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绝望的巴掌
看着得知真相后的程江海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在旁边李东明却是无计可施,只能默默地陪同着。程江海那凄惨无比的模样,让他也心揪不已,只能等着程江海发泄完,再上前去慢慢地宽慰。 可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只是一阵过后,程江海那愀怆悲哀、歇斯底里的哭音噶然而止,就像是被突然扼制住了喉咙一般,一下子从极悲到达了极静,诡异异常。 李东明心头一颤,上前一步,惊慌地询问道:“程江海,你怎么了?” 一阵沉默后,程江海缓缓地抬起头,泪痕遍布的脸颊上,带着与他年龄绝不相符的一种凄冷与灰色,薄薄的嘴唇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警察哥哥,我是一个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孩子,对吗?” 李东明瞪大了眼睛,哑口无言:“呃,你……” ……… 神情落魄的程家安强打着精神来到派出所,进了办公大厅,颤颤地询问着民警。 “同志,能帮我找一下李东明警官吗?” “哦,东明啊,左手第二个房间。” “哦,谢谢啊。” 偌大的派出所里,程家安也只认识李东明一人。作为一个平头老百姓,平日里很少能与警察有所交集,实际上他也恨不得与这个地方绝缘,现如今完全是被逼无奈。 按照民警的指引,程家安拖着僵硬的步伐来到李东明的办公室,敲了敲门,坐在办公桌前正在沉思的李东明看到程家安到来,赶紧招呼坐下,关心地道:“是程叔啊,李婶情况怎么样了?” 程家安落寞地点点头:“还是那样!” 李东明抿了抿嘴,宽慰道:“呃,程叔你也别太着急了,说不定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嗯,谢谢啊!” 看着程家安魂不守舍的模样,李东明心里也是一阵地纠结,程江海还在里面关着呢,而且状态…… 出于警察的职责,他踌躇了半天才说道:“程叔,我把江海的处理情况给您说一说吧……本来呢他这种行为属于盗窃未遂,是触犯刑法的。但他年纪还小,现在没法量刑,也没办法送去少年管教所。所以……所里只能将情况通报你们监护人和学校。哦,对了!教唆他犯罪的两个地痞流氓我们已经抓捕归案了,江海这边只能由监护人领回去教育了。你看……” “我知道了!” 听明白李东明的意思,程家安稍作心安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带着满脸的疲倦之色感谢道:“谢谢你了,这次的事情也多亏你在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不用不用,我是警察,这些都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李东明连忙摆手,拿出一份文件来说道:“程叔,你在这上面签个字,我带你去领程江海。” 程家安答应着,颤颤巍巍的手在案卷上涂画了好一阵子,这恐怕是他一生以来最艰难的一次签字了。 李东明收起文件来,思虑了稍许,皱着眉头犹豫地道:“程叔,我想先给你提个醒啊。程江海,嗯……程江海的情绪有点奇怪!” “奇怪?他……他怎么了?”程家安耷拉着眼皮问道。 对于程江海的状况,李东明实在有些解释不清楚,叹口气道:“哎,我也不太明白,我还是带你去看看吧!” 说完,李东明将程家安带到了拘押室,看到程江海嘴唇干裂、神情痴呆地卷缩在房间的一角,李东明抿了抿唇,解释道:“起初他还能哭哭闹闹,嚷嚷着要找李婶。我把情况透露了一点,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已经一天多了,不吃不喝,也不出声,我担心他精神受到了刺激才这样……” 看着程家安紧蹙着眉头,死盯着程江海一言不发,李东明担忧地道:“程叔,带回去好好说说,别落下什么病根啊!” “嗯,我知道了,谢谢了!” 程家安答应着,转头望向角落里卷缩着的儿子,冷冷地道:“程江海,跟我回去吧……” 听到了父亲的声音,程江海好像从遥远的梦魇里挣脱了出来,堪堪地将沉重的脑袋抬起来,两眼无神地望着程家安,嘴唇哆嗦了好半天,这才剖肝泣血地低呼了一声:“爸!” 