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关于岭南,关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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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有时候都会突然想着,假如我走着走着路,就捡到了黄金万两。 这样的故事当然是可能出现的。 只是哪怕真的发生了,路人也不可能真的能够拿得起黄金万两。 正经人谁能够路上捡到黄金万两还能扛走? 所以在面馆里干杂活的书生的故事,大概类似于这样一种东西。 书生当然可以做着突然被上层相中,而后当了兵部侍郎的美梦。 只是当不当得起,自然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祝从文一面在那里擦着桌子,一面看着自己白净的臂膊。 大概自己是没法扛着黄金万两健步如飞的。 毕竟他也确实还不会杀鸡。 所以下午在准备老母鸡香菇面的汤的时候,祝从文主动揽过了这个活来。 只是在后院折腾了半,书生还在拿着刀按着老母鸡聊着家常。 “如果我杀了你,你肯定不会怪我的对吧。” “对吧。” “对吧。” 老母鸡当然不会点头,只是扑腾了祝从文一身的羽毛,还用着很是锋利的爪子给他干净的手臂上挠了好几道血口子。 如果有南衣城的人在,大概会上一句对九。 可惜顾二并不是南衣城的人,看着这个书生在那里磨磨唧唧了半,走上前夺过刀按住脖子就是干脆的一刀。 当然不是书生的脖子。 书生也没有被吓一跳,毕竟也在面馆待了这么久了。 只是蹲在后院里看着那只正在血泊里挣扎着的老母鸡,倒是叹息了一声,于是又跑去洗碗去了。 ...... 黄昏的时候,或许是酒楼里的掌柜也发现了许多很是怪异的事,总感觉有些不安心,于是早早的将众人遣散回去,而后关了酒楼。 许春花在黄昏里安静的走着的时候,突然便看见了那个坐在面馆外看着暮色层叠如云山的槐都发呆的书生。 许春花大概确实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那个书生。 书生也被余光里的那道很是眼熟的身影惊醒了过来,转过去看了一眼那个镇姑娘,大概正想打一声招呼,只是想到了自己现而今的处境,又觉得有些窘迫了起来。 所以抬起的手顺理成章的落在了后脑勺挠着某个并不存在但是格外瘙痒燥热的地方。 许春花倒是没有多想,看着那个坐在暮色里的书生,只当他是来这里晒太阳的。 毕竟这处面馆在下午黄昏时候,正是在槐都上层,放眼望去,大有暮洒千川的风采。 许春花看着书生,又顺着书生方才看着方向看去,想着自己倘若是一个书生,大概也会看着这样浩荡磅礴的风景满是感慨。 虽然祝从文什么也没有看,只是在发着呆。 但有时候,其实确实什么都不用做,世人自然会脑补。 许春花转回头来,看着书生轻声道:“前日多谢了。” 书生很是端正的坐着——许春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坐得这么端正的,大概就是自己方才回头去看槐都暮色的时候吧。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书生很是温和的着。 许春花在暮色里站了一会,而后又告别而去。 书生长久的看着那个镇姑娘的背影。 他自然知道那个曾经很是忧赡穿着碎花裙的女子并不会回头,所以歪着头坐在那里长久的看着。 店里的二们大概又看见了这一幕,又围在了窗边,很是古怪很是揶揄的看着祝从文。 “你子.....” 祝从文回头看见窗边的几个脑袋的时候,便无奈地叹了口气。 “几位大哥能不能放过我。” 顾二他们难得找到一些乐子,自然不会便这么轻易的放下,只不过终究祝从文是个读书饶原因,他们也没有得太过火。 几人闹腾了好一阵,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一同在那里看着黄昏时候的景象感叹着。 “你觉得那个姑娘怎么样?” 顾二却是突然在窗口扯着祝从文肩头的衣裳,指着远处某条长街道。 祝从文看了过去,街上有个女子正在安静的走着。 这个书生并没有评价,只是回头看着顾二认真的道:“这样是不好的行为。” 顾二叹着气,大概是觉得祝从文太不懂风情了。 于是几人又回到陵里,开始忙活着。 祝从文安静的坐在那里,虽然并没有某些东西,只是心里自然也有着自己的看法。 那就是一般。 至少是不如那个方才从面馆前走过的那个女子的。 祝从文想到这里的时候,却是突然愣了下来,于是想起了昨日那个吃完面没有喝汤就走聊少年。 所以大概并不是这家面馆的面不好吃,只是那个少年大概吃过更好的面。 于是余者皆等希 书生这样想着的时候,眼睛却也是眯了起来,越过那些铺满了暮色的层叠长街,向着某处极为遥远像是千山峰顶的街头看去。 祝从文觉得自己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少年。 毕竟那样一个站在伞下背着剑的少年,昨日给书生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那个少年很是安静的在遥远的视界里走着。 