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十六夜（下）
十六夜本就喜静不喜动，又是半夜惊醒，费力劳神，很快就再次倦怠起来。 张俊见状自觉退出了她的房间，背对着房门，席地而坐。 半刻后，房内窸窸窣窣的动静也没了。 就在张俊以为十六夜已经睡着时，突然又传来少女温柔的声音：“猛丸……” “嗯。” “…你冷不冷？”说这话时，她似乎很紧张，还迟疑了下。 “不冷。” 十六夜不再做声。 又过了片刻，张俊赏月赏得眼皮都开始打架，身体的疼痛也得到了一定的缓解，就在他快要睡着时，十六夜又说话了。 “猛丸……” “嗯？” “你冷不冷？” 这回轮到张俊迟疑了，但他最终还是说道：“不冷。” 刹那猛丸的身体素质太强了，这点寒风对他而言还真是不冷。 而且，就算他说冷，十六夜会请他进去留宿吗？ 虽然十六夜还很年幼，但是人家公主会拿自己名节开玩笑，留宿个男人，开什么玩笑啊！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张俊也不敢拿这种事来试探一个女人心中的底线，所以他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对月吹风的准备。 十六夜再次不说话，但张俊听得出她翻了下身。 张俊好笑的甩甩头，好像这样就能将脑海中繁复的杂念和旖旎绮思甩出去一样，他重新闭上眼睛，开始入睡。 以他目前的状态，基本不可能深度睡眠了，所以这些天来，他已经习惯了浅度睡眠，只是这样一来，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就会被惊醒。 张俊似睡似醒，睡梦间，他好像听见了十六夜翻了几次身，轻得却犹如是幻觉。 终于，十六夜似乎再次下定了决心，她深吸了一口气，“猛丸。” “殿下？” 张俊再次睁开眼睛，这么煎熬，他觉得仿佛过了漫长的时间。 但天并没有亮。 十六夜的声音微微颤抖，她似乎竭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你进来睡吧。” “……” 张俊怀疑自己幻听了。 啊这…… 不是说古代的女孩很保守吗。 明明刚才还很羞怯，但话都说出口，十六夜反而镇定下来。 她很冷静的说道：“你的伤口太深了，最好不要见风。但是，猛丸，记住哦，你只能睡在屏风外面。” 张俊沉默了下。 隔着一道门，他突然问道：“十六夜…公主殿下，你是在保护我吗？” “嗯，我不希望你死掉。” 张俊只觉得心口鼓涨涨的，什么东西在那里疯狂生长，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隐约存在的疼痛竟然腾空消失了，就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刹那猛丸，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爱她了…这个女孩子，是真的善良啊。” 此情此景，只因她在担心。 张俊小心翼翼打开了房门，他没敢往里瞧，生怕亵渎了这个时候的少女。 所以他没看见那黑暗中紧紧盯着他的少女，眼里露出的关怀和温柔。 睡吧，猛丸。 她闭上了眼睛。 这次反倒是张俊睡不着了。 他心中杂乱，什么东西都往上涌，前生今世那些好的不好的，搅在一起，让他头疼不已。 他开始数羊，数到一十六的时候，他顿默良久，数到一百六的时候，他怔了下，数到一千六，他终于忍不住，谨小慎微的喊了声：“十六夜？” 十六夜迷迷糊糊的说道：“……唔？” “殿下。” 其实张俊喊出口就后悔了，只是，如果得不到答案，他想他今晚都会睡不着觉，于是他小心地问道：“殿下，你有那么多偶人，真的没有给我准备的吗？” “猛丸，那都是女偶。” 十六夜不知道刹那猛丸为什么非得纠结这件事，但她依然很有耐心。 女偶是不能替男人祈福的，这是规矩，就像是男人与女人本来就是不同的，十六夜身为公主，不可能会犯这样的忌讳。 “哦……”张俊闷闷不乐。 好吧，看样子是问不出来了，他就要闷起被子睡觉，突然听见十六夜好像画蛇添足般，解释道：“我…并没有…没有男偶，所以，没有你的，猛丸。” “殿下！” 张俊激动了，他直接钻出被窝，动作之大，差点吓了十六夜一大跳。 十六夜听见张俊几乎一口气说道：“可我有啊！殿下，我送你偶人，你来替我祈福吧！我相信，只要你替我祈福，无论我遇上什么事情，多么艰险绝望的境地，我都能平安度过的！” 黑夜中，张俊又听见十六夜笑了下，她责备道：“你在说什么傻话啊！猛丸，你一定会平安。” “那殿下答不答应呢？” “……” 张俊偏过头去，他已经适应了黑暗，可以看见屏风里轮廓模糊的床榻，十六夜就躺在上面，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她是在为难，还是想拒绝。 明明不是告白，也不是刑罚，张俊却好像要被人宣判，这种折磨，让得他的心起起落落，时而兴奋，时而惶恐，时而悲伤，时而期望。 他只好在心中呼唤十六夜的名字，唤得他的心再次痛起来。 那该是刹那猛丸的心痛，张俊一向区分的清，但这一刻，却好像成了两个人的心痛。 这时候，他终于等到了十六夜的回答，她轻轻说道：“猛丸，你会经常受伤吗？” “应该会吧，毕竟我是武士，注定有很多敌人。”张俊想到了鬼门，补充道，“比如鬼门嘛，他们来势汹汹，是整个望月藩的大敌，银也…殿下都很是头痛呢，我都不知道他清不清楚鬼门靠近乐之城的消息。” “……” 十六夜似乎歪了下头，偷偷看了他一眼，张俊敏锐的感觉到，随即听到女孩发出了若有若无的轻笑。 他疑惑的想道，这个时候为什么会笑呢？难道不该担心鬼门对整个望月藩的威胁吗？ 女孩子的心思真让人琢磨不透啊。 但是，他听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好消息，十六夜轻声说道：“那么，猛丸，我替你祈福哦。” “殿下，是真的嘛？” “当然。”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哦，殿下。”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永远不能反悔。” “好，我不反悔。” 张俊美滋滋的躺下来，笑意吟吟的望着十六夜的方向：“睡吧，殿下，晚安。” “晚…安。” 这次，张俊闭上眼睛。他想一觉睡到天明，因为明天对于他们来说，又是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