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这场风雪二尺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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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剑天上来第一卷伞下人第一百六十三章这场风雪二尺九那片剑光星河无比浩荡的向着人间而来。 于是不止大泽边的二人见到了。 整个人间都在看向大泽那片天空。 但人间如何去看,是人间的事。 南岛只是抬手擦去了那一滴冰冷的泪水,平静的看着花无喜,轻声说道:“接下来。” “是剑。” 南岛无比平静的话语落在了花无喜耳中,终于让这个惊惶的少年回过神来。 没人想死。 哪怕花无喜真的什么都无法让他欢喜。 那条冥河的尾巴之中,无数冥河之力向着泽边而来。 花无喜确实是拥有神鬼眷顾的人。 只是那些原本应当眷顾他的鬼神们,已经化作了无数魂体,落在了瑶姬的掌心。 所以能够回应他的,只有那条孤寂的被世人敬畏也被世人痛恨的冥河。 浩荡的冥河之力落入花无喜体内。 化作了庞大的力量,终于将面前的桃花与南岛一并震飞出去,落在了不远处的芋海边。 桃花的身形虚幻,脸上的那朵桃花却是变得鲜红无比,如同被血浸染过一般,回头看了一眼南岛,而后整个人消失在泽边。 南岛咳着血,在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抬头看着天穹,无比认真的看着那些落下的剑光。 似乎想要看清那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东西一般。 然而什么也看不清。 只是暗淡风雪,与灿然剑光。 花无喜站在大泽边,人间剑光浩荡,那些汇聚而来的冥河之力却是无比迅速地再度流失着。他的身下出现了越行之术的痕迹。 越行术的巫诀极短。 花无喜快速地掐着诀,巫痕成形。 只是眼看便要离去的一刹那。 有剑光倏忽落下,斩断了越行之术的痕迹。 花无喜怔怔地停在原地,而后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 无比凄然地看着那片剑光之穹。 此间禁法。 当那些剑光出现在人间。 这片被锁定的区域,便不可能存在任何术法。 花无喜却是再度凝结巫诀。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当剑国成形。 便是下冥之术,刹那冥河都无法出现在这片天空之下。 花无喜浑身颤抖着,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扑向那柄青黑的剑与那柄黑色的伞的所在,尝试将它拿起来。 然而正如南岛所说。 这柄伞,除了他,谁都不可能拿起来。 花无喜浑身颤抖着,看着那柄像是小船一般翻在地上的伞,看向不远处的南岛。 呆呆地说道:“你快撑伞,你快撑伞啊。” 南岛轻声笑着,说道:“我不。” 花无喜再度握着伞骨,然而一切都是徒劳,那柄伞落在泽边,便如同整座幽黄山脉一般不可撼动。 “你快来撑伞啊!” 花无喜声嘶力竭地吼着。 南岛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不断落下的剑光。 花无喜终于松开了伞,心理防线终于奔溃了。 像是个受了欺负的孩童一般一般,在伞边跳着脚嚎啕地哭着。 “你他妈耍赖,你他妈耍赖啊!南岛。” 花无喜在伞边嚎啕大哭。 “你要杀死我了,你要杀死我了,你他妈怎么能耍赖啊!” 剑光离人间的距离已经极近,人间风雪浩荡地卷席着天地间的一切。 南岛低下头来,平静地说道:“我既然承受了痛苦,那这本就是我应有的东西。” “不算耍赖。” 当那些剑光穿破风雪落向人间,花无喜终于认命地坐了下来,泪流满面地看着无可阻挡落向人间的剑光。 