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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大老李原创:七大娘

    东北大老李原创:七大娘

    七大娘是我小时的邻居,她当家的是我的远房亲戚,街里论着叫七大爷儿,我记事时,七大爷儿一家就和我家住东西院,他们家四个小子,我们家两个小子,七大爷儿家里,七大娘当家,七大爷儿听呵。

    据老辈人讲,七大爷儿家当初特别困难,哥九个,他排行老七,为了生计,十三那年,被父母过继给没有儿子的老叔家,在七大爷儿的老叔家,七大爷儿娶了七大娘。

    七大娘家姐八个,没有男孩儿,她是老大,结婚前,一直被娘家当儿子使,老早就充当家里顶梁柱的七大娘,在娘家干庄稼活是把好手,挣工分经常在队里排在前边,至于那性格,也是异常火爆,属于一言不合,说打就捞的主儿。

    七大娘的岁数一天天地大,假小子的性格也是远近闻名,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七大娘的爹妈有点为难了,十里八村,家里条件好的吧,小伙不敢娶,家里条件差的吧,七大娘又不想将就,于是,一来二去,七大娘耗走了七个meimei,成了嫁不出不去的老姑娘。

    农村有一句话,只有娶不上的男,没有嫁不出去的女,老姑娘七大娘起初是不着急的,但岁数不饶人,尤其是比她小的七个meimei又一个个地嫁出去,日渐形单影只的七大娘也开始着急了。

    常言说,有缘千里来相会,那一年七大爷挑着两筐土豆去赶社会主义大集,碰上了抱两捆大葱摆摊哟嗬的七大娘,正所谓天雷勾地火,两人一搭眼便有了感觉,于是土豆换大葱,一起开张的同时,那亲也就私下定了。

    七大娘结婚后,与老婆婆不对付,至于说谁对谁错似乎现在也无从考证,问周边的老辈人,有说她老婆婆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厉害的,也有说七大娘得礼不让人的,总之,就是一句话,在家里婆媳俩是咬牙不对齿,一个槽子拴不了两叫驴。

    在农村,婆媳犯唧咯,舆论大多都会偏向婆婆,于是老婆婆逐渐占了上风,至于说在娘家咬钢锉铁的七大娘当然受不了这个,一气之下,便跑回了娘家。

    媳妇跑了,七大爷儿也就蔫了,天长日久总不是个曲子,再厉害的老婆婆也只能低头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老两口选了个日子,带着七大爷儿去了七大娘的娘家。

    两家一见面,七碟八碗,亲家老两口热情地啥说性没有,怎奈七大娘就是不依不饶,最后扔下一句狠话,说跟七大爷儿继续过也行,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

    分家另过!

    婆婆一听这话也傻眼了,事已至此,那还咋办,总不能眼瞅着七大爷儿打活光棍吧,万般无奈,也只能应下了。

    七大娘与婆婆分家的第二年,七大爷儿和七大娘便从老叔家迁回了老家,也就是那时候起,我们两家成了邻居。

    七大娘和七大爷儿过日子是把好手,正所谓“男是搂钱的耙,女是装钱的匣”,虽然有四个孩子,那日子过的一点也不比有两个孩子的我家差。

    记得那时候,七大爷儿有木匠手艺,七大娘会用机器做衣服,七大爷儿农闲时出去做瓦匠活补贴家用,七大娘过年过节或村里有人婚丧嫁娶时帮人做衣服,虽说不挣钱,但那人缘也是交下啦。

    七大娘属虎,农村过去有讲儿,说是属虎的女人命不好,这话虽说带点迷信色彩,但放到七大娘身上,多少还是应验了的。

    七大娘跟七大爷儿结婚,四年一连气生了三个秃小子,到第四个赶上了轰轰烈烈的计划生育,天生好强的七大娘偏偏就想改了算命瞎子说她没有姑娘的命,于是一心想生个丫头的七大娘,自打怀上老四,就开始东躲西藏,南跑北颠,直到把村里妇女主任都整下岗了,终于算是把老四给生下来了,结果天意弄人,用她的话来说,这第四个,还是个小蛋子。

