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一剿榆园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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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传来三通鼓声,茂密的榆树林里钻出许多榆园军士卒,他们走出一箭地远之后,领头的百总、把总吹起竹哨,约束手下的士卒开始集结整队。在一阵此起彼伏的竹哨音响过之后,一字长蛇阵终于摆好了!第一排是刀盾兵,第二排是长枪手,第三、第四排则是弓箭手,长长的横队排了足有二里地那么长! 王定光骑在马上,手搭着凉棚向远处瞭望敌情。只见远处黑压压走来许多清军,也排着长长的横阵,缓缓地压了过来。清军的横阵每四五排结成一个梯队,相互间错落有致,人数明显比榆园军多了几倍! 密密麻麻的清军士兵穿着统一的服饰,以及整齐划一的行动,在视觉上极具冲击力!连绵不断的鼓声和号角声,在清军阵伍中悠然响起,让对手的心里也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清军士兵的脚步越走越慢,在榆园军一箭地之外,终于在一声长长的号角声中停了下来。而后传来一阵阵鼓声,中军大纛磨动了几圈,前营的守备立刻指挥摆在最前面的各梯队清军衔接在一起。 清军中军大纛变令之后,接连响了三通鼓声,每一通鼓声响完之后,清军前营士兵都大吼一声,而后向前迈进了一步。清军士兵每大喊一声,便觉胆气壮了一分!待他们声嘶力竭、满脸通红地喊完三声之后,仿佛万丈豪情在胸间激荡,浑身的热血都开始沸腾了起来! 千百人同声怒吼的暴喝声和整齐划一的动作,极具威压之力,榆园军阵中起了一点小小的波动,即便是站在榆园军阵后的王定光也不禁悚然动容,旁边的张纪君更是小脸煞白,身子在马背上不由自主地摇晃了几下。 三声喊完之后,站在第一排手执盾牌的清军率先开始缓步向前迈进,后排清军也跟着向前走。 张纪君这才想起来,应该对清军刚才的全军怒喝还以颜色。在他的指挥下,榆园军士卒用刀拍打着盾牌,在那里乱哄哄地鼓噪,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不少人在破口大骂! “龟孙们!过来吃刀!” “尻你娘呦!过来劳资剁了你!” “鳖孙!爬过来受死!” “七孙!滚过来让爷爷骂死你!好教你知道,爷不光会打战,还会骂战!爷是文武双全!” 啊噗!王定光喷出一口口水! 当了个当的!原来文武双全还可以这么阐释的! 清军并不为这些叫骂所动摇!他们走的很慢,但是队列比较整齐。王定光骑在马上,向前望去,一排排,一行行,不停地向前涌来,像是有无穷无尽那么多! 清军开始越走越快,逐渐变为小跑,横向队形也稍稍出现弯曲,军阵里并无人说话,也无喊叫声,只有甲叶、装备等物随着奔跑发出的哗哗声与脚步声,旗总、队总,不时发出指令,维持队伍的整齐。 这种整齐、肃穆的进攻,比刚才的怒吼,更能令人感受到压抑,放佛死亡的脚步正在不可遏制地向前逼近!这种气势似乎要把人隐藏在心底的最后一丝恐惧都要压榨出来! 王定光自从经过大名府之战以后,军事心理素质提高了许多,这种进攻性的威压,比起在大名府中惨烈的战斗,不算什么,至少不会让人产生绝望的心理。 张纪君不安地舔了一下嘴唇,尽量掩饰心中的惊慌。 王定光提醒说:“张参将,咱们是不是该按照原定作战计划执行了?” 张纪君如梦初醒:“哦,对对对!”他向旁边的传令兵举了一下手。 榆园军阵中立刻传来一声长长的竹哨声,榆园军士卒逐渐停止了谩骂。后排弓箭手在基层军官的指挥下,抽箭搭弓,瞄向了前方的清军。待清军距离一百步远的时候,又响起两声短促的竹哨声,榆园军阵中响起一阵“绷绷绷”像是弹棉花的声音。 王定光举目望去,只见漫天的羽箭像飞蝗一样射向清军阵中,似乎连日光都为之一暗。数秒钟之后,对面清军阵中,“笃笃笃”羽箭钉入盾牌的声音、利箭射中人体的声音和中箭惨叫的声音,交织成一首死亡进行曲! 惨叫声立刻从清军队伍里此起彼伏的传了出来。不少清军中箭倒下,又绊倒了后面的队友,清军的队伍中立刻漾起了一阵轻微的混乱。 训练有素的清军在经过短暂的混乱之后,立刻补充好人员,整理好了队形。就在这时,清军本阵中传来了两声短促的冲锋号角,清军士兵立刻发一声喊,加快步伐,一路小跑着向榆园军冲去。 榆园军阵中又吹响两声竹哨,只听一阵“绷绷绷”短促有力的弓弦振动的声音,榆园军的第二波羽箭又袭来。清军士兵急忙将盾牌斜举了起来。这一回,冲在最前面的两排清军都没有被羽箭射到,反而是后面的几排清军倒了霉。 前排清军见羽箭没有射到自己,经验老到地将盾牌改成平端在胸前,自发地向一起靠拢,结成一个严丝合缝的盾阵。 就在此时,清军阵中传来了三声短促的冲锋号角,冲在前面的清军士兵立刻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声,纷纷嚎叫着以最快的速度向前猛冲。 就在清军前锋步兵如泰山压顶般冲来的时候,王定光的注意力被清军中军响起的长长的号角声吸引了。他眯缝着眼睛,极目远眺,只见清军前锋的左后翼和右后翼正缓缓排出两列骑兵来。 王定光稍稍观察了一下,立刻识破了清军的作战意图! 清军的战术意图十分明显,只待前锋步兵与敌短兵相接之后,后阵骑兵自左右两侧迅猛出击,绕至敌人的后方,与前锋步兵前后夹击,立刻就可以将陷入包围的敌人击败,甚至全歼! 想到这里,王定光十分地紧张,瞳孔不由自主地缩了两缩! 当了个当的!