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徐振云打量室内。 房间里多出来的两人，其风格“又古又新”，符合“从前的自己”对于修仙者的认识，但是和近日所见的大晋修道者形成明显反差。 两人都是头戴三台冠，身着黑白两色缁衣，像是道袍和袈裟的缝合，颇显古风。 因为装扮过于一致的缘故，很容易想到这是大晋的某一种“制服”。 只是如此风格，距“王朝”愈远，去“宗门”更近。 至于二人相貌，都是极普通的中年人形象，身材面容都略显瘦削，几有七分相似；区别是一人面容光洁白净，另一人下颌处却胡茬隐现。 两人目光游动，打量场中一十二位弟子，其中目光落在徐振云、牧雪晴二人身上尤多，再次是向天问。 这种关切不难理解——是对大晋精英弟子的审视。 但是徐振云觉得这种关注，“隔”了一层。 无论是赵蝮亭的亲近中兼有矜持，还是沐秀心的冷若冰霜，抑或辛丹萱、魏兴河的热情外放，甚至宿雨寒的事不关己…… 看似风格不同，但都能感受到对“弟子们”的代入感。 这两人，更像纯粹的“看客”？ 至于其余的弟子，今日却是出人意料的略寂，大家都只是眼神交流。 到目前为止，丹田里还没有听到向天问、牧雪晴的吐槽声。 一贯喜动的李长青、陆书文也很安静；柯原楷、李义春等人，rou眼可见的疲倦，甚至隐隐然有黑眼圈。 对入品的修道者而言，几乎可称离奇。 徐振云略一思索，立刻明白。像自己这样，觉得那“客体照影”毫无用处、甚至十分烦人的，应是孤例。 这两日时间，其他人都是利用这个奇特道具刻苦感知、修炼，以求在今日的考核中有个好成绩。 赵蝮亭满意的点头，道：“很好，进来吧。” 略微出人意料的是，他居然没有为大家介绍两位陌生人。 正北方的“日出青山图”放出宛若实质的光芒，将众人完全包裹。 须臾后天地一转，徐振云立刻进入“认真观察”模式，环顾四周。 这里的景象，和这两周修炼所用的“小界”气质相似，但又有区别。 举目一望，四方依旧是迷茫一片，身处雾气环伺之中。 和原先的小界有两处不同： 其一，所有人不是出现在山坡和草地上，而是直接落在一张巨大的“浮空画卷”上。 画卷长宽各有五六十丈，足下所踏，颜色像纸张，但质感却仿佛乳白色的琉璃。此画卷高出地面约莫二三十丈。 其二，这个小界的“能见范围”明显更大。 以这“画卷”为圆心至雾气边缘，几乎有八百丈。 但距离雾气还有一定距离，已有一道道圆形漆黑立柱，围绕一圆。 粗略一数，总数约莫是六十柱，密度相当于钟表上的“一分”。 每两道立柱之间，连接成了一道道透明清光结界。 抬头一看，结界高约百丈，上方有一个明显的圆形“封顶”。 “结界好像设置小了。这个结界，半径六百丈；但是雾气的范围，却在八百丈外。两者之间，还有二百丈的缝隙。如果将阵法往外扩张，空间范围还能更大一些？” “还有，先前修炼所用的小界，并未立下这样的屏障……” “是因为我的视力超过常人的缘故！” 徐振云立刻反应过来，其实和他想的一样，这个“结界”正是立在雾气的边缘。 因为自己视力超常，多看透二百丈的雾气，故而显得视距大而结界小。 “老师，我们之前修炼的小界，都是没有设立结界禁阵。为什么这里会有结界？” 沈莲心在向宿雨寒提问。 很贴心的问题。 宿雨寒喉咙灵活的一起伏，将酒水吞咽下去，才道：“这是一等灵天界图。一品以下修为者在其中行动，又缺乏保护的话，被灵天中的‘灵力涌动’冲击，有得‘失魂之症’的风险，变成活死人。” “而二等以下的灵天界图，因为层次不足，并不存在‘灵力涌动’的现象。所以不需要防护措施。” 是吗？ 徐振云心中咀嚼。 突然，徐振云感受到了什么，猛地抬头一看。 在“阵图”之外、雾气之内两百多丈的环形真空地带，徐振云看见，一只通体漆黑、头长鹿角、生有六足的“水牛”忽然出现，并且缓缓行走到结界的边缘。 不止这一只。 另一个方向，一条水桶粗细，七八丈长短的青黄色环蛇，眼睛如同大红灯笼闪烁，闪电般的吐出六叉红信，紧紧贴在“结界”壁上。并时不时试图站立起来，沿着阵图向上爬。 “灵天之中竟然还豢养异兽？” “不对……” 徐振云有了一个猜测，果断取消了“认真观察”模式。 冰晶莹彻的道心棋盘陷入沉寂。 