    生了四个,七大娘终于躲不过去了,被村里新上任的妇女主任拉去做了结扎,算是彻底断了生姑娘的后路,但这不耽误她喜欢姑娘的心,于是最小的老四,虽是男孩儿,却经常被她打扮成丫头的模样,还给起了个小名叫四花。

    四花是四个孩子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取了七大娘和七大爷儿的优点,逢年过节,七大娘会给他梳小辫,穿花衣,打红脸蛋,四花天生的双眼暴皮儿,肤白貌美,不知道的外人,看到他这身打扮,还真以为四花是个小姑娘呢。

    四花招人喜爱,七大娘和七大爷儿更是稀罕儿的没法儿,他的吃穿用度,都是家里最好的,上面那三个哥哥甚至都舍不得让他走路,总是背着他跑来跑去的。

    四花三岁那年,得了个小感冒,没想到七大娘给他吃药时看错了用量,结果两大片药灌下去,就抽了,等送到医院,人是救过来了,但因为大脑穿刺,加上药物中毒,落下了永久智力低下和哑巴的残疾。

    自打四花变成了哑巴,七大娘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那脾气也比往常暴躁了很多,尤其是孩子们不听话时,她突然一声河东吼,常会把孩子们吓的一激灵,以至于,天长日久,几个孩子给外人的感觉总是有点怔呵的,至于说气不过时拎着烧火棍子或是笤帚疙瘩满大街的追着孩子打,也是家常便饭,还有就是她骂孩子那些咒死亡活的话,就更不用提了,类似于说哪个孩子“咋不替好人嘎叭一下瘟死”都算轻的啦。

    四花出事的第二年,祸不单行,小二又得了流脑,刚开始以为是感冒,没咋当回事,结果也抽了,医院一番穿刺抢救过来,还是落下了歪脖子的毛病。

    小二出院后,七大娘的性情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尤其是脾气温和了不少,她在与村里人唠嗑时更是常常感叹自己命硬,接连克了两个孩子,以后可得对孩子们好点啦。

    说到做到,打那以后,七大娘对孩子们那是真好啊,以至于我们这些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点羡慕她家孩子了。

    七大娘手巧,过年他家四个孩子都会提着她亲手扎的花灯笼,平时有空的时候,她还会给孩子们拧哨,编蝈蝈笼子,叠翅膀会动的纸飞机,有时也会跟孩子们一起玩她小时候玩的游戏,翻绳,跳格子,打片唧,抽冰尜,甚至没大没小的跟孩子玩扑克时,输了还会任由孩子们用唾沫把小纸条儿贴的满脸都是……

    七大娘带自己家四个孩子玩,有时我们也会借光,尤其是公社组织村里演电影时,如果碰上好看的,她还会自当孩子王,不管白天多劳累,都会带着孩子们爬山越岭趟大河,追到各村看上几遍。

    时光荏苒,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现在,七大娘终于也是老了,四个孩子,三个已经成了家,大儿子家的大孙子刚刚结了婚,另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也都上高中了。

    晚年的七大娘老两口和四花在一起,生活似乎也不是太省心,快八十的七大爷儿前两年得了脑血栓,手脚已不太灵便,算是终日离不开七大娘了。

    四花快五十了,由于没成家,有时靠捡破烂卖点钱花,逢年过节,他也会买点小烧儿喝。

    四花喝完酒爱哭,七大娘看在眼里,有时也会跟他一起喝,喝醉了,就陪四花,一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上一会。

    前些日子回老家,抽空去看望七大娘,彼时七大娘正在给四花理发,而那理发的路子依然是多少年都不变的滑稽理法,也就是以剪头推子为犁,先在四花头上推出几道垄沟,然后再看着一脸憨笑、比比划划的四花,拍手笑上一阵,最后才用推子推去余下的几个垄台才算作罢。

    那一天七大娘留我在她家吃饭,应我的要求,做的是高粱米水饭,另有几个诸如大酱炒鸡蛋、干豆腐炒蒜苗之类的农家菜,那天四花拿出了过年喝剩下的半桶小烧儿,给自己、七大娘和我各倒了一大杯,七大爷儿也破例倒了一小杯,对此,七大娘也不劝阻,用她酒后的话来说,一家由六口过到三口,现在有吃、有喝、有rou、有酒,还要强求什么呢,这是多好的日子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