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张乐（其一）
“看来我们的聊天要到此为止了。” 张乐身体紧绷，就像是一只即将发动突袭的猎豹。 “你什么意思？”谢恒宇完全不能理解张乐的话。他的儿子明明就要从楼梯上下来了，就像以往那样。谢恒宇甚至都能想象到他儿子穿着宽松却暖和的睡衣，睡眼惺忪的样子。 张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左手卸了下来。 “爸爸？” 一个打着赤脚的小男孩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抱着有半个他那么高的毛绒玩具，疑惑地望着谢老板身后的张乐。 谢老板喜不自胜，他话都有点哆嗦，回头望着张乐。 “你看！你看！” “我看见了。” “我儿子没死！你在骗我！” “......” 张乐站起身，轻飘飘地将自己的左手向那个小男孩扔了过去，就像是和小男孩玩传接球一样平常。 下一秒，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爆裂声猛地灌进了谢恒宇的耳朵。在这刹那的片刻，老谢仿佛回到了当初车祸的现场。但这种幻觉转瞬即逝，断裂的现实狠狠地拴住了他，迫使他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了现在。 几乎是同时，谢恒宇回头径直冲向了爆炸的楼梯。由于爆炸，整个楼梯面几乎被掀开了，漏出了底下的楼梯间，楼梯间的杂物大多都被点燃，星星之火连缀成能够吞食一切的火人。 失去两次儿子的痛苦将谢恒宇铸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你看清了，老谢，你这次可得看清些。” 张乐冷冷地注视着那个从火焰中摇摇升起的火人，出声提醒。 只听得一声响亮的咔擦声，那个火人的身形极速地扩大了一周，谢老板这才能看清火焰下的到底是什么—— 齿轮咬合，严丝密缝，这根本就是一个机器人。 咔擦——！ 随着又一声机械咬合声响起，机器人身上的火焰仿佛获得了生命一般，蛇游到了它那空洞的眼眶中。 “老谢，我对不住你。我最近运气不大好，咱这第一个活动就直接地狱级别了。”张乐苦笑着说道，他揉了揉脑袋，视线却没有离开那怪异的机器人。 下一刻，张乐的声音突然变了。 老谢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个声音异常陌生。当他看到这个这个声音是从张乐嘴里发出的时候，突然又感觉发生的一切变得不太现实了。 “你来干什么，青铜？”这个声音说道。 这个机器人竟然正是青铜城的主人——青铜与机械之神，青铜。 此刻，青铜身体表面上的青铜造物已然冷却，色泽也从烧红转变为了青色的冷色调，散发着青蓝色的幽光。他的脸上还挂着一小块的人脸皮，剩余的地方都是飞速转动着的细小齿轮和排列着的机械器官。而在本该是人眼睛的地方，是两个涡旋，层层分明地转动着，而中心的瞳孔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刚刚的火焰就是被祂吞进了这个涡旋里。 青铜略带嘲弄地开了口： “明知故问。跟人呆久了，你也染上了这坏毛病。” 意外地，这个机器人口中传出来的竟然是清脆的女声。甚至仔细辨认都无法识别人声和这个声音的区别。只不过，如此狰狞可怖的机器人和清脆的女声这么搭配，不和谐的诡异感也就油然而生。 “......我不就是偷学了你的技术么？你要的话，拿去便是！” 张乐垂着那只断手，将那只完好无损的右手对准青铜。下一刻，他的右手手腕处冒出火光，整个右手如同火箭弹一般飞了出去。 和这次爆炸相比，刚刚的燃烧弹简直就是小鞭炮。 一瞬之间，甚至连空间都要被炸裂开，但紧接着又飞速压缩成黑色的光球，将青铜一半的身子卡在其中。低频音波释放开来，虽然声音不大，但依然会另听到的生物感到不适。 “你用我的炸药，对付我？”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青铜的半边身子止不住的颤动，从那机械身躯中传出了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张乐的两只手已经都用掉了，他的手腕处光滑平整，就像两根面包棍。他心里明白，空间炸弹根本困不住青铜。