结界之外，黑色异种水牛、趴在结界上的八丈青黄环蛇，诡异的消失不见，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在方才的一瞬间，徐振云已经猜到了： 这不是大晋豢养的什么“异兽”，而是唯有自己通过道心棋盘才能看到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说，和先前的许多“诡异”同出一源。 “呵呵，长得怪丑的，还挺有意思的嘛；可惜不是什么上古神兽……” “咦，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个念头出现，徐振云暗自愣了一下，旋即猛然意识到： “久违”的心境，回来了—— 一度令徐振云头痛的“游戏之心”。 徐振云脑海中轰然一闪，许多思绪一瞬间贯穿，涌入他的脑海。 上一次“游戏之心”发作，是面对穆轻云之时。 从绝对的时长来看，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但徐振云突然思路清晰，发现了一个规律： 在遇到“疑似是这个世界的诡异”相关的问题时，譬如小界大小之谜、凡物蕴养之谜、赵蝮亭“岩浆体”之谜、疑似诗文穿越之谜等一连串的问题时，自己从没有进入过“游戏之心”的状态！ 其实这个“游戏之心”，在面对未知的压力和恐惧时，分明是最有力的武器。 但是每每摊上事了，这种心境却在划水！ 好像在退让，在躲藏。 先前面对许多问题，徐振云看似沉着冷静，仔细分析梳理，并刻意调整心情；但其实整体的“心意”却是呈现不可逆的下坠趋势，慢慢变得阴郁、压抑。 像陷入沼泽中的人。 只是勉强尝试振作士气的话，纵然一时有用，但终究会被侵蚀、瓦解。 但是今天再度见到诡异现象，徐振云的“游戏之心”终于激活。 瞬间的反应，并没有觉得“头痛”，反而是“有趣”。 而且他并没有太着急去查明背后原因，甚至有一种“再给我来点新的惊喜才好”的念头。 丹田中的“道心棋盘”，忽然也传来一种活泼和亲切的感觉。 如果这件宝物有灵魂的话，徐振云感到他在对自己说： “你终于做到了！” 徐振云双眸中一丝锐芒闪过。 如果今天还没有“觉醒”，以后遇到更多的“怪现状”，自己觉醒这个“游戏之心”就愈发困难；不可遏制的走向沉沦。 好险！ 究其原因，是昨天被jiejie的“点拨”捞回来了！ 家有一姐，如有一宝啊…… 瞬间想通后，两个结论也水到渠成的浮出水面： 首先，可以明确这个“游戏之心”虽然有那么一点副作用，但是绝对不是坏事，反而是自己的一大利器，甚至可以当做隐形的“底牌”之一。 其次，徐振云先前模模糊糊的直觉是正确的—— 可以下定论，“黄色符纸”并不是这个世界的“诡异”范畴，而是这个世界秩序之内的某一种现象，只是恰好在“道心棋盘”的能力范围内，所以被自己捕捉到了。 今天在所谓“一等灵天小界”中，见到了新的诡异现象。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这并没有给徐振云增添烦恼，反而解决了不少问题。 刹那之间，七个字在徐振云心中一闪而过： 轻舟已过万重山。 “诸位，考核现在开始。” 赵蝮亭的话，打断了徐振云的思绪。 抬头一看，“图卷”正北面，已留下了左右各六、总共十二个碧绿色的“荷叶座”。每一个荷叶座上，光泽流动，半虚半实的书写着人名。 左侧六座席，分别是徐振云、向天问、陆书文、苏承恩、柯原楷、李义春。 右侧六座席，分别是牧雪晴、李长青、沈莲心、傅兰馨、江承志、戚秋彤。 不难发现，左侧“荷叶座”上的姓名是统一的黄色；而右侧的荷叶座上，却呈现蓝色、赤色、紫色、灰色、银色等六种不同颜色。 徐振云一望之下，便即了然。 左侧六人，是清一色的“武道”弟子。 虽然当今世风，武道占据的比例最高，但是在今年十二嫡传中占据足足一半，毕竟还是少数。 至于右侧六人，则隶属不同道途，依次是天星流、气道、禅道、显道、神道、外道。 徐振云目光偶然扫过江承志，以及他身上那个刺目的“兑”字。 紧迫感又提升了；应该就在一个时辰之内。 徐振云微微低头，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