也许在想着那些过往的,被自己向人间扭曲了北巫道的故事。 也许是更久远之前,被世人猜测的残忍的过往。 “我当然坏事做尽,罪该万死。”花无喜轻声喃喃着。 “但北巫道之人拥有鬼神眷顾,便是罪责吗?” 南岛沉默地听着,这也许便是北巫道背后的故事。 也许依旧不是。 但剑光已来。 花无喜最后欢喜与否。 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人间被淹没在了无数剑光之中。 无论是花无喜,还是那些大泽青山中踟蹰不前的那些巫鬼神教之人。 南岛也是。 风雪漫天,遮蔽了一切。 ...... 其实南岛猜错了。 那不是一剑。 而是千万剑。 ...... 张小鱼沉默地看着人间风雪。 这场风雪席卷了整个凤栖岭以南。 但是剑意没有。 剑意停在了南衣城前,城头之上一寸之地。 张小鱼额前的一缕碎发被斩了下来。 从这里到大泽边,有十里。 那些从天而降的剑意,便以十里为轴,画了一个圆。 抹去了其间的一切。 南岛走了很远。 所以那十里的范围,正好停在了南衣城前,停在了张小鱼那被风雪卷起的一缕碎发之上。 “原来是这样的。” 张小鱼静静地看着落在城头之上那缕碎发。 忽而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丛刃打死都不肯让南岛入剑宗。 悬薜院也是。 整个人间鸦雀无声。 只有张小鱼那一声低低的呢喃。 又或者其实不止十里。 这不是一个平面的圆。 而是在那个圆之上,天穹与大地之间,哪怕是风声,都会被剑意抹灭在其间。 那到底是什么? 张小鱼怔怔地抬起头,看着那片满是风雪的天穹。 那个少年呢? 张小鱼回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剑鞘。 沉默了下来。 ...... 陈怀风沉默地捧着那一抔风雨。 在这个不尽寒意的人间故事里。 风雨渐渐变成了风雪。 陈怀风静静地看着那抔风雪,而后重新放回了怀里。 当那些剑光无比浩荡的出现在天穹之中的时候,陈怀风便取出了那半帘风雨。 然而犹豫着,始终没有让风雨席卷同归碑。 在这短暂的犹豫之中,陈怀风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你相信那个少年吗? 陈怀风不知道。 一旁的卿相只是一面喝着酒,一面静静地看着天空。 也许是这个与丛刃相交千年的老人的沉静,让陈怀风的内心安定了下来。 他没有激发同归碑。 于是万千剑光落下,南衣城毫发无损。 陈怀风收起了那屏风雪,抬头看向那片天穹。 剑光已经渐渐散去,风雪还没有。 “原来伞下的故事是这样的。” 陈怀风轻声说着。 第一次知道这些东西的,自然不止张小鱼。 但卿相很显然知道得更多,只是轻声说道:“当那柄伞被握在他手里的时候,活在伞下的,便不止他一个人了。” 陈怀风轻声说道:“那个从东海来的铁匠,到底是什么人?” 卿相平静地说道:“一个忘记了一切的人。” 陈怀风沉默了少许,说道:“如何描述?” “只是铁匠而已。” 忘记了一切,自然无需描述。 也无需提及。 陈怀风没有再问什么。 卿相低头看了一眼腰间那块似乎曾有过异动的悬薜玉,什么也没有再说,沿着被风雪渐渐覆盖的墓山山道,向着下方而去。 ...... 幽黄山脉之上。 有人穿着黑袍,无比严实地藏着自己,静静地看着那场瞬息之间席卷人间的风雪。 人间天光曾经短暂地暗淡过。 但那不是夜色,只是那些剑光过于耀眼而已。 黑袍人静静地站在那些高山风雪之中。 “如果我要讲一个故事,肯定不会这样讲。”黑袍人缓缓说道。 “那你会怎么讲?” 有人在他身后而来,同样是黑袍,只是怀中抱着一柄剑。 抱剑的习俗最早是从磨剑崖而来的。 抱剑而看,有种观望的态度。 后来这个习惯传到了人间剑宗。 于是便传向了人间。 黑袍人轻声说道:“高的太高,矮的太矮,于是故事的发展,往往便会出现巨大的落差,于是风雨便容易在一念之间被搅动。” “你那是理想国。”黑袍剑修轻声笑着说道。 “你在国中吗?”黑袍人平静的问道。 黑袍剑修笑着说道:“是的,我也在其中。” 