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
在美好而甜蜜的回忆中，高志军慢慢进入了梦乡…… 朦胧中，燕子穿着那件粉红色的衬衣向他款款走来……高高扎起的马尾在她的脑后晃动，粉红色的脸颊流露出一丝羞涩，宛若春天盛开的桃花，让人陶醉；她轻启朱唇，好像在叫他的名字…… 志军想去抓住她的手，却一下子扑空了。燕子的身影变得飘渺不定，继而渐渐远去，只留下一个粉红的点在他的眼里晃动…… “高志军！高志军……”一阵紧急的敲门声把他从梦中惊醒。恍惚中，他以为是燕子在叫自己。然而睁开眼睛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正睡在“宿舍”的床上，外面敲门的人却是刘玉玲。 他赶忙叫醒睡在同铺的陈永强和另外两个人，四个人慌里慌张穿好衣服，这才打开了门。 刘玉玲在外面用嗔怒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错事一样。志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今天确实睡过头了！唉，都怪那个梦…… 一想到梦，他的脑海中又闪出燕子的笑容，以至于一早上都魂不守舍。好几次，玉玲对他说什么，他都没有听见。 送外卖的路上，刘玉玲酸酸地问了一句：“高志军，哪个美女把你的魂勾走了？！”然后没等他回答又悻悻地走开了。 人家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最强了，难道她看出来了？！志军在心里问自己。 卖完盒饭走在张掖路上，志军这才发现，好多商铺的玻璃门上，都贴了圣诞老人的头像。尤其是肯德基店外那两棵一米多高的圣诞树引人注目，上面绕满了彩灯，在刚刚落幕的夜色中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回去的路上，永强告诉他，明天就是圣诞节了，城里人好像很在意这个外国人的节日，一些年轻人还借此互表情义，简直成了“情人节”了。 “情人节？”志军忽然又想到了燕子，他突然决定明天要去看一趟燕子，顺便把50元钱还给她。他一个男子汉，怎么能要姑娘的钱呢！ 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燕子了，志军兴奋地一晚上都没睡着。他在想像燕子见到他时该有多高兴；或许他们还可以愉悦地多相处些时间，上次见面太匆忙了，好多话他还没来得及说；还有，该为燕子买一件礼物，永强说了，“圣诞节”就是年轻人互表情义的节日，送礼物应该是表白的第一步吧……；最后，他想到应该给自己买一件帅气的新衣服，天气也变得寒冷了，他身上的衣服都太单薄了…… 整整一晚，志军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兴奋地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第二天吃中午饭的时候，志军向老板预支了100元的工资，撒谎说下午去看他三爸。 老板思虑了一下，只给了50元，说剩下的钱过年再结。志军想想也没有辩解，便拿了钱高高兴兴地去卖盒饭。 下午卖完盒饭，志军给大家说去三爸的工地一趟，便急匆匆告别了。别人都没有吱声，只有刘玉玲一个人杵在哪儿，落寞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不知道，高志军这两天为什么不和她说话了，他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会儿冥想发呆，一会儿又傻里傻气地笑；就算跟他说话，他也是半天才反应过来，总是睁着那双大眼睛反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唉，算了！她也懒得说了。 玉玲哪里知道，高志军的心，此时就像一只放飞的小鸟，早已飞向了别的地方。 爱情的奇妙之处，就是让人触碰到它时，总会激发出一些奇妙的遐想；遐想和心爱的人默默地对视，开心地交谈，愉悦地牵手漫步…… 初尝爱情的甜蜜，总让人暂时忘记生活中的烦恼；总让每个徜徉在爱之海的人儿充满活力！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男人也是一样的！ 高志军先来到了西关十字的地下商场，这里是他每天卖盒饭的必到场所，各种商品应有尽有，价位对于他这样的打工者来说，也是相当合理的。 志军打算先为燕子选一件礼物。选什么好呢？毛绒熊吗？太扎眼了！他一个大“男人”，抱个玩具熊算怎么回事；买一束玫瑰吗？又太奢侈了！一朵玫瑰五块钱，一束最少九朵，那就得45块钱，虽然浪漫，但不实惠。 挑来挑去，他把目光停留在一条鲜艳的红围巾上。上次见燕子的时候，她穿了一件雪白的羽绒服，这条红色围巾应该很配她的衣服；志军记得上学那会儿，一到冬天，燕子就爱围一条红色的头巾，当时他就觉得很好看。 所以最后，他花了10元钱买下了那条红围巾，小心翼翼地装进袋子里，然后又花了20块钱为自己买了一件带绒的夹克衫；本来打算再买一双棉鞋的，但是一想到要还燕子的那50元钱，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志军穿上那件暗绿色的夹克衫，在试衣镜前端详了一下自己，离家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有心思照镜子。 卖衣服的大姐不停地在他耳边夸赞：“人靠衣服马靠鞍，这小伙子，本来长得就帅，穿上这件衣服就更帅了！”志军被这位大姐一夸，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付了钱，直接穿了新衣服就去公交车站坐车了。 坐在130路公交车上，志军看着窗外流动的行人和车辆，激动地把袋子中的围巾看了一边又一边。他在想：燕子会喜欢这条围巾吗？会不会嫌围巾的颜色太扎眼了？会不会…… 怀着这样一种患得患失的心，高志军来到了安宁的ⅹⅹ学校。站在这所高校的大门外，他迟疑着没敢进去。曾经，他也渴望自己能和燕子一样，走进大学的校园，一起沐浴知识的阳光，一起感受作为“天之骄子”的荣耀，一起为梦想插上翱翔的翅膀……但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大学之门就在眼前，而他，却只能是一位过客。 校门口三五结群，成双入对的年轻人从他的身边经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笑容，时而有爽朗的笑声和愉悦的谈话声传进志军的耳朵。一个长发飘飘的女生怀抱着一个超级大的毛绒熊从他眼前走过，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她的右手挎着一个帅小伙的胳膊。