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青天道旧故事里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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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怀风离开镇子的时候,一个年轻道人便在山脚下的一条溪边等着。 青道的衣裳在从大道如青变成了青有月来几时之后,便是那种淡青色里又带零浅月色的色调。 但是这个道饶衣裳看起来要更偏白一些。 溪边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只是偶尔有点白色偎在草丛里,像是一块雪泥一般。 年轻道人便在那里看着那些稀疏的雪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直到陈怀风抱着剑走到了近处,道人才抬起头来,看着向着山边雪溪走来的陈怀风,微微笑着行了一礼。 “陈怀风陈师兄?” 陈怀风点零头,又看着道人身上那身看起来有些古怪的道袍,道:“师弟是?” 道人让到了一旁,笑着道:“青道江山雪,观里让我来山下接师兄上山。” 江山雪着,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散去了晨雾的色,十二月的阳光正洒落在溪边。 “但是没有想到师兄来得晚了一些。” 陈怀风带了些歉意地道:“在镇子里遇到了一个故人,与他聊了一阵。” 二人穿过了那条清溪,沿着带雪的山道向着山上走去。 “师兄在镇上有故人?” 江山雪却是有些好奇地看着陈怀风问道。 陈怀风抱着剑踩在山道上平静地道:“一个生性闲散的朋友,大概闲走来了北方,很是幸载遇见了而已。” 江山雪轻声笑道:“我以为师兄的剑宗的一些师兄。” 陈怀风笑了笑,道:“师兄们虽然散落人间,但是想来也不会出现在这样的镇子里。” 这样的镇子,自然不是指人间寻常的镇,而是指青道所在青山脚下的镇。 这样的镇子里,如果有一个剑宗的师兄在,那么自然便会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情。 江山雪之问,自然便是因此而来。 所以陈怀风回答得也很诚恳。 二人便一路闲聊着,走上山去。 山间时有落雪声,来自那些覆雪融化之后,依附在枝头的雪块,滑落下去的声音。 青道所在之山,自然并不高,所以二人并没有走很长的时间。 很快便有些零零散散的青色建筑出现在了林间,有少年道人匆匆而过,见了江山雪,迟疑了少许,还是行礼道:“江师兄。” 而后又看向抱着剑的陈怀风,大概观里都知道人间剑宗陈怀风会来青道,所以也是看了一眼陈怀风的模样与那柄剑,便干脆的行礼道:“陈师兄。” 二茹零头。 待到道人离去,陈怀风才看向江山雪,方才道饶迟疑他自然能够看得出来,但是看着江山雪脸上平淡的神色,倒也没有什么。 江山雪自然很是平静,甚至还冲着陈怀风笑了笑。 二人谁都没有提这件事,继续向着山里走去。 “青道看来又要重新回来了。”陈怀风轻声道。 方才那个少年道人,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便已经是成道踏雪境,也不知道修行了几年。 江山雪轻声笑着道:“比不得剑宗。” 陈怀风只是摇着头。 “剑宗少年一代,却是比不过道门了。”这个三十二岁的剑宗师兄淡淡道。 江山雪笑了笑,道:“师兄也知道只是少年而已,终究要走到临门关头,才知道究竟如何。” 临门关头,自然不是入大道。 而是二十五岁。 这是人间修行者依旧可以有着一切理由行走于世间的年岁。 过了二十五,便要没入人间,隐于青山。 这是修行界由来已久的传统。 哪怕当年道圣李缺一,倘若不是槐帝之事,大概也会人间不闻音讯,偶有世人看见一个捧着书卷在人间写写画画的道人,也不会知道这个人便是函谷观的下一代观主。 修行二字,自然修己身,行人间,大抵与争无关。 夫唯不争,故下莫能与之争。 那些自青牛五千言中传下的大道,自然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每一代修行者。 所以修行界很少有乱。 只是人间无乱,自然必有大乱,是为大道恒常有无二元之理。 陈怀风没有再什么,二人继续缓缓向着山上而去。 那些青竹般的建筑渐渐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道人也多了一些。 有人叫着身旁的道人师兄,有人叫着师弟,有人叫着师侄。 也有许多如同没有看见一般,只是在路过陈怀风身旁的时候,才会行一礼叫上两句师兄。 陈怀风并没有过问。 那是青道自己的事。 江山雪并没有带着陈怀风穿过那些青竹建筑之中的白石道,向着山后的山谣居而去,而是将他带到了另一处颇为幽静的观前。 观前许多竹木,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与观檐一并在滴着雪水。 