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抉择之路
就算是有着乐园之书的指引,这条山间小路依然不好走,也并非事前分析中的那般绝对安全。 渺无人烟的羊肠小道上荆棘遍布,几乎每走上一步,就必须要停下来斩切这些恼人荆棘。而这些荆棘也不知是生长了多少年,一株株的模样古怪扭曲不说,材质也是远超常理那般的坚韧。 奥兰多多次想要徒手将他们连根拔起,却也只是叫手甲缝隙里钻进了些许痒人的碎屑。 没得办法,神赐的红剑此刻成了农人手中的镰刀一般,被他握着生砍硬劈,硬生生从荆棘丛中开辟出了一条能够落脚的道路来。 况且追随指引踏上这条小道的那一刻起,半神的超人感官就隐约感受到了一股捉摸不定的阴暗气息:这股气息是如此的令人不适,以至于在下意识地激活了守护之力后,奥兰多却还是没法安定下来。 “怎么了?”塞拉菲娜下意识地抓紧了爱人的手。但奥兰多仔细想了想,却还是选择主动宽慰爱人安心:“没事,只是感觉有一些不好的东西……” 但还不等塞拉菲娜作回应,奥兰多突然又开口了:“娜儿,你能稍微在这里待一会儿吗?” 话音未落,奥兰多伸手向着左手侧的岩壁用力一抓:顷刻之间,在时光之风的摧残下都能够保持坚固本质的巨岩,此刻在半神逸散着光亮的手中却仿佛果冻布丁一般脆弱;只一抓一抽,当场挖出了一个临时避难所来。 塞拉菲娜没有丝毫的犹豫,守护祭司会无条件地答应护兵的请求。她只是如儿时那般用力地勾了勾爱人的小指,然后主动向着身旁退却,不由分说地融入进了这道守护之光的守护。 而在确信爱人有着神术保护不会被战斗所波及过后,凝望着自半空遥远处不断极速奔袭而来的几个漆黑乌点,漠然无言的护兵重新拄起神赐红剑,不紧不慢地主动迎了上去。 这是他身为的护兵所应尽的职责,是他身为红剑之主无法逃脱的宿命。 可对于凡人而言,宿命一词,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是所有失败者在临终前为自己所寻找的,可笑可恨的最后辩护。 萨塔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就在踏入右侧大道的那一刻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空灵感觉,便不断冲刷着压抑在自己身上许久的积晦阴霾。越是深入其中,这股无拘无束的快|感便越是深厚,这是一种多少人求而不得的自由呐。 也不知是走了多少步,伴随着周身不断沉浮明灭的魔力气息,萨塔明白,自己已经是走出了魔法干扰区的边界。 而一旦走出这一视同仁的阻隔边界,想来那些躲在幕后的阴谋家们,也一定会争分夺秒地扼杀自己成功脱逃的可能性吧? 赶在清冽怡人的魔力甘泉滋润神魂之际,萨塔兀自低头,将那枚垂荡在胸前的铸心绿晶用力握进手心。旋即,一道包含着复数信息的庞大流光直冲云端,不知通向何方。 失能的绿晶于波动之中溃散成灰,目送这最后的累赘就此随风逸散。少年的目光重新归复平静,蓦然抬头,只是淡漠地坐视这些循光而来的不速之客。 黑漆漆的装甲,隐没在那黑漆漆的浓雾当中,只是为了遮掩自己不可告人的真面目。明明都到了最后,却还是不敢光明正大地通告自己的名号与目的,真是可耻…… 没有阻拦,甚至没有多余的反应。萨塔只是静静看着这些远道而来的黑色雾团,看着他们从半空当中缓缓坠落,看着他们从迷雾当中显现出清一色的高大身形,看着他们收拢着自己丑陋的乌黑片翼,然后看着他们抽出武器,不慌不忙地向着自己缓步走来。 “你们到底是谁啊?” 没有人回答,这些急于立功的高大骑士,就活像是他们的异教同行那样。只是倚仗着自己远超凡人的精妙武艺,倚仗着那些高大精良的华贵武装,就可以无时无刻展现着自己那居高临下的傲慢嘴脸。 “凭什么不说话呀?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人吗?” 直到那柄散着恶毒光亮的漆黑长剑捅穿了少年的虚弱身躯,这些傲慢之人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回应。杀死一个虚弱至极的法师,也不比捏死一只蝼蚁要困难多少,又何必跟这些蝼蚁浪费口舌呢? 只是当那双如玩偶般精致稚嫩的手掌,不慌不忙地捧住洞穿身体的长剑之时,这些暗殿骑士终于是展露出了智慧生物所应有的情绪:“是精神法术,注意反制。” “为什么会觉得是精神上的幻象呢?”被洞穿了身体的少年高举双手,嘴角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就仿佛孩童从父兄手中得到心心念念的玩具,开心地要抱住他们的头颅主动示好一般:“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够否定我们这些活生生的人的存在吗?” 