王燝这厮果然是沙场老将!不但排兵布阵不漏丝毫破绽!而且善于捕捉战机! 王定光见张继君还在关注前方的清军,赶紧将清军后阵的骑兵动向向他说明了。张继君立刻做出了决断,对掌管旗鼓的传令兵说:“全军收队后撤!” 榆园军中立刻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摔钹声响。榆园军的队伍起了一阵sao乱,像退潮一样向后急撤,本来站在第一排的刀盾兵,撤退时应当负责殿后任务,结果他们却跑在了前面,将弓兵抛在了身后。 清军见榆园军撤退的时候一点章法都没有,居然将弓兵落在了后面!都在暗笑榆园军是帮上不了台面儿的土鸡瓦狗!只要能冲到近前,那些落在后面的弓兵,还不得像待宰的羔羊一样任自己屠杀?清军士兵口中哇哇大喊,甩开步子,猛往前追。 一个榆园军弓箭手惊慌失措,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又急急忙忙爬了起来,仓皇逃窜,他脸上那惊慌失措的表情,显露无疑! 清军士兵望着前面三十步远的一大片榆园军,那些包着头巾的脑袋,仿佛变成了许多银元宝,在簇拥着向自己招手!他们也一起吆喝着,发足狂追。 突然,冲在前排的清军感觉自己脚下一轻,耳中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而后地面倏地陷了进去,整个人随着惯性,猛地往下摔去,地面的浮土和草毡也一起漏下,只见一丈多深的陷沟暴露在眼前,陷沟下面倒插着许多密密麻麻被削尖了的木桩。 这要是跌进去,铁定被刺出几个透明窟窿来! 许多后排的清军也刹不住脚步,接二连三的掉进陷阱里。沟底传来不绝于耳的木桩刺入rou体的噗呲声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后面的清军终于刹住了脚步,他们纷纷趴在陷阱边缘向下张望。只见沟底躺着一片血rou模糊的尸体,一些受伤的清军,正捂着伤口惨嚎,许多掉进沟底的清军都被木桩刺穿身体,正在那里兀自一颤一颤地蹬腿抽搐!一条长约二三里,宽约两丈长的壕沟,横亘在他们的面前。 正在此时,就听见对面榆园军阵中响起了“哔哔”的竹哨声,而后又听见对面传来一阵“绷绷绷”短促有力的弓弦振动的声音。许多清军遭到陷沟这个突然变故,都没有防备,箭雨落入清军阵中,一霎时,冲在前面的许多清军都纷纷中箭,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榆园军阵中响起了“嘡嘡嘡”的锣声,这是召集榆园军士卒急速后撤的信号。这一回榆园军是真的撤退了! 邓达拿开盾牌,只见榆园军士卒飞快地向树林跑去。他长吁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溻湿了。刚才若不是齐二狗在后面拽住他,他肯定和那些一起向前猛冲的同伴一样,躺在沟底变成了血rou模糊的尸体,这极短的时间,却让他感到非常的漫长,仿佛从鬼门关里兜了一圈,又被齐二狗拽回了现实。 这时,身后左右两侧传来一阵阵隆隆作响的马蹄声,他回头张望,只见两队骑兵正从他身后两侧快速向前飞驰,绕过长长的壕沟,意图截断榆园军撤退的道路。 邓达估算了一下双方的速度和距离树林的长度,这些骑兵八成是追不上榆园军了。他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愤愤不平地骂道:“呸!不早点派出骑兵,现在哪里还追的上?害得劳资差点见阎王!” 齐二狗赶紧向他“嘘”了一声:“舅!小点声!别让上官听见!” 邓达撇撇嘴,向左右张望了一番,没发现附近有上官,连跟他站在一起的队总都没看见,不过他还是闭上了嘴。他稍微一回想,就记了起来,刚才跟他站在一起的队总好像也掉进了沟底。他趴在沟边,探出头来向下张望,只见正下方一名身着队总服饰的清军正血rou模糊地躺在沟底,左胸处和小腹间各插有一根沾满了鲜血的尖木桩,口中的鲜血和着地上的泥土糊了一脸,分辨不清到底是谁。 不过邓达还是从他手背的疤痕确认了这具尸体的身份,这正是与他一起并肩作战了一年多的管队。他心底里不由得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伤来。 乱世的军粮,不好吃啊! 清军前锋步兵见榆园军都撤走了,便开始救助受伤的同伴,沟底与地面死伤一片,到处都是受伤哀嚎的士兵,齐二狗听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清军中军本阵,大名镇总兵王燝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手搭着凉棚向前眺望。他脸色极为难看,本就挂满刚毅线条的脸上,又增添了几分硬冷。虽然他对榆园军的狡猾难缠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开战的第一仗连手都没有交上,便踩中了对方的陷阱,这让他有力使不上,说不出的憋气! 没过一会,一个前营守备前来禀报,刚才这一仗死伤五百余人。王燝依旧沉着脸,面无表情的命随军文书拟就战斗简报,然后命传令兵飞报三省总督张存仁,告诫其他各路进剿兵马,小心榆园军的机关陷阱。 这一仗虽然损伤的人数并不多,但是初战不利,毕竟对士气是个打击,特别是这些惨叫哀嚎的伤兵,对其他士兵的影响非常大。王燝又下令整饬队伍,救治伤者,并派出小股侦骑,四处游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