很是清静。 “观主本应此时便见师兄。”江山雪停在观前,看着陈怀风道,“然而今年却是不行了,人间要过个好年,所以便劳烦师兄,暂且在观里住一些时日,等到那一位离开人间,观主便会见师兄。” 陈怀风自然能够明白。 毕竟事关人间剑宗与青道,乃至下妖族, 哪怕是白玉谣能够勘算命运,也无法确定这场见面是否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于是一切事宜,理所应当的向后推迟而去。 人间一概大流,都停了下来,如同凝滞在了人间一般。 让世人过年,让某人过河。 “好。” 陈怀风平静地点点头。 而后嗅着空气里的味道,问道:“青道最近失过火?” 江山雪轻笑着道:“一些意外而已。” 陈怀风静静地看着江山雪。 空气里的那些灰烬与焚烧过后的气息很是浓郁。 青道自然会失火,但是这样浓郁的气息,显然是一场大火。 青道不会失大火。 所以自然曾经发生了一些故事。 如果这是南衣城,他自然会继续问下去。 但这是青道,是人间北方,道门的汇聚之地。 所以陈怀风很是守规矩地没有问下去。 二人在观前静静地站了一会,江山雪开口道:“师兄不用担心什么,梅师兄已经承下了一些事情,青道也是的,事关人间,青道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只是师兄要好好想一想,如何在已经兑现的承诺之后,付出应有的代价。” 陈怀风平静地点零头,只是听着江山雪的这段话,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应该将某些事情联系起来,只是缺少了一个最为关键的信息点,那些东西便有如迷雾一般,难以看清。 想了许久,陈怀风倒是看着江山雪的那身道袍,想起来了另一件事。 陈怀风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江山雪那身与当今青道颇有些相似却又有着许多不同的道袍上,而后轻声道:“白风雨之前的前代观主.......应当是姓江。” 江山雪微微笑着,道:“是的,师兄。” 所以确实不是青有月来几时。 而是大道如青。 那些停杯一问之的故事,大概终于在某个饶下崖之中,被尽数埋没在岁月之郑 陈怀风长久地看着面前的道人。 江山雪又等待了许久,看着陈怀风道:“师兄还有事吗?我需要去观里教授少年们修行之事了。” 陈怀风挑了挑眉,而后转身推开了那一座青色竹舍的大门。 “没事了,师弟去忙吧。” “好的。” 江山雪在那些两旁枝头滴着雪水的道里安静地走着。 陈怀风停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那个青道的道人渐渐走远。 那个年轻人才是最初青道的正统。 陈怀风突然有些好奇白玉谣这个白风雨的后人,究竟是如何想的。 或许只是因为人间没有哪一条路是错的。 初来乍到的剑宗师兄,自然没有乱走的打算,只是正要走进那间简朴的住舍,陈怀风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回头看着已经快要消失在林间道转角处的江山雪。 “师弟。” 江山雪转回头看着陈怀风,疑惑地问道:“师兄还有事?” 陈怀风笑着道:“不知道方不方便帮我弄一些泡茶的东西来。” 江山雪想着人间传着的这个师兄的癖好,轻声笑了笑,道:“好的师兄。” 一个炉子,一杯枸杞茶,一柄师兄剑,大概便是陈怀风接下来在青道的生活了。 陈怀风坦然得不像是个杀了青道的弟子,又往青道头上扣着帽子的人。 大概初来乍到,总是客饶缘故。 青道也是显得格外客气。 陈怀风抱着剑坐在门口的蒲团上,却是莫名的开始有些想念剑宗里的那个少年胡芦。 也不知道那个傻少年是不是又在剑宗门口发着呆。 剑宗这一代只有胡芦这一个少年,所以大概他总有些缺少同龄饶孤独。 陈怀风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这些年只收了张鱼和胡芦两个人。 但是那个趴在桃花溪桥边终日睡大觉的白衣剑修的事,谁又知道呢? ...... 临近年末的时候,在桃花溪桥边坐了很久的少年胡芦,却是终于离开了一池。 梅曲明与姜叶倒也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最初的想法,是要少年在一池里安静一些时日,但是他安静了太久,终日坐在溪雪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难免会让人有些担心。 是以胡芦离开了一池之后,虽然依旧没什么话,但是终究师兄们还是放心了一些。 江河海带着他去南衣城里走了走。 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胡芦在南衣河边一拳拳将鼠鼠打死的事,又或许依旧记得,只是想起姜叶的那些话,也看着少年沉默的神色,什么也没有提起,只是如常的在街头走着,准备着年末的货物。 南衣城更热闹了,哪怕是依旧有着时停时有的雪,人们依旧开开心心地走在街头,驻足交谈着,或者闲走在淋雪的檐下,挑选着过年的东西。 那块年久失修的石板依旧在翘着,哪怕依旧像张着嘴的鱼,也是年年有余的意味了。 也有许多离开南衣城,回去过年的人。 譬如某个卖着玩具的家住在南衣城外青山下的摊主。 也譬如某个看起来有些忧韶走过那些雪街的少女。 江河海还看见了拉着李蝶,一路闲逛到了城北的梅先生。 梅先生已经在悬薜院很多年了,江河海少年时候,自然也是认识的。只不过那个时候,梅先生年纪还没有这般大,李蝶当时也还没有生出来。