看来永强说得没错，圣诞节对于这些生活在“安乐窝”里的大学生来说，就是卿卿我我的“情人节”。 他突然觉得自己手里提的围巾有点寒酸。可是，既然已经来了，他还是打算见见燕子，他必须要把那50元钱还给她。 于是，志军来到校门口的一家小卖部前，拨通了燕子宿舍的电话号码…… “喂，你好！602宿舍。请问你找谁？”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在电话那头响起，但显然不是燕子的声音。 “你好……我、我找一下李燕。”志军一紧张都有点结巴。 “哦，李燕不在宿舍。她去参加学校的‘圣诞节舞会’了。” 志军被这个回答呛了个措手不及，他根本没想到大学里还有舞会。于是就匆匆挂了电话，重新来到校门外徘徊张望。 怎么办？去舞会找燕子还是坐车回去？找燕子，他觉得底气不足；回去，他又不甘心……思来想去，志军还是决定去和燕子见一面，就当是去还那50元钱的。 于是，他通过打听门卫和路上的一些学生，顺着学校的水泥大道向大家所说的“文娱中心”走去。 大学的校园可真大啊！志军走在这所校园里，不由地在心里暗暗感叹。 他绕过一排高耸的教学楼，看到左边有一个错落有致的小花园，里面种了一些不知名的树木。现在已是严冬，树叶早已脱光，但可以想象在炎炎夏日，这里一定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色。坐在绿树下的椅子上安静地读书，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他又把眼光投向右边的体育场上，这是一个超大的体育场，总之比家里碾场的大场大多了。在这里打一场篮球应该比中学那会儿更过瘾！志军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努力读书了。 有的时候，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只能遥望；然而更多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它的重要性，等到真正后悔的时候，已经迟了。 志军在偌大的校园里拐来拐去，通过打听终于找到了这所学校的“文娱中心”。这是一座独立的小二楼，楼梯口不断有男男女女的学生上上下下，大家的脸上荡漾着节日的喜悦，有些女生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一丝不乱的直发、细心描过的眉和唇，但毕竟是学生，衣着和化妆都还清纯。志军在想，燕子今晚会是怎样的打扮呢？ 其实，在大学里，这样的文艺中心很普遍，主要用以提高同学们的艺术修养、营造良好的校园文化氛围。 可是，对于高志军来说，他还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娱乐场所”，所以感觉有点局促。他跟在一帮学生后面，走进“文娱中心”的大门。 里面灯火辉煌，各种闪光灯和滚动的彩灯射出五彩缤纷的光，大厅里有一群年轻人正在跳交际舞。在柳绿花红的灯光下，一对对男女踩着轻快的音乐声翩翩起舞。志军的目光扫过一个个女生的脸庞，可就是没有发现燕子。难道她不在这里？或许是她的舍友搞错了，燕子那样腼腆的性格怎么会来这里跳舞！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她和男生说句话都会脸红，说不定这会儿，她正在图书馆看书呢。志军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就在他准备离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 在大厅的角落里，燕子和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面对面站着，而那个男孩手里面正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志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向那个角落走去...... 他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燕子不可能喜欢上别人的！”“或许，那个男生只是燕子的追求者”“燕子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没有人追求呢？！”但是，她一定不会答应的，因为前两天，他们才刚刚见了面...... 好不容易，他穿过热闹的人群，来到离燕子不远的地方，他看到燕子朝对面的男生微笑着。那个笑容他最熟悉不过来，曾经，她也这样看着他笑...... 她微微抿起的嘴角，粉红色的双唇娇嫩欲滴；一双柔情的大眼睛璀璨迷离，像一滩碧水在灯光下荡漾...... 在燕子接过那束玫瑰的一瞬间，志军感觉自己的心碎了一地。那束火红刺痛了他黯淡的双眼，他再也没有勇气向前走一步了。 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咫尺天涯，而是，我就在你的眼前，你凝望的却是别人。 志军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的音乐声也嘎然而止，眼前的彩灯飞快地旋转着，转得他头晕眼花……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出那座“文娱中心”的。此刻，他坐在刚刚经过的花园边上，望着漆黑的夜空默默地发呆…… 漆黑的夜空看不见一颗星星；远处的树木都隐藏在幽暗的角落，好像在偷偷地嘲笑他；一股寒风刮起地上的落叶，刺痛了他的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的雨粒，落在他的头上、肩膀上、还有脸上……一丝冰凉猛然让他清醒了很多，志军默默地站起身，向校外的公交车站走去。 他在心里嘲弄地对自己说：“高志军，你怎么就这么幼稚呢？！燕子已经是在校的大学生了。而你，只是一个卖盒饭的打工仔，你有什么资格去爱慕人家？！就凭你手中这条俗气的红围巾？！就凭你兜里那寒酸的几十块钱？！醒醒吧！醒醒吧……” 一无所有的年纪，我该拿什么去爱你？！他在心里问了无数遍自己，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夜幕中。 雪花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凝结了空气中的忧伤；冻僵了路灯下的身影，一颗冰冷的心掉在雪地上，摔得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