意识到危机加剧的骑士顿时大喊一声:“抓紧去找到本体解除法术污染!” “你们真的很傲慢啊,为什么就不愿意好好听人把话说完呢?” 霎时间,周围的空间宛若瞬间发生了错位。萨塔是善于取长补短的聪明人,要立刻复现巫妖反转士所施展的空间震爆虽然困难,但借鉴思路却不是什么难事。 空间在众多暗殿骑士的眼中仿佛凭空错位一般,就听得一阵叫人牙酸的金铁交割声响,十数根或逸散黑气、或喷溅鲜血的股骨被连着装甲齐根斩断——哪怕这些高大骑士宁愿哀嚎着也不肯开口回答,但至少他们现在可以同少年做到目光平齐的平等交流了。 “这就对了嘛,让人讲话又不会怎么样。” 比起少年那充满了茂盛食欲的垂涎目光,从影子当中缓缓显现出身形的萨塔,此刻却只是一边呢喃自语着,一边将那双黑雾缭绕的指掌用力摁住了其中一人被利触死死缠绕住的头颅:“听人说话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的,真没礼貌。” 话音未落,自脊骨核心链接至掌心处的冗长刺青便是悄然浮现。 伴随着一阵远超常人的智慧生物惨嚎声刺破天际,叫那些紧随其后的暗殿骑士根本来不及援助,就只能尽量克制着隐没于武装下的惊骇面容,眼睁睁看着视界中的一切活物逐渐灰白枯萎,仿佛生命力被彻底吸吮殆尽,直至溃散作了一捧飞灰,将那无形的空间波动彻底幻化为了有型之物。 随手扔下那颗完全灰白化的颅骨,萨塔只是转过身来,不慌不忙地打量这些不敢擅动的黑甲骑士们: “原来你们自称是暗殿骑士呐,从没听说过,我还以为是密教的人呢……也不知道是怎么伊萨卡叔叔怎么得罪你们了,要这样不遗余力地对付他,甚至连他部下的这个小小佣兵团都不肯放过……”
“呵呵,反正说什么都没意义了。也就是你们灵魂里挂念的那个所谓大祭司,还有那什么暗化改造手术,倒是挺有意思的……” 为首骑士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少年人那张似笑非笑的精致面庞已然裂开了一袭血盆大口,毫无征兆地贴合在了他的眼前:“看在我们初识一场,放松身心,把你们的一切都奉献给我吧。” 伴随着少年人温和的柔声细语,通过手术移植于暗殿骑士身上的恶魔器官骤然失掉了响应。 此刻驻留在遥远之地的教团众人各个面面相觑,却是谁也不敢率先开口,以免自己触怒了大祭司,更是怕自己因为失言而被当成替罪羊担上不必要的责任。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整放在了那端坐于石座上的佝偻老者。可这不住咳嗽着的老者却是丝毫没有在意部下的眼光,他只是继续翻越着手中样式古旧的、名为《乐园之书》的一本薄册子,不紧不慢地注视着其上的画面。 身着染血重甲的高大战士目露凶光,正死死掐住了活物的脖颈,毫不迟疑地用利爪洞穿了对方的胸膛。而那将死的活物则是本能地不住挣扎着,挣扎着将附着鲜血的四趾鳞爪向着他身上搭去。 而后画面一黑,那疯狂的半神手中已然握着一颗逸散着光亮、不断砰砰跳动着的活物心脏——那被剜心而亡的人不是别的,正是他本人…… “原来如此……这就是命运呐。不可变动的宿命吗,呵呵。” 一双生长着细密鳞甲的四趾利爪,便是悄然扶住佝偻老者的肩头从他手中取走了那本乐园之书。而后不知是出于何种情愫,只见那身着白袍的蜥蜴人张开血盆大口,兀自叹息一声: “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给你好好休息一下,诺曼老友,就麻烦再帮我这最后一次吧。” 话音未落,那眼中泛着暗金光芒的佝偻老人,顿时毫无征兆地浑身疯狂颤动起来!下一瞬间,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血rou碎裂声响起,登时有着一双沾染鲜血的四趾利爪自脊背处破体而出! 伴随着破壳新生,那略显苗条的消瘦身躯顿时迎风暴涨,几息之间便是在那股庞大生命力的灌注下,如基地里随处可见的古旧画像那般彻底恢复了完满。 与这同出一源的康健身躯互相对视,略显老态的蜥蜴人祭司只是如释重负一般微微笑了。而后就见他不紧不慢地挑起一块抹布擦拭着胎血,而后为他亲手披上了同一件样式朴素的简约白袍,替这重获新生的迷茫本体打理好应有的体面。 “走吧。”在集体起立的部众们簇拥之下,手握乐园之书的伊斯穆勒大祭司,主动牵着眼神逐渐清明了然的另一个自己走下台阶:“最尊贵的客人还在路上等着我们呢。” “命运无法改变吗?就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