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突破口
三上昌典又重重地坐下去，将藤椅压出悲惨的一声脆响。 少年彷佛没有听见，兀自待在货架前琢磨，因为他是背对着他，所以现在，三上昌典看不见他的动作和表情了。 他也懒得管，只是注意这个少年不会偷他的东西。 但他认为，以这个少年身上的气质，绝对不是小偷。 三上昌典苦笑一声，心想我这里的东西就算是偷了也值不了几个钱，毕竟黑市都会压价。 原本价值上百两的金簪，只要转过一道手，就变得不再值钱了，也不顾它的打造者在上头花费了多少心血和功夫。 三上昌典的心冰凉得跟大冬天喝了一整桶冷水。 他心想，你不买也可以，别来烦我就行。 但事与愿违，那个少年突然转过身来，脸上浮现出喜气洋洋的笑。 这抹笑对于此时此刻的三上昌典来说，别提多刺眼了。 少年走到他跟前，对他的藤椅略显好奇地望了一眼，随后再次看向他。 他看着他的时间不久，估摸着只有一两秒，但三上昌典突兀觉得自己就像被扒了衣服一样，他浑身不自在的晃了晃。 张俊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他举起一根银簪，说道：“我想请问一下，这根银簪是从这儿卖出去的么？” 三上昌典看过去，皱起了眉。 那是一根被烧毁了的银簪，烧得极其惨烈，形状都快看不清，只能勉强辨认是只展翅高飞的银鸟。 他觉得很莫名其妙，同时，也因为银簪被烧毁而有些不太舒服。 他冷声说道：“这位小兄弟，你自己的银簪，你不知道从哪里买的吗？” 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 不应该这样说... 不管怎样，人家拿着银簪上门，总是有事相求，不能就因为自己不耐烦而赶客啊。 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道歉，只能硬邦邦的杵在那里，跟桩木棍子似的。 张俊愕然地眨了眨眼睛。 这个店主，口气很硬啊，难怪没有客人。 他再次打量了店内。 墙面上挂着几道人像画，画中的仕女打着阳伞，在市井中游走，整体画风呈现出一种釉色，显得过于沉重，与店内的紧张气氛相得益彰，店内的桌柜因为店主的不重视，可能数天没有擦拭，有些脏，带着一种深沉的黑，地面倒是铺设着一层毛茸茸的毯子，毯子洗过数次，微微泛着灰白。有的地方还有黑乎乎的脚印。 硬木做的货架摆的整整齐齐，隔的不开，上头的首饰应该是唯一受到重视的东西，各个擦得油光发亮，在明灯下闪着耀眼的光。每一种、每一类分的十分清楚，银首饰和金首饰分开，戒指、耳环、项链、手镯、发簪等等，全部分类摆出了一小片区域，从这点上看，完全能够看出店主的耐心和细致。 三上昌典突然擦了一下汗。 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年，认真的有点让他心头发毛。 是错觉吧，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怎么可能给他这种压力。 这样的压力应该在几位大人身上出现才对。 三上昌典怀疑自己经常熬夜打造首饰出现了一些幻觉。 他有些忍耐不下去，就要开口说话，忽然听见少年轻笑一声。 张俊说道：“啊，我昨天来找你，你不在，所以你应该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面？ 三上昌典又往门外看了看，他只看到雾，看不到对面。 对面好像是个油铺。 油铺是谁开的，好像是个叫鹰佐的家伙...对，鹰佐一郎，他对他印象很深刻，这人来到他店内买过不少东西，当然，最近很少来了..... 张俊看到三上昌典的眼珠转动了下，他好像活了起来，眼神都不再那么木讷。 迎着他的疑惑，少年耸耸肩，很自然的摸过一张藤椅，嫌弃地擦了擦灰，而后坐下，说道：“这不是我的簪子，如果是我的东西，我会好好保管，绝对不会让它毁成这样。” 三上昌典的脸色缓和下来，张俊心中窃笑不已。 真是，典型的工科男啊。 他给张俊倒了一杯热茶，说是热茶，其实只是烧开的白开水，张俊不想要三上昌典家的那些破碎茶叶，三上昌典便也随着他。 两个人捧着茶，坐在藤椅上，各自出神。 妙子死了... 三上昌典觉得很神奇。 这话说出来，很可能会被人说冷血，但是对于他来说，这是最真实的感受。 认识的一个人，突然死了，真的很神奇，一个人跟阿猫阿狗没有什么两样，跟他手里捧的茶杯也没有什么不同。 不，不，也还是有不同的地方... 阿猫阿狗死了，还会叫两声，茶杯碎了，会发出啪啦一声脆响，但一个人死了，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他都没有察觉。 好神奇啊... 张俊突然咳嗽一声，三上昌典回过神来。 他盯着手里的茶杯看了半响，这才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少年。 店主问道：“你刚刚说，那根银簪不是你的东西？” 张俊暗赞一声聪明，这人虽然看上去木讷，但是说话直中要害，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点了点头，将银簪拿过去给他看，“这是我在妙子家找到的，是她的遗物。” 三上昌典接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 他的下巴缩了下，就像是牙突然被撞了下，店主轻声道：“没错，这是我店里的簪子，是我亲手打造的，我认识它。” “你卖给妙子了？” “不是，卖的是一个男人，就是鹰佐一郎。” 张俊微微坐直，他俯身过去，急切问道：“鹰佐一郎，他经常在你这里买东西？” “并不是经常，他买了好几件，让我想想啊，大概是七件还是八件，这件是最近的款式，一个月前，他来这儿看了好几次才买的。” 一个月前。 张俊记住了这个时间点。 他再次问道：“他当时有说是为了什么吗？” 鹰佐一郎手头并不富裕，他看了好几次这个银簪就足以证明他当时的处境不太乐观，但是他最终还是买了，这点就跟四两掌柜说他决定金盆洗手一样，背后一定有着一个坚持他做出决定的理由。 三上昌典干脆利落的否定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