里就钻出一个半大的男孩子来。他穿了一身脏兮兮的黑色棉袄棉裤,袖子和前襟脏得油黑发亮,鼻孔里拖出两道亮晶晶的鼻涕,刚刚流出一半来,被他用力一吸,又缩了回去。他手里拽着一条麻绳,麻绳的另一头捆着一小捆干枯的树枝,这是从树林的地上拾取出来的。 秦狗剩儿拽着那一小捆树枝,飞快地跑到秦老头的身边,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兴奋地问:“啥好吃的?爷爷!” 秦老头摸了摸他的头顶,慈祥地笑着说:“你看,这是什么?”他从怀里掏出那把黑豆,伸开手掌,将黑豆展现在饥肠辘辘的秦狗剩儿面前。 “哎呀,黑豆!”秦狗剩儿脏兮兮小脸上的露出急切难耐的神情。 “来,把手张开,接好了!”秦老头笑眯眯地对他孙子说。 秦狗剩儿撒开手里的麻绳,两只黢黑的小手相互拍了拍,然后伸平并在一起。秦老头将黑豆缓缓地倒进孙子的手掌里,那一把黑豆相互碰撞着,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响声。 秦狗剩儿舔了舔嘴唇,黑豆的香味已经开始刺激他开始分泌唾液了。他刚要把黑豆送进嘴里,忽然想起爷爷似乎把黑豆全都给他了,那爷爷岂不是没有黑豆吃了?他像个小大人一样懂事地说:“爷爷,分给你一半!”他把两只小手分开,将左手里的黑豆递到秦老头的面前。 秦老头看到自己的孙子如此孝顺懂事,老怀甚慰。他拒绝道:“爷爷不吃你的!爷爷还有呢!”他把右手伸进怀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抠出两粒漏网之鱼。他伸出三根指头,捏着两粒黑豆,对孙子说:“你看!爷爷这里还有两粒呢!” “不行!两粒太少了!分给你一半,爷爷!”秦狗剩儿固执地说。 “爷爷刚才已经吃过一把了!这一把是专门留给你的!快吃吧!”秦老头不得已说出了善意的谎言。 “哎!”秦狗剩儿高兴地点了点头,刚要把黑豆一股脑塞进嘴里,却被他爷爷拦住了。 “黑豆啊,要一粒一粒地吃!”他演示给孙子看,将一粒黑豆塞进嘴里,“嘎嘣“一声咬碎,一股豆香味瞬间布满口腔。他用后槽牙慢慢地咀嚼着,将口腔里的黑豆碎块和着唾液,一点一点地研磨成碎末儿。他教导孙子说:“咬碎了之后,慢慢地咀嚼。这样吃,压饿!” 秦狗剩儿用力地点了点头说:“恩,知道了,爷爷!”他将黑豆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又从口袋里摸出一粒黑豆,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 秦老头一双昏黄的老眼里流露出慈爱的目光,将秦狗剩儿笼罩其中。他宁愿自己挨饿,也要想尽办法让孙子吃饱!因为孙子就是他的全部希望!就是他的命根子!就是他所有的一切! 他望着秦狗剩儿按照他教的方法吃黑豆,心里快活极了! 秦狗剩儿一便嚼着黑豆,一边将绳子解开,把那捆树枝码放在柴草垛上,然后对秦老头说:“爷爷,俺再去拾柴火!” 秦老头殷殷叮嘱:“别走太远!早点回来!” “哎!知道了,爷爷!”秦狗剩儿说完,一蹦一跳地从茅草屋西侧往树林里走。 他刚刚越过茅草屋,就一头撞在了周崇礼身上。他哎呀一声摔倒在地上,口袋里的黑豆顿时撒了一地。 周崇礼冷不丁被他撞了一个趔趄,吓了一大跳!他倒退了几步,稳住了身子,这才看清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撞到他身上了。他心里有些生气,愠怒地说:“哪里来的臭小子?怎么不长眼睛?” 秦狗剩儿被摔疼了屁股,一边哇哇地哭,一边抹着眼泪说:“俺的豆子!俺的豆子!”他爬起来,蹲在地上,撅着屁股,一粒一粒地捡拾起来。 “咦?黑豆?”周崇礼吹胡子瞪眼地问:“你这小兔崽子!哪里偷来的黑豆?这可是马吃的精料!”他一把将秦狗剩儿提溜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追问:“快说,是不是你偷来的?” 