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生如草芥
从客栈出来，杨琼便直奔北城门而去。 随着越来越接近北城门路上人渐渐多了起来，但并不是多了行人，而是多了…难民。 一路走来，光是杨琼眼中看到的便有几十人，他们大多衣衫褴褛，偶有几个穿的衣服还算多一些、好一些，但却是同样的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有些人已经领到了今天施的米粥，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其它人的视线，充满警惕的打量着每一个想要靠近的人，似乎一旦有人靠近便会立即逃走。确定周围没有人则会快速的端起手中的…餐具？姑且称之为餐具，迅速的喝一口其中的粥，然后又抬起头打量着周围。 但是更多的人则是还没有领到今天的食物，还在拖着被冻得僵硬的身子想着北城门走去。 “小宝，别睡，咱们马上就到了，马上就能领到粥了。”一个中年男子怀中抱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孩子，正向前走着，并不断的轻轻拍着怀中的孩子。 “爹…我好饿。”怀中的孩子轻轻的呢喃着：“我好像看到娘了，爹你快看！就在前面呢！娘！”说着被叫做小宝的孩子向着前面的空气举起一只小手，那手冻得通红，努力的向前探着，似乎想要抓住他的娘亲。 男子眼睛一红，嗓子中传出一声压抑的声音，像是呜咽，又像是悲鸣。“乖，你娘在前面等咱们呢。”说着奋力的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杨琼看着他们，整个人似乎都僵硬了，呆呆的看着这对父子，随后也是眼睛一红。 “大哥，大哥。”杨琼看着两人慢慢走远，似是突然被惊醒了一般，三步并做两步，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脚下却并没有停下，抱着孩子依然向前走着，他在这镇中也没有认识的人，怕是在叫别人吧。 杨琼追到近前，伸手从怀中掏出了刚刚装起来的两个馒头。 “大哥，我这里有吃的，你快些拿着。”杨琼轻声道。 男子一愣，随后眼中充斥着惊喜和难以置信，手却下意识的迅速接过了两个馒头藏进了孩子的衣服里，随后迅速的扫视了周围一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取出刚刚藏起来的馒头，掰下小半个，将剩下的再次藏了起来。 “小宝，小宝，快看，有吃的了。”男子哽咽着将馒头掰成小块，给孩子喂去。 小孩下意识的张开嘴吞咽着递到嘴边的食物，随后抱过男子手中的小半个馒头便啃了起来。 男子这才有空转过头来，随后将孩子放在地上，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一头磕了下去。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谢谢公子…”男子一连声的道谢，并用力的磕着头。 杨琼忙将男子扶了起来：“大哥不必如此，快快起来！” “爹，我困了…”旁边的孩子狼吞虎咽的将小半个馒头吃了下去，伸手拽了拽男子的衣服道。终究是个小孩子，吃不了太多，吃饱了便开始困了。 男子忙蹲下将孩子抱在怀里，哄着孩子睡觉，哄着哄着泪水便从眼中不断滑落。这孩子怕也是累极了，就这样靠在男子的怀里便睡着了。 男子抱着孩子，眼睛红红的，又对着杨琼道谢：“谢谢公子，要不是公子您仁心，我…我真怕小宝就跟着他娘去了。” 杨琼默默的站着，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些什么，才能让他不这么悲伤，最后叹了口气，从钱袋中拿出了几个大钱，悄悄的塞进男子手中，摆了摆手，示意莫要让人看见了，随后继续向着北城门去了。 … 城门处一片拥挤，嘈杂声不断，近百个难民在这里争抢着想得到一碗米粥，生怕慢了便没有了今天的食物。官兵努力的维持着秩序，避免有人受伤，也是避免人们哄抢，打翻了这一口大锅。 杨琼走到近前，一名官兵不耐的挥挥手：“领粥？到后面等着去，别来这里。” “不是，我是想来帮忙的，我能做点什么吗？” 官兵惊讶的看了杨琼一眼。