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久尾冬助
久尾冬助是十六夜舅父这一点让张俊始料未及。知道这个事情后他总觉得久尾冬助看向他的亲切让他有点儿心虚。 吃完饭他就回客房休息。 三人给他安排的是后衙最靠近花园的一间房，前头是几丈大小的空地，房间空旷而亮堂，用日式丈量法估摸有着十叠榻榻米那般大，家具偏少，雨滴不停打在撑起的窗檐上。 “这雨越来越大了。”张俊对送自己回来的久尾冬助说道，“我估计黑山国那边还得晚几个时辰。” “无妨。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张俊提醒着说：“人可不少。” “征用了一些民宿。鹿儿港有不少旅馆。” 说话间，两人从院子到达了门口。门口等着几个人。是加藤鹰和三位武士。 加藤鹰叫道：“猛丸少爷！” 张俊点了点头，也没有跟武士介绍久尾冬助的身份。他看得出久尾冬助有些话想私下里跟他说。 加藤鹰识趣的带着武士守在院子里。两人进入房中，身上的雨滴掉在干燥的细木地板上，浸出了一团墨色大小的圆点。 久尾冬助圆圆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不错，你比我想象的更帅气，倒也配得上十六夜了。” “舅……” 张俊好险没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急忙改正称呼，音节的转换带着一点儿怪异。 “久尾大人谬赞了。我跟十六夜公主殿下并没有什么。额，坐，我这里比较简陋，也没法给你沏茶。不嫌弃吧？” 久尾冬助笑着摇头，“你这房间还是我安排的。” 张俊无言地点点头，他好奇地等待着久尾冬助的下文。 久尾冬助盘腿坐下，惬意如同在自己屋里一样，虽然外间的寒气不断从窗户里冒出来，屋内没有点上火炉，带着一些潮湿的味道。 他说道：“姐夫并没有给我来信。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你的踪迹。” “嗯。” “你在我面前不用拘谨。你们家和我们家关系可不一般。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只是你一定不记得了。” 张俊大起胆子说道：“其实我隐约记得一点。” “哦？”久尾冬助眼前一亮。 “那时候总有一个圆脸的哥哥扛着我去街上玩，我记得有次彩灯节，我和他偷偷跑出去，然后骑在他头上，撒了他一脸的尿。” 张俊盯着他的发际线，想象着发根被水淋湿的一幕。而久尾冬助拍着榻榻米大笑起来。 他笑得前仰后合，“你这小子，真是浑身冒坏水。那时候你多大？四岁还是五岁，就将别人丢脸的事记得如此清楚。” 张俊摸着鼻子，嘴边也溢出一丝笑。 这个久尾冬助不像是个舅父，更像是个多年未见的兄长。 他揶揄道：“想忘记也难啊。那时我俩都是哭着跑回去的。父亲大人还把我揍了一顿，揍得我可惨了，几天没有下床。” “胡说！我去看你的时候，你小子满地乱跑。” “你什么时候看过我？” “我扒拉着你家围墙啊。” 张俊眼珠一转，“你就没翻墙进来？” “我可不敢。万一姐夫知道了，我回家也是一顿打。” “他不让你见我？” “不是不让。而是我那时在禁足。姐夫听说这事臭骂了我一顿，jiejie还让我抄了十遍金刚经。抄得我手酸死了，到现在还有抽筋的感觉。” 张俊想象了下一个半大少年点着油灯，在一个宽大的宫殿内独自抄着枯燥的佛经。这场景成功引发他笑了出来。 他说道：“我算是看出来，咱俩都是不甘寂寞的人。” 久尾冬助满意地点点头，“所以我来找你，哎——你这一路有没有碰上什么吊诡的东西，就比如佛庵那样？” “合着你想听我讲故事是吧。” “那可不，鹿儿港太宁静。好像千年都不会变一样。” “这难道不算好事？平凡安定才是福气。” 久尾冬助拒绝道：“对于我们这种年轻人，难道冒险不应该是本能的渴望吗？” “那看来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张俊半开玩笑，做了个请说的手势，久尾冬助盯着他，固执道：“我想听你说。” “哦？” “你心里藏着很多事情。” 张俊挑了挑眉梢，他开玩笑道：“年轻人有很多心事不是理所应当吗。” “不一样。”久尾冬助摇头说道，“我在堂上第一眼看见你，就感觉到你的眼睛里藏着深深地焦虑，像是一团火在燃烧。你有心事。而且这心事还不浅。” “也许你看错了。”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张俊沉默了下，忽然轻声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久尾冬助低声念了几遍。他觉得这句话不错，随后便催促道：“那你还不肯说吗！或许我可以帮你。” “这对你来说可能真是冒险。” “哈，我不怕。” 久尾冬助昂起头来，那张圆圆又和善的脸上有种奇特的狂热，他用柔和的男中音说道：“猛丸，我们背后站着望月藩。” 张俊看着他，他跟他印象中的那个圆脸少年重叠起来，又再次分开。他说他心中燃着一团火，他的心里何尝不是有把火在燃烧，从未熄灭。 张俊颔首道：“也许你是对的。冒险是年轻人本能的渴望。” “那你——” “我能对你说的不多。绝大部分，雄彦大人和青木大人都已经清楚，想必他们尽数转告给你了。” “是的。但我觉得你还能告诉我更多。” “不，没有那么多。” 久尾冬助疑惑地看着他。 张俊说道：“我和殿下有着同一个问题，只是不同方面。我想，如果我能搞定这个问题，那么一切都能迎难而解。” “是什么？” 张俊一字一句说道：“我需要搞清楚土门贤三郎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久尾冬助的目光凝固。他好像看着刹那猛丸，又好像没有看他。 许久后，张俊才听到他仿佛飘在空中又找回来的声音：“这可真是……” “真是什么？” “让人相当振奋啊。” 久尾冬助回了神，他奇怪地盯着少年，说道：“喂，老弟，你信不信我还真能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