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真是狡猾

    为什么要给辽民发放粮食？

    当然是为了资助辽民逃难，釜底抽薪。

    一句话，不能把沈阳完整的留给建虏，更不能把沈阳城内的数万辽民留给建虏，因为这些辽民里边，可是有不少匠人。

    尤其是这些匠人中的铁匠，更不能留给建虏。

    否则建虏就能靠着这批铁匠源源不断的打造出坚韧的冷锻甲。

    浑河血战之后，建虏的战斗力之所以能够实现对明军的反超，一是因为以浙营、川兵为代表的明军精锐基本损失殆尽，二就是因为建虏缴获了大批甲胄，尤其是获得了冷锻甲的制造技术之后，装备水平提上来，战斗力也就跟着有了很大的提升。

    在将来，这批铁匠还有可能给建虏铸炮，那就更加贻害无穷。

    辽阳那边他徐锋鞭长莫及，但是在沈阳这边，毛都不能给建虏留下半根。

    浙营离开之后，只能留给建奴一座空城，一片废墟，除了瓦砾以及焦土，建奴连一根毛都别想从沈阳得到，这就是徐锋的焦土政策。

    ……

    佟噶杆率领正白旗的三千铁骑从辽阳出发，经过大约两个时辰的急行军之后，长驱将近百里，终于在次日上午巳初时分抵达浑河浮桥。

    然而让佟噶杆恼火的是，浮桥已经遭到明军摧毁。

    用来支撑浮桥的船只全部被凿沉，铁索也被砍断。

    更加令佟噶杆生气的是，浮桥对面的明军居然还没有走远。

    看到建虏接近浮桥遗址，为首的明军小校竟掏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抹喉手势，把佟噶杆的肺都气炸。

    但是再生气也没有卵用。

    浮桥被毁，佟噶杆的三千铁骑已经过不了河。

    当下佟噶杆分兵两千去上下游方向搜集船只，他自己则带着一千骑兵来到浑河战场实地勘查，他要查清楚漏网的几百浙兵到底怎么回事？

    还有就是，佟噶杆想看看雅巴海究竟在搞什么？

    浑河战场有漏网的浙兵，还袭击了抚顺汉军以及辽兵炮队，雅巴海和他手下一牛录的正白旗精锐近在咫尺却居然毫无察觉，究竟怎么回事？

    然后很快，佟噶杆就弄清楚雅巴海在搞什么了。

    雅海外和他麾下一牛录的精锐，早就已经全员战死。

    看到躺满了一地的后金兵尸体，佟噶杆的一张脸黑成锅底。

    佟噶杆原本还不相信，可是现在铁的证据摆在面前，就由不得他不信。

    浙营真的有漏网之鱼，而且漏网的浙兵还不在少数，要不然就算偷袭，也不至于让雅巴海麾下一牛录的精兵毫无还手之力。

    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这伙浙兵又是如何被漏掉的？

    佟噶杆记得非常清楚，当时最后一拨浙兵都被射杀。

    在射杀这波明军之前，佟噶杆甚至还试图招揽对方，可惜遭到了拒绝。

    带着满腹的疑问，佟噶杆在战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却仍旧不得要领。

    就在佟噶杆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跟在他身边的一个身材高大的包衣忽然有了发现，一溜小跑来到佟噶杆跟前。

    “主子，奴才知道是咋回事了。”

    “噢？范文程你知道？”佟噶杆皱眉问道。

    没错，佟噶杆的这个包衣不是别人，就是范文程。

    万历四十六年，后金兵攻下抚顺后，掳走了数十万人畜并分给了有功的八旗贵族，范文程和其兄范文寀被编入镶红旗当了包衣。

    一次偶然机会，佟噶杆得知范氏兄弟是县学生员。

    便从代善那里把范氏兄弟讨过来，留在身边使唤。

    佟噶杆跟他的几个哥哥不太一样，他的几個哥哥向来视汉人犹如猪狗，动辄打杀，但是佟噶杆不这样，他对汉人还是不错的。

    佟噶杆尤其喜欢范文程这样的读书人。

    没事的时候就跟这些读书人讨论历史典故。

    佟噶杆的这个喜好将会给他带来丰厚回报。

    “主子，这伙浙兵唱的是真正的借尸还魂计。”

    “借尸还魂？你是说这伙浙兵只是冒用浙兵名号？”

    “不不，这就是一伙真正的浙兵，他们只是趁着夜色乔妆成我们大金将士的遗体，成功骗过了雅布兰以及以及麾下八旗勇士。”

    “乔妆大金将士遗体，这不容易吧？”

