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炙热的火在干裂的空气中晃荡,火焰混着日光呈现白炽色,周围的气流微微扭曲,孩子与女人哭泣的声音萦绕其中,仿佛是一场长久的梦。 汗水已经浸透巴霍黑色重铠下的里衣,他带马飞奔起来,清透的风拂过他的发梢,带去丝丝疲倦。他捋了捋自己的长发,转头看见一具纤弱的无头尸体,染血的脚上是一只小巧的绣花鞋,她的怀中攥着一柄生铁的匕首。 虎王微微沉思”传我的令!男人长过马肚者杀,女人杀一半,老人全杀了!” 俄罗伽抬起手臂,“将军,瓦柞余党十五万众,您这是屠城啊?” 虎王按下他滞留半空的手,“二王子,遇事先要想到自己,不要对敌人抱有太多怜悯。你想想这一战我们死了多少名精锐的烈虎骑武士。” ”可是,屠城……“俄罗伽喘息着。 ”二王子,做大事的人不必拘泥于这些小事,况且战士们刚打了胜仗,就让他们尽情释放一下吧。“虎王抽动鼻息,像是品着一杯醇香的烈酒。”这才是九黎王的时代,俄罗伽,你还不知道我们完成了一件多么伟大的功业!“ 俄罗伽抽动鼻翼,风里只有烧过木柴的火烟和浓重的血腥味。 史嫫阿牛背靠着冰冷的石墙,紧紧把自己细嫩的胳膊环抱在胸前,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想要放声大哭。 一个月前,她还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公主,有一个疼爱自己的父王,有健壮的四位哥哥。 女孩是俄勒部上一位君主格勒尔最小的女儿,也是俄勒现任主君郡格尔台的亲meimei。 史嫫阿牛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主君放逐她的时候,只给了她十个武士和十匹马。她带着自己的武士穿行在山林间,前路没有方向。最后她想到去投靠她的舅舅德勒龙飞,可是路途遥远,武士们渐渐地离开了这个失去权势的公主,他们牵走了九匹马,只留下一匹给她,仅剩的那匹马勉强能够承载她和姆妈的重量。如果遇到山坡,姆妈就会下马去牵住缰绳,只是为了让马儿走得更远。她们跋涉过草原,翻越了高山,不知道走了多久,姆妈也在路上累死了。阿牛踏上了一个人的旅程,每个夜晚她都害怕得想要哭泣,可是第二天她又迎着太阳,拉起白马,走向远方。迷迷糊糊地,阿牛来到阳嵯山下,她看到远方的小队骑兵绝尘而来,以为自己得救了,直到她看清那燃烧着的饿虎的旗帜…… 命运总是如此捉弄人,史嫫阿牛不再眷恋凡尘之时,却遇见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低低地抽泣声把阿牛拉回了现实,她抬头四顾,才发现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孩子。皎洁的月光从丈许高的铁窗泻下,把一身素白锦衣的孩子包裹其中,时间仿佛定格在那一刻,月下的孩子静谧地像是一幅画。鬼使神差的,阿牛向着孩子的方向迈出了步子,她在三步的地方驻足,认真打量着什么,孩子双手环抱膝盖,把头深深埋进胸口,肩头不时颤动。很突然的,阿牛伸出双手托起孩子的脸颊,也许是想要安慰他。借着窗口投进的白月光,一双泛红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她,是一张白净的脸蛋。阿牛愣了愣,簌簌的夜风猛地灌入监牢,她悚然发现孩子的脸上全无泪痕…… 晚风捎起两人的长发,还是那座监牢,还是冰冷的石头,还是那扇铁窗,只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像是笼罩在这座囚牢穹顶重重的雾霭化开了,让他们看得清彼此的眼睛。 火火惹石看见了,眼泪从女孩的眼角缓缓滑落,她张开双臂,像一只展翅的大鹰,把自己拥入怀中。“不要哭,阿牛在这里的。”女孩低语,像是梦呓般,轻柔,温暖。 是无声的悲伤,寂静、荒凉、而旷远…… {历史} 历史上的爖末爕初是一个悲哀的时代,传承了六百年的中陆王朝即将倾倒,群雄并起于乱世之中。是时,中陆二十三国并立,南陆六部丛生,中陆的大皇帝和南陆山麋中的大君都已无力维系自己的权力。是时,强雄贵功业而轻人命,老弱苟且度世而不可得,眷侣亲爱避世而终离乱。天地铸铁为熔炉,万物滋养为薪炭。 大爖微帝七年,中陆极北之地的“北蛮“雍国合兵王域东部国祚式微的权国于北邙山西麓,黄色与红色的铁骑兵以迅雷之势冲破帝都的门户“山海关”,在各路诸侯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三万大军剑指大爖天朝的皇城,浩浩荡荡的骑兵像潮水一样涌向洛邑。
六百年来第一次,皇帝在霸权之下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雍国侯閵不夽和权国侯轼离两位乱世的霸主并肩踏上乾清宫前的玉阶,在殿前昂首不跪。 大爖微帝四年,月卓部世子火火惹石被送往北方的俄勒部静养身体。仅仅三年之后,俄勒部率旗退出九黎世盟,滚滚的铁骑兵从乌蛮唯一的都城落姻出发,一路北上,血洗了整片弥蔍川的草原。 两部大军銮战两月之久,轻秋的九月中旬,虎王率烈虎骑冲破了瓦柞在落日河畔最后的防线,于乱军之中斩下瓦柞首领熊君.德勒龙飞的首级。 六十年后的《爕治新鉴》回头来记述这段历史,“初,四方诸侯并起,八方风云柞变。” 是以,英雄持三尺剑而立世,独怆然下谱三轼而歌吹。继而震拔奋武,攥天下之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