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义槐有传，下笔有神
长风镖局行镖天下各地，自然各种过所文碟齐全，没耗费多少工夫，便通过了城门的验查。 沈仙有采风玉牌，更不会有什么问题。 …… 门洞旁有几个人正围在一张四方桌，就着小菜、喝着小酒。 经过城门门洞时，风吹起车帘。 其中一个身穿皂衣、作下吏打扮，唇下有一颗黑痣，痣上有一小撮毛的的男子，正好看到车上的沈仙。 不由一怔，摸了摸痣毛，寻思了片刻，朝边上的一个守军头领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车上那人长得真俊，有些气派啊。” 守军头领抬头看了一眼，回头招来方才查验长风镖局过所的兵丁问了一句。 那兵丁道：“头儿，哪里有什么来头，不过是一些江湖人罢了，唤作长风镖局的。” “镖局啊……” 头领玩味地一笑，朝那皂衣吏道：“这回你又有不少油水吧？可别忘了关照兄弟啊。” 皂衣吏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那当然，嘿嘿。” 心下已经转了开来。 镖局？那倒是好办了…… …… 沈仙一行人也不知被人盯上。 此时，沈仙正流连于城中诸般景象。 此地虽不及京城繁华，却也是车水马龙，其风情与京兆之地的华贵不同，处处透着一股豪迈之风。 甚至在街上还能见到许多女子穿着大胆豪放，露出双臂、双腿，这在京城简直不可想象。 “先生，你看什么呢？” 燕南雁咬着牙道。 沈仙俊面微红，目光从街上那些大胆的女子身上收回。 宿世记忆毕竟还隔着一层不真实。 他自小被老相爷带回去，懂事后就在王府之中，少有机会出去，连女子都见得不多，何况这种豪放女子？ 不过他也不欲遮掩。 圣人曰，食色，性也。 继情绝欲，非圣人所倡。 既要顺天应人，顺应天理人情，又要克己复礼，方为圣人修身养性之道。 简而言之，情欲不该绝，却当有克制。 一旁的燕南雁小声嘀咕：“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沈仙只作不闻。 “先生，我已着人去为先生寻一处幽静的宅子，不过这渭城虽不比京城，却也是秦州之中，人多繁华，急切间也不好寻摸，在此之前，倒要委屈先生暂住客店了” 燕西风这时走了过来。 沈仙有心让他不用麻烦，却知道燕西风虽对他敬重，但性子极拗，认定的事，很难让他改变主意，说也没用，也就不欲多言。 从车上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如归客店。 点了点头道：“燕大侠，咱们一路日夜兼程，走了这许久，也都劳累了，让大伙儿都去休息吧，此地已经安全，就不必再刻意照顾沈某了。” 谁知燕西风却摇头：“那不行，先生有所不知，秦州之地，民风彪悍，盗匪横行，即便此地是州府，也多有江湖人物进出往来。” “燕某知先生喜清静，便让高兄弟跟随先生左右，先生有事只管吩咐他，也能随时保护先生。” “不……” 沈仙刚想拒绝，却听燕南雁雀跃道：“让我来保护先生吧！” 嘴边的话顿时就变了：“那沈某就不客气了，劳烦高大侠。” 边上，高揖转过脸来，点了点头，两眼却依旧处于放空的状态。 沈仙根本不敢与正用幽怨眼神盯着他的燕南雁，转身就大步走进店中。 他虽然有耐性，但是正如燕西风所说，他还是喜欢清静，这姑娘未免有些过于飒爽不拘小节了，被她缠上还真不好脱身。 燕西风给沈仙准备了一间极素雅的上房，高揖便住在他隔壁。 连日赶路，江湖武都受不了，何况是他？ 倒头便躺，沾枕就睡。 一如平常，入梦玉笔乾坤之中。 这一次，他没有再抄录其中的藏书，也不去观想那篇《妖僧传》。 看着些日子以来，苦读积蓄下来，已经长出半截的文心墨条，便取过案上那一卷带着淡淡木青色的情思书简，铺展开来。 取过文心墨条，慢慢地研磨起来。 心中的念头积蓄在胸，此刻如同即将溢满决堤的大水。 待墨研好，想也不想，提笔便写。 这个念头自打眼见老槐葬身火海时，他便已经生出。 月余以来，他便已在心中构思了许多遍，满腔文思情思积蓄，终于得到宣泄，如泉喷涌，化为笔下文字： 秦州之地，南山奇峻，间有南林，中有老槐，受天精地华而生，得岁月之灵性，纯厚高洁，有长者风…… 时有邪怪妖精，托以社君鬼神之名，兴风施祸……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天生之精，草木之灵，能通人之礼，知圣人之学…… 仁心厚德，周济困顿，数百载无改…… 舍身取义，安平一方，诚为世间之奇，感之，叹之…… 为人者，弗能及，庶几有愧…… …… 沈仙下笔如有神般，几乎一挥而就，将老槐之事，从自己误入南林鼠巢，受老槐指点开始，相谈甚欢，十里锦绣相赠，两救性命，舍身取义，与社君火海同归……等等一一书下，记述成传。 不过盏茶功夫，便已书就，最后才回过头来，在前面落笔写下三个大字——《义槐传》 心绪翻腾间，既有对老槐的敬意，又有自己无能为力的愧意，于胸中激荡，最后一笔落下。 早已被他反复背诵，刻印心间，几乎化为本能一般的《雕龙心法》自发运转。 心中便似有山间清溪流淌而出，令他心怡神爽，一如前例，渐至恍惚之境。 与此同时，那片被他藏在袖兜中的龙骨八卦木，忽然微微一颤，竟透出丝丝青黑色烟气，袅袅娜娜，缭绕沈仙。 在他无知无觉时，随他呼吸起伏，于口鼻眼耳诸窍中吞吐进出。 沈仙并未察觉，他恍恍惚惚间，似又回到了十里驿外，南林之中，十里红烛…… 他似高坐于一片青黑的云雾之间，俯视着下方。 一座怪庙立于红烛尽头，深林之间。 庙中，人流往来，香火鼎盛。 有妇人虔诚跪拜，上香祈愿，远行丈夫安然归来…… 有男子仰头直视于他，巴巴欺盼，求财运亨通，逢赌必胜…… 有老人喃喃念叨，愿风调雨顺，来年五谷丰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