剑光正在缓缓从人间散去,也许并没有散去,只是化作了风雪,洒落这片大地。 二人静静地看着大泽边的故事。 高山风雪吹着那些黑袍。 有些字眼在衣角翻动着。 十九。 什么是十九? 无人知晓。 黑袍剑修平静地看了很久,而后转头看着一旁的黑袍人。 “这场风雪你曾经算到过吗?” 黑袍人沉默了很久,而后轻声说道:“这场风雪是二尺九。” 这是一句很古怪的话语。 世人一般很难理解是什么意思。 只是倘若公子无悲没有死去,并且同样在这处高山风雪中,便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黑袍人在那条巷子里,曾经与他说过——我离命运二尺九。 所以这场风雪,便是那依旧不可测算的未知之中。 黑袍剑修沉默了少许,转回头去看着人间问道:“这样会导致什么变数吗?” 黑袍人听见这句话却是笑了起来。 “谢朝雨的那句话人间都知道。” 黑袍剑修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如何知道这不是命运的本意? 人间没有变数。 只有一切向前应有的轨迹而已。 黑袍剑修想了少许,笑着转头看向黑袍人说道:“虽然是这样,但我总感觉你是在安慰我那些因为没有杀死卿相的沮丧。” 黑袍人笑着说道:“也许确实是这样的。” 本意与无意。 有时候区别并不大。 人间已经沉寂了下来。 北方有许多目光注视了过来。 黑袍人没有在意,只是平静地将那身黑袍拢紧了一些。 北方是广义的北方。 站在南衣城周边,北方便意味着整个槐安绝大多数地方。 也许还包括了西面,那处长久沉寂在人间风雪之国鹿鸣。 黑袍人想着鹿鸣这个名字,却是莫名的有些感慨。 “毕竟几人终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有时候我也会怀疑自己,我们这样,是不是真的存在意义。” 黑袍剑修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那个醒来的人没有看我们哪怕一眼,也许真的没有意义。” 黑袍人缓缓说道:“也许只是因为他觉得我们是对的,哪怕他也在我们所设想的故事之中。” “不到故事的最后,谁知道呢?”黑袍剑修抱着剑看着人间,换了一个话题,“你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黑袍人看向南衣城中,平静地说道:“昨晚那些剑意从南衣城牌馆升起的时候。” 黑袍剑修同样看向那里,笑着说道:“难道他张小鱼真的是个天才?” “他一直都是天才。”黑袍人平静地说道:“只是他的剑意,出来得太早了,所以只是这样是不够的。”
黑袍剑修沉默了少许,缓缓说道:“你这样会让我怀疑,我那个隔了很多代的,喜欢养生的师弟,也是国中的人。” 黑袍人轻声说道:“也许是的,也许不是,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 黑袍人笑着看向东海方向。 “重要的是,我们要先躲一会了。虽然磨剑崖已经很多年没有管过世事,这个故事也终于不是从崖上说起,但是终究他们太高了,我们既然是暗流,终归要给几分面子。” 黑袍剑修轻声说道:“的确如此。” 于是二人化作暗流,走入风雪之中,不知会去向人间何处。 ..... 高崖之上自然一切可见。 丛刃可见的不可见的,秋水都能看见。 虽然她已经衰弱下去,但是终究,她才是这座高崖的主人,而不是丛刃。 所以丛刃坐在崖边听不见风声的时候,也只能感叹,而不能让风声真正的透露进来。 只是无论是秋水,还是丛刃,都没有心思去看人间。 他们沉默相对,神色凝重地看着那眼清泉。 清泉自然只是清泉,哪怕它能够涌上这座三千六百五十丈的高崖浊剑台。 重点是泉中的东西。 青衣离开人间之前,曾经从这里面拔出了一柄剑。 后来那柄剑从天上掉了下来。 被某个叫青悬薜的书生在黄粱海边捡到,又抛入了黄粱剑渊之中。 是妖主将它带了回来,送给了丛中笑,换取了人间剑宗当年的坐视。 而后丛中笑带着剑,与妖祖去了东海四十九万里。 