随后道：“嘿，还有主动来帮忙给的。正好，我们也有些顾不过来，那你便帮忙尽量让这些人别挤，把这些米粥分给他们。” “好。”杨琼应了一声，默默的跟着他们做起了事。 … “别挤了！”一人在前面，被后面的人不断推挤着，手里刚领到的米粥都有些端不稳。 … “大人！大人，再给我一碗吧，求求您了…我还有孩子，我孩子还没有吃到…”有个女子好不容易领到米粥，对着施粥的人哀求着。 … “我的粥！我的粥啊！呜呜呜呜呜…”一个年轻人领到的粥被不断拥挤的人群打翻在地上，随即便被人们踩在脚下，顿时崩溃的哭喊道，随即一边哭，一边努力的想将洒落在地上的米粒捡起来，却没有捡起几颗来，随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撒在地上的米往嘴里送去。 … 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年纪比较大的老人，被挤在最后边，始终挤不到前面来，灰暗的脸上满是无奈，没有像年轻人一样哭喊，也没有哀求，他们已经没有力气了。 … 从午时一直忙到天色暗了下来，施粥的官兵终于高声喊道：“今天没有了！都散了吧！明天还有，大家明天再来！” 围着的人群终于渐渐散了开来，天黑了，气温越发的低了。 若是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找到没人的破屋过一晚上，他们要抓紧时间找到避寒的地方。 若是运气不好，只能蜷缩在墙角里，挤在一起取暖，期望今天晚上不要那么冷。 杨琼怔怔的看着人群，本是白嫩的手这一天下来也是冻得发疼，她想多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她，终究只是一个人，她救不了这苍生。 “今天谢谢你了。”为首的官兵指挥着手下的人将东西收好，对着杨琼点了点头谢道：“早些回去吧，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杨琼点点头没有说话，为首的官兵随后挥挥手，带领着手下的人离去了，明天，他们还要继续来这里忙碌，今天要回去好好歇歇了。 … 走了不远，杨琼突然看到前面的墙下跪趴着一个人，仔细看去是一个少年，也就十几岁的样子，但他的右腿耷拉着，似乎是受了伤。少年身上的衣服满是补丁，各种各样的补丁都有，导致衣服颜色五颜六色，右腿处的衣服，更是呈现出暗红色，上面结着血痂，尽管都是补丁，却依然是破破烂烂的，整个衣服看起来非常别扭。 他对着散去的人群不断磕头哀求着，但人们纷纷从他身旁绕开，他们也自顾不暇，管不了这少年。 杨琼走到近前，这少年并未抬起头，只是不断的磕着头哀求着：“求求了，给点吃的吧，求求您了…”他的声音嘶哑低沉，一点也不像是个少年的声音。 杨琼沉默了一下说道：“你…没有领到吃的吗？” 少年颤抖着身子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后又低下头不断的磕着头重复道：“求求您了，给点吃的吧，求求您了，给点吃的吧…”似是已经没了神志。 杨琼抿了抿嘴，说道：“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少年没有抬头，继续磕着头，不断的重复着相同的话。 杨琼没有再说什么，随即奔跑起来，向着她住下的客栈一路跑去，半柱香的功夫，她便跑回了客栈，对着掌柜的说道：“掌柜的，给我拿两个馒头。” 掌柜的见是白天入住的客人，便示意小二取出了两个馒头。 杨琼接过馒头转身便往外跑去，并留下一句话：“我马上回来，我回来给你付钱…”声音越来越小，人已经跑远了。 … 杨琼一路奔跑，她已经忙了一天，这来回跑下来，纵使杨琼久经锻炼，也不由得喘息着。 终于，视线中那个刚刚不断磕着头乞求施舍的少年又出现了。 杨琼跑过来，将怀里的馒头取出来向着少年递了过去：“给，吃的，快吃吧。” 少年头挨着地一动不动，整个人还是呈现出跪拜的姿势。 杨琼又叫了一声，这少年还是纹丝未动，仿佛没有听见杨琼的话，也不知道食物就在眼前。 杨琼心头一颤，伸手拍了一下少年，少年缓缓的向一侧倾去，随后倒在了地上。杨琼有些颤抖的将手探向少年鼻间。 他已经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