青铜现在动也不动，只是因为祂认为张乐二人已经逃不掉了。这种自大的心理，就是青铜一直以来的弱点。 四周静悄悄的，看来青铜早就做好了准备。张乐不由得看向了谢恒宇，这一切发生的有些快，他担心谢恒宇反应不过来。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张乐的视线，谢恒宇回头，和张乐对视了一眼。 在下一秒，张乐和青铜同时动了。风尘卷携起张乐的身子，和谢恒宇擦肩而过，尾随着他冲向青铜。而困住青铜的黑色球形空间在一瞬间被拆解成缕缕黑烟，钻进了青铜眼中的涡旋里。面对张乐的攻击，祂只是站在远处，低着头，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嘭！！ 又是一次爆炸，这次的爆炸朴实无华，可以说是将破坏力发挥到了极致。张乐的身躯瞬间被炸得四散崩裂，液体和固体从他体内迸发，造成了范围更大的连锁反应爆炸。显然，张乐竟然是一个机器人！ 火光漫天，瞬间就将半栋楼都吞没进了爆炸的范围，露出了漆黑的夜空。 谢恒宇首先注意到的是周围的高楼，楼上闪烁着点点灯光，却没有任何人影和活动——附近的居民不知何时都已经消失了。想想也是，毕竟青铜是青铜城的主人，提前撤离居民也在情理之中。 谢恒宇万万没想到张乐是个机器人。他回想到他和张乐一起呆过的这几年，想到在寒冷的冬天他都裸露着皮肤......这倒也说得通。只是这种从来没有了解过一个人的感觉让他心情感到闭塞郁闷。 然而，这次的爆炸依然没有对青铜造成任何伤害。祂的体表张开了无数细密的，鱼鳃一般的排风扇，从开口处喷发着白色的蒸汽，就像是一颗泄露中的人形瓦斯弹。奇怪的是，这些白色的气体似乎不只是起到了散发热量的作用。如同拥有着厚重质感的白色丝绸，气体缓缓地从空中落到了地上，所掩之处，火光寂灭。 等到谢恒宇再也感受不到因爆炸而产生的热量后，他才终于注意到，青铜那空洞的双眼已经看向了自己。 这就是被神灵盯上的感觉吗？ 谢恒宇感觉...... 竟然不是很有压迫感？他催动起体内那股还未熟悉掌控的力量，但是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有用的反馈——信使之力本身就不具备攻击性。 就在这时，青铜开口了。这句话并不是对谢恒宇说的。 “你真的不打算亲自见见你的老朋友吗？自由？” 这个声音明明听起来像个小女孩，但是却带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威胁与警告，极其不协调。 青铜在拿谢恒宇威胁那个一直藏身的存在现身，那个被祂唤作“自由”的存在。 沉寂了很久，在青铜面前，空中忽然漾起了一层涟漪。仿佛是一层透明的帷幕被轻轻掀开，又像是两个世界交叠的缝隙，帷幕后是一个身材瘦削高挑的男人。他苍白修长的手撩着帷幕，只露出了小半个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 男人留着深深的黑眼圈，他的衣着非常的普通，灰格衬衫，甚至还打了一个黑色领带，乍一眼还以为是哪里的程序员跑出来了。他很快地瞥了一眼谢恒宇，然后迅速收回了视线，似乎是害怕与谢恒宇对视。这些事情都做完，他依然选择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藏在空间的裂缝中，并没有完全离开裂缝。 “我不是自由，我是张乐。” 青铜没有再说话，祂只是饶有趣味地望着张乐那深陷的眼眶，做出了凝神思考的模样。 “我不明白，自由......算了，就依你意愿，‘张，乐’。我不明白，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如此狂妄？更何况，你别忘了，这里是青铜城。” 这个明显营养不良的家伙才是张乐？谢恒宇一脸震惊地盯着张乐，说不出话来。他记得这个声音。每次听到这个声音，他都会有一种困厄于熟悉与陌生之间的恍然感。 张乐并没有看向谢恒宇，但谢恒宇却能感受到张乐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 “这是信使的能力，老谢。我是张乐，刚刚爆炸的是我用青铜的能力制造的机器人。现在我们的对话是无法被其他人监听的，你得知道，我们信使最大的能力就在于此——沟通与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