最后回来的也只有这柄重新落入泉中,化作剑意的剑而已。 没有人知道这柄剑倘若拔出来,对人间会有怎样的影响。 所以无论是秋水,还是丛刃,都是无比凝重的看着那眼清泉。 当那些风雪落向南方的时候。 这座高崖之上无数剑意却是涌动着。 丛刃静静的看着那些席卷高崖的剑意,一瞬间想过了很多东西,抬手握向了插在心口的那柄剑。 秋水平静的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你在这个时候拔剑,会死得很惨。” 丛刃沉默下来,松开了手中的剑。 少年时的梦,自然已经成为不复归来的东西。 就像当初卿相在探春园小楼上说的那样,丛刃终日在桥上坐着春秋大梦。 只是做梦是做梦。 丛刃却不是少年了。 与磨剑崖剑意一较高下,也许是更往后的少年的事了。 二人沉默的看着清泉。 也许都在想着千年前的事情。 剑光已经落向了人间。 那些剑意再度平息下去。 高崖依旧沉寂,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一如千年来伫立在东海边孤寂的模样。 丛刃却是蓦然咳了一口血,而后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原来真的想也不可以。” 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 这是很多年前,丛中笑在大泽边想象着自己拔出青衣那柄剑的时候,曾经说过的话。 丛刃后来听说过。 只是不以为然。 握剑的人,自然永远要敢想。 只是此时他低头看着泉边自己咳出来的那口血,却也是真的明白了当年自己师父那句话的遗憾与无奈。 真的想也不可以。 所以丛刃没有再看,也没有再想,走到崖边很是忧伤的坐了下来。 人见风雪仍在继续落向南方。 丛刃没有拔剑,只是安静的等待着。 等待着风雪落尽。 才能在那些真正平息下来的剑意中,拔出心口的这柄剑。 ..... 青裳少年握着酒葫芦,微微笑着走在青山溪流边。 边走边看着人间风景,很是悠闲的模样。 也许酒喝完了,青裳少年将在唇边举了很久的酒葫芦拿了下来,在溪边坐了下来,脱了鞋袜一面泡着脚,一面在上游把酒葫芦按进了水中。 一边泡脚一面盛水,也许在人间是一件很怪异的事。 但是草为萤曾经游走人间乡野间的时候,便见过很多这样的画面。 也许是因为很喜欢这种画面的缘故,草为萤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酒葫芦被按在溪水中,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 草为萤像提起一尾鱼一样把葫芦提了出来,而后凑到唇边,仰头喝着。 当那些南方的剑光风雪洒落人间的时候,草为萤便喝完了一葫芦溪水。 没有去看那些剑光,只是低头看着溪水中的天色。 当年槐帝痛饮冥河水的时候,曾经说过那是忘忧水。 草为萤看着被自己一口气喝光了溪水,歪头想着,那么这叫做什么水? 人间水? 青山水? 草为萤想了很久,才终于定下了一个名字。 很是朴素的名字。 叫做故乡水。 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只是故乡水而已。 草为萤晃着空空如也的葫芦,重新将它在溪流上游按进了水里。 葫芦咕噜咕噜的响着。 像是在快快乐乐的喝着那些溪水。 草为萤这样想着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大概先前喝的时候,应该也是这种声音。 只是不如葫芦肚子的声音那么清澈琅然。 也许是因为葫芦没有思想,而自己却有着很多忧愁的原因? 草为萤按着胡芦洗着脚,转头看向了南方那片天空。 似乎看见了那些遮蔽一切的风雪与剑光中。 有个瘫坐在地上的少年很是焦急的在喊着什么。 草为萤听了许久,终于听清楚了一些。 桃花。 原来是桃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