    “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咱们大金的甲胄与明军的甲胄系出同源，唯一的区别就是棉甲颜色有所不同，所以明军只要套上咱们大金的棉甲，就足以以假乱真。”

    “甲胄可以以假乱真，金钱鼠尾呢？明军还能剃了自己的头发？”

    “主子，不用剃头发，明军只要戴着棉盔往死人堆里一躺就足以蒙混过关，因为这伙明军极其狡猾，提前割下阵亡明军的人头并埋起来，雅巴海将军他们忙着挖掘人头报功，就没顾得上甄别壕沟中的尸体。”

    “然后趁雅布兰他们不备，发动突袭？”

    “是的，主子你发现没有，雅布兰将军他们身上甚至没有披甲。”

    这时候，李永芳也凑过来：“四贝勒，昨夜这伙浙兵偷袭我们时，也是乔妆大金兵尸体躺在马车上，否则根本就接近不了我们。”

    “这样就说得通了。”佟噶杆颔首道。

    “竟然唱了一出借尸还魂，真是狡猾！”

    说到这，佟噶杆突然开始担心起沈阳的安全。

    这伙浙兵乔妆成大金兵尸体先是袭击了雅巴海他们，接着袭击了李永芳的抚顺汉军，会不会故伎重施又跑去偷袭沈阳？

    没准昨晚沈阳就已经失守？

    想到这，佟噶杆就越发不安。

    然而世事就是如此，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佟噶杆正在忧心沈阳会不会已经失守，结果两个护军就架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真人正往这边过来。

    这个女真人正是从沈阳城内逃出来的。

    昨天晚上能够逃出沈阳城的寥寥无几。

    这厮也是命大，跳进护城河才捡回一条小命。

    然后从护城河一路游过浑河，游到南岸时就剩半口气。

    从这个乌拉部女真人的口中，佟噶杆得知一个让他感到口干舌燥、头晕目眩的消息，沈阳竟然真的失守了！

    乌拉部的六牛录精兵也已经全军覆灭。

    之前征集到的50万石粮食也全部失陷。

    “怎么可能？”范文程第一反应是不信。

    “明军再是精锐，也不过区区几百兵而已。”

    “留守沈阳的乌拉部却足有六个牛录的精兵。”

    幸存的乌拉部女真人惨然道：“明军数量是不多，可是在沈阳城内还有好几万尼堪，这些尼堪受到明军蛊惑，全部反了！”

    尼堪？佟噶杆脸色越发阴沉。

    ……

    此时，有不少辽民已经领到粮食踏上逃难的旅途。

    其实早在建虏攻打沈阳之前，就有辽民提前逃亡。

    但是大部分家无余粮的贫民却不敢贸然逃亡，因为逃难也是要吃饭的，没粮食的话全家老小就会饿死在路上。

    现在这些贫民领到了粮食，就再也不愿耽搁。

    只见从府库到西门的主街，从沈阳前往长胜堡的官道上已经挤满辽民老幼以及大量的板车鸡公车，车上装的都是粮食。

    但是更多的辽民只能用肩挑。

    甚至连孩子也背着小袋粮食。

    在乱世，粮食才是最金贵的，能活命。

    徐锋带着秦辅明几个肃立在西门城楼，目送辽民走远。

    说实话，徐锋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死守，毕竟沈阳城内有五十多万石粮食，还有至少五万以上的辽民，刮地三尺的话也能够搜集到不少的守城物资，凭借这些人力以及物力，再加上十二门大炮，就算最终城池失守，大概率也可以重创建虏。

    问题是，这一切得有个前提，那就是得有辽民的支持。

    很遗憾的是，辽民对于大明官军的感观恶劣到了极致。

    辽民四大恨，排第一的就是“军兴以来，援卒之欺凌诟谇，残辽无宁宇”。

    徐锋可不认为区区五斗粮食，就能扭转大明官军在辽民心中的恶劣形象。

    要知道大明官军的倒行逆施，已经持续了数十年之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所以再三考虑之后，徐锋最终还是打消了死守的念头，就拿沈阳做个陷阱吧。

    “将军，为何不多分发些粮食？五万辽民每个人五斗，也不过两万余石，府库里还有将近五十万石，一把火烧掉太可惜了。”

    秦辅明这明显是动了恻隐之心了。

    尽管辽民对他们川兵谈不上友善。

    “我又何尝不想多给他们一些粮食？”

    徐锋幽幽说道：“但是给多了是害他们。”

    “也是。”秦辅明道，“带太多了走不快，一旦被建虏追上，不仅粮食保不住，只怕是连性命亦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