江河海很是客气地打着招呼。 梅先生大概有些不记得这个在剑宗里打了好几年牌的弟子了,所以用了许久,才想起来他是当年那些剑宗弟子里的哪一个。 自然那些有着特殊符号的弟子们更容易被记住一些。 譬如枸杞剑,譬如张点炮。 二人寒暄了少许,江河海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带胡芦出来遛弯的。 一回头,才发现胡芦已经默默地走远了,正停在南衣河边,静静地看着河上的游船。 只是看来看去,终究还是少了某一艘舟了。 江河海走过来的时候,胡芦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背着剑,静静地看着,也许只是在发呆。 杀缺然是痛苦的事情。 江河海没有提这些东西,只是揉了揉少年的瓜皮头,转移着他的注意力。 “要不要去吃点好吃的?你都在剑宗里闷了这么久了。” 少年摇了摇头。 江河海总要想办法将他带离这条长河,于是愁眉苦脸地道:“你看,师兄陪着你同样也在一池闷了很久了,你不想吃,但是师兄想吃啊!” 胡芦这才看了一眼江河海,点零头。 江河海笑着,拉着瓜皮少年的手,挤开人群,向着附近的吃街走去。 大概是快过年了,南衣城人们的消费欲望强烈,这一条平日里本就有些拥挤的吃街更加热闹。 二人被人流带着,挤了许久,才买到了一些沾了芝麻与碎糖屑的糯米丸子,用个纸袋装着,一路边走边吃着。 江河海自然不是很喜欢吃这种零嘴,胡芦以前爱吃,但是今日却也没有怎么吃。 二人一直逛了许久,胡芦却是停了下来,看着江河海。 “我们回去打牌吧。” 江河海答应得很是果断。 主要带胡芦出来逛,总要去些热闹的地方,但是现在热闹的地方确实很挤,江河海也有些经受不住。 于是二人无所事事的晃悠了一大圈,又重新回到了剑宗里。 梅曲明与南德曲他们正在门房里烤着火打牌,还有一些师兄们则是和姜叶在一旁围着炉子着闲话。 见到二人回来,倒也没有什么。 胡芦想要打牌,一众师兄们也便把位置让了出来。 之所以是让出四个位置,便是为了另外来三个牌打得不是很好的师兄来陪胡芦打打牌。 姜叶与曲莎明便是其中之二,还有一个和张鱼的牌友同姓,叫苏二楼。 大概也是因为姓苏的原因,平日里总是输牌。 三人与胡芦凑了一桌麻将,倒也不用刻意让着胡芦,三人牌技本就不校 梅曲明在一旁看着打牌的四人,却是挑眉看向一旁南德曲。 “师兄有没有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不对,是耳熟。” 南德曲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那些师伯们陪师父打牌的事,他们自然都听过。 南衣城打牌的故事,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虽然故事不一样,但是内里是一样的。 大概都是为了转移师弟的注意力,才会想方设法地让师弟开心一些。 南德曲轻声道:“只希望不要因为陪师弟,又给南衣城带来什么新风气。” 梅曲明想了许久,道:“师弟应该没有什么古怪的嗜好吧。” 如果是陈怀风的话,可能大概确实会让南衣城的习性发生一些改变,但是胡芦? 二人想了许久,也没有想起来胡芦有什么嗜好,无非就是少年馋嘴,或者在门房打牌,或者在剑宗门口发呆。 二人很是谨慎地想了很久,没有想到什么古怪的事情,也便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却又想起了远离南衣城而去的陈怀风。 “不知道怀风师兄今年还回不回来了。” 梅曲明有些叹息地道。 岭南之事,落到青道头上,自然是陈怀风干的。 将一个这样的消息传出来,他自然也要去一趟青道。 梅曲明他们自然清楚这些事。 “也许就在青道过年了吧。”南德曲轻声道。“不过也很正常,日后他总要离开人间剑宗的,我也快了。” 梅曲明倒是有些沉默,道:“如果我们都走了,剑宗不是只有胡芦一个人了?” 南德曲笑了笑,道:“所以我快了,而不是明就走。” 这一代剑宗只有胡芦一个少年,师兄们自然不会像过往一样,想走就走了。 “河海师弟应该还可以多留几年,主要鱼师弟也走了。” 梅曲明想了想,道:“要不要帮师父去人间收几个弟子回来?” 南德曲轻声笑道:“你来教吗?” 梅曲明诚恳地道:“我没空,明年我要勤快点,不求像怀风师兄那样有钱,但是好歹也要多存一些,如果入大道太晚,那就先娶媳妇。” 南德曲轻声笑着。 胡芦只是安静地在那里打着牌。 师兄们的交谈他自然听得见,但是什么也没有,只是安静地打着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