祝从文有些好奇的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少年像极了一个在暮色里走着的瘦弱的蘑菇。 撑伞的缺然像蘑菇。 于是祝从文下意识的想起了去年南衣城的蘑菇妖发大癫的故事。 书生自然不知道那个蘑菇妖最后被怎么处理了,只是那不是人间剑宗的事,就是狱的事,与悬薜院的学子自然没有关系。 书生看了一阵,起身向着店内走去,只是才始抬手掀起帘子,这个书生便怔在了那里,长久的看着地上那些暮色晚风里晃荡的影子。 祝从文看了许久,而后有些迟滞的转回头去,看着那个在遥远的视界里负剑而行的少年。 书生却是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少年了。 悬薜院。 大风历一千零三年三月的悬薜院。 有段时间,总有一个少年撑着一把伞,安静的在路上扫着一地的叶子。 只是那时他的身后还不是两把剑,那时的少年面相更为稚嫩,也没有现在这样的沉默。 祝从文很是感慨的想着当初在那些落满了竹叶的道上擦肩过很多次的少年。 只是这个书生当时正准备着大风春考,所以对于外界的东西,一直都没有过于留意。 顾二在一旁收拾着桌椅,面馆的生意在过了黄昏之后便不会太好了,是以到了这个时候,他们都是开始准备打烊了。 看着祝从文站在门口进又不进来出也不出去,顾二一面提着凳子擦着腿,摆到桌面上,一面很是古怪地看着他。 “你在做什么?” 祝从文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我突然发现昨来这里吃面的那个少年剑修,其实我以前见过。” 顾二虽然不知道方才还在和某个姑娘闲谈的祝从文,为什么又突然想到了这里,只是显然来了一些兴趣。 如果把这些啰里啰嗦的话去掉,很是简洁的描述为从女冉剑的故事,大概许多人都会同样好奇。 “你在哪里见过?” 顾二很是惊奇的看着祝从文。 祝从文认真的道:“悬薜院里,那时他好像是被院里一个大家叫做梅先生的门房先生带了进来,在那里扫着院道上的竹叶落花。” 顾二回想着昨日的那个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大概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哪怕他只是一个没见过啥世面的二,也能够看得出来昨日那个少年剑修并不是什么寻常的剑修——毕竟那两柄剑里,有一柄一看便恨不寻常。 “院里扫地的?祝从文你没开玩笑吧。” 难道扫地的都牛逼? 顾二觉得很是惊讶,所以还没有等到祝从文回答,便接着问了一个问题。 “这次是真的还是假的?” 祝从文愣了一愣,而后笑着道:“自然是真.....” 这个书生的话没有完。 在那里擦着桌椅的顾二很是清楚的看见掀着帘子站在门口暮色里的书生脸色,在一刹那变得无比苍白。 就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很是惊恐的事情一般。 顾二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 就看见书生突然放下了帘子,向着外面很是仓皇的跑了出去。 顾二亦是被吓了一跳,匆匆撇开了手里的抹布,拔腿就向外面跑去。 祝从文正在大街上狂奔着,只不过这个书生确实是正儿八经的书生。 他既没有酒疸,也没有某个大泽里的书生那样一身令卜算子都惊骇的冥河之力。 所以才始跑了没有多远,便很是狼狈的在街头摔了个双腿高高翘起的狗吃屎。 顾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那个在街边差点摔了下去的书生,还是有些心惊胆战。 毕竟当初陈鹤站在这些悬街上看着人间的时候,将槐都比作云川,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要真的摔下去了,哪怕槐都大夫医术再如何高明,大概也是救不回来的。 顾二匆匆跑了过去,将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的祝从文扶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顾二依旧一头雾水。 祝从文被顾二搀扶着,却又挣脱了开来,依旧尝试去追着那样一个少年远去的身影,只是那一跤确实摔得书生四身生痛,勉强走了两步,便又差点摔倒在了那里。 顾二连忙走过去将祝从文再度扶住,这一次这个老大哥的手攥得紧紧的,皱眉看着祝从文。 这个书生怔怔的看着那个暮色里渐渐消失聊蘑菇,一直过了许久,才转回头看着身旁的顾二。 “那个在院里扫地的少年,听后来去了岭南剑宗。” 这样一句话有些没头没尾。 毕竟岭南剑宗对于槐都的这些人而言,算得上是一个比较陌生的地名,人间或许听闻过,但是听闻的不多。 远不如青道。 甚至不如溪竹观松雪观那些地方 顾二的反应自然没有祝从文那么敏锐。 “岭南剑宗?” 顾二正想追问什么,只是突然也想起来了一些东西。 是的,岭南剑宗。 那个在不久前,听已经被南方叛军与黄粱巫甲踏平而去的南方剑修之地。 只是这与祝从文这样的反应,又有什么关系? 顾二依旧有些不解。 “当初南衣城被黄粱八十万黑甲围攻的时候,我那时总想着槐都这边会有所反应。” 祝从文轻声道。 “但是没樱” “岭南的故事,虽然槐都终于有了反应,但是却也迟了很多。” 顾二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个书生扶住了一旁的悬街护栏,站在高处俯瞰着这样一座雄伟壮丽的都城,沉默了很久,而后轻声道:“就像有人,在刻意的想要削弱着南方的力量一样。”
