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同类
大清早。 三人向村民辞别。 村民们依依不舍，尤其是舍不得张俊。 毕竟请他们吃饭的，一定是好人。 收获了众多马屁的少年保持着沉稳，倒是阳炎有些开心，虽然她假装不在意，眼里却暴露了与有荣焉的小小兴奋。 兽兵卫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姑娘，最后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瞧这恩爱秀的，一身的鸡皮疙瘩。 张俊脸皮厚，不以为意，走到村口，冲着一直送他们的两村人，抱了抱拳，少年朗声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家送到这儿就行了，咱们江湖有缘再见。” 村民方才止步。 在三人刚走不久，稻生气喘吁吁的赶来。 从还未散去的村民口中得知了消息，稻生失魂落魄的站在村口。 路过的村民都很讶异的看着他。 没有人不认识稻生，整个甲正村的骄傲。 如果说山窝里能出凤凰，毫无疑问，稻生就是他们村里的凤凰。 但这一刻，这只凤凰好似被抛弃了一样。 谁看了不得诧异一眼。 很快，稻生转身跑回了家，昨晚议事太晚，甲正的村正稻城送完三人后就回屋休息，正在小寐间，他的儿子稻生冲了进来。 “父亲大人！” 稻城从来没有看见稻生这么急迫过，一瞬间以为田下村又准备闹事，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阴沉说道：“是不是健次郎那家伙又挑事了？他别以为有大人撑腰就没人敢办他，等着，我现在就去喊人。” “不是的，父亲大人！”稻生拉着村正，诚恳的说道，“我想跟着大人一起走。” 稻城登时怔在了原地。 稻生回身下拜，他说道：“父亲大人，请恕儿子不孝，儿子想追随大人而去，请父亲大人成全！” 稻城看着一脸认真的稻生，无奈道：“我就知道，所以我才没有让他们告诉你。” “父亲大人，你……” “你昨天回来时闷闷不乐，我都看在眼里。只是稻生，你这一去还会再回来吗？” “父亲大人，我……” 如何才能说出口。 父母在，不远游。 这是儒家教义，稻生读的书不多，但儒家的影响力太高，但凡识字的都知道那么点常识，所以他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真出了门，要想再回来就难了。 所以稻生不敢承诺，同时，他也不敢欺骗。 稻城看着儿子为难的脸色就是一叹，意兴阑珊的挥手道：“去吧，儿子大了，终归是留不住的。” 养了十九年，养到别人家去了。 没办法。这是做父母的命。 稻生欣喜若狂，告别父亲后，他立刻跑回自己的房间，收拾好行囊。 其实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他们家条件在村里首屈一指，稻生将自己常翻看的一些书籍背上，再带上了一口袋干米，和一些黑麦磨成的麦粉。 稻城就在门边看着，那双眼里沉浸了太多情绪，让正在喜悦的稻生动作微微一滞。 他又要下跪，被村正摇摇头阻止。 “去吧。” 稻生走出好远，都能看见父亲的身影在那门边上。 他心头有些难受，大喊道：“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村正只是挥挥手，直到儿子转过身去，才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稻生出了村口，不知道往哪里走。 他寻找马蹄脚印，一路往西走，遇上了鬼鬼祟祟的健次郎。 两人一碰面，都是愕然，异口同声说道： “你怎么在这里…？” 稻生看着健次郎的打扮。 一身简便农装，脚上裹着草鞋，从头到脚都透露着落魄相，唯一值钱的可能就是他身上携带着的口粮，整整两大串，看上去就像是应召上战场的足轻。 健次郎也在打量稻生，他迟疑道：“你这是要逃荒？” 稻生：“……” 他的心情突然差劲了些。 不想理会健次郎的稻生转身就走，被健次郎拦住。 他紧盯着年轻人，“你是要去找大人吗？” 稻生不耐烦道：“是，怎么了？” “我跟你一起走。” “不可能。”稻生立刻拒绝，“大人不会收留你的。” 健次郎沉默了。 他也清楚这是妄想，但他就是想试一下。 稻生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等他走远了，健次郎便跟了上去。 他们走走停停，一直沿着小路的痕迹，有一段是溪流，对面的路上并没有马蹄印。 稻生的心沉到谷底。 跟丢了！ 健次郎见他停下，大着胆子上前询问，被稻生随手指了一个方向，“你往那边走，我往这边走。” 那边的路，稻生很清楚，是一段悬崖。 健次郎不知真假，果真往那边走，而稻生咬了咬牙，向着自己选择的方向进发。 但是两人竟然重逢了。 ——在一处密林里。 他们俩都迷路了，稻生黑着脸，接受了健次郎的邀请，结伴而行。 两人跌跌撞撞的寻找方向，天暗下去，四周寂静无声。 又冷又饿的稻生停下来，靠着树缓缓体力，他看了眼兜里的干米，舍不得吃，但腹中实在是饥饿，便想转移注意力。 “喂，健次郎。” 健次郎疑惑看着他。 稻生问道：“你为什么要去寻找大人呢？” 健次郎看着脚尖，草鞋已经磨出了一个洞，露出了红肿的脚趾头。 稻生有些失望：“你自己也不知道吗？” 健次郎却说道：“…我知道的。” “哦？” 健次郎吞吞吐吐，他的脸越来越红，“因为我觉得大人是不一样的。” “……”稻生看着他，突然感觉不饿了。 终于开了口，健次郎一鼓作气道：“喂，稻生，你也看出来了吧，大人和那些下来收租收税的大人物一点都不一样。” 具体的他说不上来。 但是一比较，他就知道大人截然不同。 气质也好，谈吐也好，行事作风也好，都跟那些眼高于顶的武士老爷有很大差别。 如果非要形容。 他好像…眼里真的能看见他们这些人。 健次郎模模糊糊感觉到了。 稻生默默看着他。 在他们村里，健次郎的名声不怎么好，先是差点失手杀了人，又跑去当了山贼，要不是没有混出头，可能还真是他们甲正的大敌。 甲正没有一个人喜欢他的。 稻生却在这一刻觉得他俩才是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