这一声呼唤,就像是颗灼热的火星,猝然掉进了汽油桶内,瞬间点燃了程家安压抑已久的悲愤怒火。他死死地咬住嘴唇,脸色一片的铁青,声带嘶哑着道:“啥也别说了,跟我回去!” 出了派出所,这一路上,父子间没有一句话,像是两具失去魂魄的僵尸,又如同两只游走在戈壁上的孤狼。 程家安前脚蹒跚而行,程江海诺诺跟随。 唯一相同的是,二人额间都带着nongnong的悲戚色彩。 推开门,一阵孤寂的冷风由内而外地拂过,程家安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不由得悲从心来。他痴痴呆呆地伫立在原地,似乎还在等待妻子从里屋走出来,笑盈盈上前询问:“他爸,回来了!” 眼前的空寂,像是一把冰冷的尖刀狠狠地扎在心头,让你痛不欲生却又嘶吼不出任何的声音。 好巧不巧的是,此刻身后传来程江海木然无神的声音:“爸,我想去看看妈!” 猛然间,程家安猝然地转过身去,一个带着愤怒、悲戚、痛心的耳光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不再同往日那般扇向了屁股,而是结结实实地抽打在了程江海满是污渍的小脸上,让他控制不住身体的摆动,踉踉跄跄地贴在了墙壁上。 此刻的程家安的脸庞是从未有过的狰狞,那和善温厚的面容消失得干干净净,留下的只有怒与恨,他歇斯底里地吼叫道:“看她?你凭什么去看她?你还想把她气成什么样?你现在还有妈吗?” “噗通”一声。 这或许是程江海第一次主动跪在父亲面前。他拽着父亲冰冷的手,不停地往自己的脸上抽打,可脸颊的刺痛怎么都无法遮蔽内心的哀痛,眼泪布满了双颊,凄厉的哭声催人心扉:“爸,你打我吧,你打我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呵呵,晚了!” 程家安猛然抽出手腕,发出一阵阵悲怆的嘲笑。他向后退却两步,铁青着脸,看着眼前的泣不成声的程江海,露出一股nongnong的失望:“江海啊,你给我记住了,你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你就是个不孝子!你没给过我们希望,你给这个家带来的是一次次失望,最后是绝望,是绝望!你知道吗?” 程江海跪着向前一步,再一次凄凄地拉着父亲的裤腿,泣不成声地恳求道:“爸!我错了,我错了!” “不,错的不是你,是我啊!” 程家安落寞地摇了摇头,发出幽幽一声哀叹,沧桑的脸颊尽显心神交瘁的疲惫:“是我这个当爸的没有把你教好,总是看着你小,想着大点了你自己会懂事。哎,就这样一遍遍地自欺欺人啊!我们把你惯着、护着,到头来得到的就是这个报应啊!我现在才知道啥是子不教父之过,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啊!” 听着父亲一遍遍捶胸顿足的扣心自责,泣血自悔,程江海噙着泪儿,喃喃地许诺道:“爸,我改,我一定改!” 这话真是听够了,听腻味了。 这种许诺比随地丢弃的垃圾还不值钱,也更不值得相信。 亦或许是这种随口而来的许诺比谎言来得更加可恶! 这让程家安在深恶痛绝之余,绝望地挥手制止道:“不要再说了,这话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我也不想再听了。程江海你给我听清楚!这个家算是被你给毁了,以后啊你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吧!” 程家安这话说得心灰意冷,说得万念俱灰。 表达的最终意思有两个:一个是这个家已经不复从前了,而且是你程江海恣意任性一手所造成的,这是恨! 另一个就是,今后没人再会约束你,你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这是弃! 没有人再会因为你的年幼作为塞责的借口,没有人再会对你的无知顽劣给予毫末的希望。这恨与弃之中,足矣将程江海从北极的冰川下甩进南极的深渊里,并为他敲响一次人生最彻底的警钟。 不能说程家安就此真的放弃了程江海,这是不可能的事,毕竟是自己个骨rou血脉,哪是嘴上说放弃就真能放弃的。 这或许是他极度失望后的愤慨之词,这也许是他心力交瘁后的无奈之举。总之,这个时刻,他已经无法、也无力去正面教育引导程江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