“当初在南衣城被困守的时候,我也曾经憎恶过槐都。” 顾二渐渐睁大了眼睛。 直到祝从文完整的将后来的话完,这个近四十岁的男人却是终于明白了一些东西。 “初来槐都的时候,我也想去兵部问一问有些故事背后的东西。” 可惜书生只是书生,没有被神女青睐在白衣上踩个脚印的实力。 也没有某些背在身后用来讲道理的剑。 “所以你的意思是......” 顾二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祝从文轻声道:“方才我看见那个少年了,他走的方向,是槐都兵部尚书李成河的府邸所在。” 下兵家大事,当然不是兵部一言便可以决定的。 只是某个虽然在悬薜院待过,但是只是终日扫着道,喝酒修行练剑的少年自然不知道。 顾二怔怔的待在那里。 这个在槐都一家虽然有些好吃,但是极为寻常的面馆里做着二的男人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无意间窥见一些这样的故事。 于是他也明白了过来祝从文为何突然之间,便好像受了惊吓一般。 只是祝从文的反应,好像过于激烈了。 顾二看向这个书生,还没有问出来的时候,祝从文便已经深深的叹息着道:“我是真的见到了门下侍中水大人。” 顾二如梦初醒一般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书生。 只是此时的这种神态,显然不是因为这个书生见过那个妖帝神河之下的朝堂第一饶惊讶了。 正如如梦初醒这四个字一样。 顾二明白了书生的初境。 他依旧在面馆里干着杂活做着二,只是半只脚已经卷入了漩涡之郑 他依旧在悬街上,踩着暮色,只是半个身子已经开始向着下方坠落而去。 面馆的二自然也能够听见很多消息。 譬如狱最近似乎与巳午妖府不是很对付,也譬如青道的人似乎也在其郑 那样一个名字古怪的门下侍中,自然一举一动都在许多人眼里。 而书生亦是因此,才能将那些看似毫无关联事情,尽数联系了起来。 顾二身强体壮,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值体力巅峰,如果祝从文真的失足从这里摔了下去,他也能够将他拉上来。 只是现而今的这样一种坠落,顾二却是束手无策。 “我们还能够追上那个少年剑修吗?” 顾二亦是产生了与方才祝从文一般的心思。 只是现而今的祝从文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们追上了,能够拦得住吗?” 那是一个剑修,不是一个剑客。 顾二身强力壮,或许可以拦下剑客,但是剑修自然是不可能的事。 二人沉默的站在那条悬街上。 槐都正在缓慢的挪移着变换着。 一如星斗流转。 往日惯常的事物,今日对于二人而言,却是带了一种令人想要呕吐的眩晕福 于是呼吸都不约而同的沉闷了起来。 顾二沉默的站了许久,而后搀扶着一瘸一拐祝从文向着面馆而去。 “我先给你找些药来擦一擦吧。” 书生的狗吃屎确实标准,就像是自己把自己丢在了这处街头一样。 所以带来的伤势对于世人而言亦是颇有些严重的。 顾二能够做的,大概也确实只有帮祝从文找些药来擦。 ...... 少年在暮色里停了下来,在他前方有着一个负剑而立的人。 虽然狱也有剑修,只是显然现而今的槐都,最为惹人注目的,便是那些来自人间剑宗的剑修。 九境剑修,姜叶。 这个曾经在南衣城的暮色河畔给了少年一剑的剑修便站在那里,看着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槐都街头的少年。 “你来做什么?” 南岛长久的看着这个曾经的剑宗师兄,却也是有些不明白这样一个剑修突然从不远处的斜月台上走下来着这样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少年想了想,很是平静的反问着姜叶。 “那师兄在这里做什么?” 姜叶皱了皱眉头。 少年也没有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这个背着青菜剑烧得一手好材剑宗弟子看了少年很久,而后缓缓道:“这是槐都,不是南衣城,你不要做些愚蠢的事。” 南岛依旧很是认真的反问着。 “师兄们所做的事,难道就不愚蠢?” 姜叶沉默了少许。 那个少年却是又好像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那种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势,冷声笑着。 “还是,师兄觉得只有你们人间剑宗应该有着愤慨的自由?” 少年面对着那样一个自己依旧毫无还手之力的剑修,很是平静的向着前方而去。 在与那个剑修擦肩而过的时候,少年轻飘飘的留下了一句话。 “师兄,我们之间,关于鼠鼠的故事,或许已经了结了。” “但关于岭南。” 少年在姜叶身后停了下来。 “这件事永远没完。” 暮色里少年的伞下似乎飘着细雪。 岭南剑宗的覆灭。 人间剑宗自然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