秦狗剩儿挣扎说:“这不是俺偷来的!你快放开俺!你快放开俺!” 秦老头听见动静,赶紧从茅草屋前边转过来,正好看见周崇礼揪住他孙子的衣领喝骂。他“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作揖,一边哀求道:“周先生,您快放了狗剩儿吧!这不是他偷的!是俺去地里背黑豆蔓当柴火烧,从里面捡出来的!他不小心冲撞您!俺给您磕头赔礼了!您大人有大量,请高抬贵手吧!” 周崇礼听了他的话,脑海中猛然灵光乍现,那个郁结在心中的麻线疙瘩,仿佛被人无意中抽出了一个线头!他急急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秦老头吓得又不停地磕起头来:“狗剩儿不小心冲撞您!俺给您磕头赔礼了!您大人有大量,请高抬贵手吧!” “不是这句!是前边那句!“周崇礼丢开秦狗剩儿,一把扶起秦老头,不耐烦地说:“我现在不怪你的孙子了!你快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那句话!” 秦老头被他给搞蒙了,期期艾艾地说:“啊……,前边的那一句?”他想了一下,重复道:“周先生,您快放了狗剩儿吧!这不是他偷的!” “不对,不对!也不是这句!是中间那句!”周崇礼有些发怒地说。他能清晰地感觉出,那个被抽出的线头,正在慢慢缩回,似乎就要泯然于一团乱麻之中了!他急急追问:“快说中间那句话!” 秦老头如坠五云雾中,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小心翼翼地说:“这些黑豆是俺从黑豆蔓上捡出来的!” 周崇礼脑海中的那道灵光正在慢慢地消退,而他还没来得及抓住它!他暴躁地追问:“你背这些黑豆蔓做什么?” 秦老头被他问的有些莫名其妙,赔着小心回答:“俺用它来烧火做饭或者取暖啊!黑豆蔓都攀爬在木架上面,把他们扯下来可费劲了……” 周崇礼感觉脑海中的那道渐隐渐没的灵光,在秦老头的提示下,轰然绽放了!他仿佛醍醐灌顶般地豁然开朗了!他心中的那团无解乱麻瞬间理顺了!他哈哈大笑道:“好好好!” 秦老头和秦狗剩儿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先生中了什么邪? 周崇礼想通了关节,理顺了心中的乱麻,心情十分舒畅!他假装大度地说:“嗯,既然不是偷的,那我就不再怪罪你们了!” 秦老头心中长吁了一口气!这就不怪罪了?读书人的脑筋转的果然够快! 周崇礼眼珠子转了一转,从怀里摸出一块点心来,递给秦狗剩儿,假做和蔼地说:“来,给你块点心吃!” 秦狗剩儿用袖子擦了一下脸颊上的眼泪,缩了胆子,不敢去接。 周崇礼又递给秦老头说:“来,给你孙子吃!”他将秦老头扶起来,关照他说:“今天这事儿,我不告诉别人,你也别对任何人说!”他眯缝着三角眼,盯着秦老头说:”要不然,别人不知道情况,还以为你们偷黑豆吃呢?” 秦老头一听说有人误会他们爷俩偷吃黑豆,心里吓得一哆嗦!榆园军军规:营内盗窃,轻则捆打之后穿耳游营,重则砍手剁脚!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俺肯定不跟任何人说!”他又对秦狗剩儿千叮咛万嘱咐:“狗剩儿啊,今天的事情,你千万莫要对人讲!知道了吗?” 秦狗剩儿盯着他爷爷手里的那块糕点,咽下一口唾沫说:“嗯,俺知道啦!绝对不跟任何人说今天的事情!” 周崇礼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去忙吧!我也要回去了!” 作别了秦老头爷孙俩,周崇礼脚步轻快地向回走去。他的心里高兴极了!困扰他许久的难题,终于找到解决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