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冬将至
伴随着又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响起，本就辗转难眠的蕾希此刻是再也沉不下心来安眠。 被冷风无情吹醒的丽人旋即爬下行军床，将那张被踢翻在地的厚毛毯拾起来，重新盖在了互相依偎取暖的两个小家伙身上。似乎是觉得不够妥当，蕾希也没多想，随手把丢在桌上的厚呢子外套也给两人盖上。 而后她又提着那盏昼夜不息的油灯，一边借光热暖和下指掌，一边从角落里找了张旧地毯在漏风的门板夹好。在反复确认了这股冷风不会再正面吹到两人以后，她才是把油灯放回行军床旁的矮桌；弯腰拾起那件尘土遍布的工装外套披上，抄着一把铁锹向外走去。 秋日寒风呼啸和着凌晨特有的寂凉，叫这股无形之冰敲打在脸上似针扎一般刺|激。但同眼前这一片令人窒息的无声死寂相比，风所带来的寒冻却也只是浅薄的、暂时的。 只觉头皮没由来的一激，她当即抬手向着头顶本能地抚去——而将随后那只染上了冬红色的指掌收回，除了指尖那几乎难以感受的湿润感以外，她什么也没有摸到。 呼着热雾的蕾希一愣，随即便是抬头向着灰白色的天幕望去。下雪了。 今年的风雪貌似比往年要来的更早。仿佛被提前刨腹引产的早产儿一般，着实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况且这些细密冰晶自天空深处坠落，却好似未能成型的花苞一般稀稀落落，不成个形状，叫人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 一夜未眠的蕾希无心赏雪，只是将不时有冷风倒灌的旧围巾裹得更加严实，叫脚步也一同加快起来——她心里清楚，北方的雪一旦下起来可就很难停了；而眼下这几乎被夷为平地的村子，可再承受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没两分钟，她便是沿着塑土术临时塑型出的硬质夯土路面，一直小跑着赶到了重新屹立在炼金工坊旁的“地下避难所”门口。 毕竟在地下避难所建造之初，就一直是作为转移人员的临时通道而设计的：一旦局势已经危险到逼着他弃守阵地，带着地堡及人员即行转进；那么在成功潜入幽影界后，萨塔就会直接通过使魔再度进行空间跳跃，直接连人带地堡穿遁到一个安全的坐标方位。 而那道法术装置不过是用后即焚的一次性产品，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返回原位的需要。故此，眼下本该是半埋在地下的龟壳状建筑，此刻却是在越发坚硬的赤土上展现着它的壮硕身姿。 萨塔对于红枫村加强后的附魔防御体系太过自信了。自信有他这样一个传奇法师压阵，外加上身经百战的老兵们，就足以应付一切上不得台面的阴险手段了；自持对方就算正面攻城，也难以在短时间突破他所布置下的防线。 为此他居然敢花费大量的精力，开始想方设法地给一个小村铺设自净水管、小型油气管道之类的民生设施，甚至一度打算在明年中旬彻底实现村庄的全面电气化。 然而有些飘飘然了的自满小鬼当时绝不会想到：日后这些奉命入侵的不速之客，在面对这堵令人绝望的铜墙铁壁时丝毫不惧，反而是采取了最笨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赶在冬将军将要降临、整片赤土大地即将彻底封冻成冻土之前，硬是从多个方向挖出了直通村内的地下通道供他们发起突袭！村内村外全程更是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的动作！ 而小家伙为了冬日供暖所铺设的联合供暖管道，反倒是成了敌人纵火灭口的重要帮凶——随着炸药包于地道之中轰鸣作响，以煤油气为主要原料的燃气管顷刻间炸裂开来，彻底摧毁了留守佣兵的防御布置的同时，也注定了那场无可避免的惨剧发生…… 只是，眼下再去纠结这些个过错得失毫无意义。 不知不觉间，漫无目的的佣兵便是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略过了尚在沉睡当中的地堡，挑眼望着眼前那已然坍塌殆尽的酒馆废墟。 蓬头垢面来不及打理的蕾希也不说话——此刻她唯独是庆幸在自己脚底的正下方，这根联通着厨房的最为重要的油气管道，没有被这场无情的大火引燃殉爆。 哪怕小家伙再不靠谱，在酒馆的改造施工当中也是不敢马虎的——毕竟忙碌了一天下来，佣兵们才懒得去自己动手，几乎都指望着格瓦斯老爷子开火造饭；要是因为他的不小心导致大伙都没饭吃怎么能行？ 于是乎他不仅是在施工过程中极其认真地为地下管线布置了大量防火防爆的应对手段，甚至连管道内壁都给用魔力镀上了防爆膜，还给油气管布置了单独的地下储油罐。 但在在这同出一源的火魔过境之后，这间承载着佣兵们无数欢声笑语的老屋，最终还是成了一滩辨别不出模样的焦黑废墟。 而格瓦斯老爷子和塞拉菲娜则是蒙受神明庇佑，因为当天进城去面包坊烤制面包，所幸躲过了一劫。只是存留着无数岁月痕迹的老物件荡然无存，任谁心里都是不好受的。 或许是见不得朋友受难，或许是想替自家弟弟做些补偿？一种本不该有的无端愧疚感却是在心间再度生根发芽，强烈驱使着蕾希想要替萨塔再做些什么：只见她随手摘下围巾系在腰间，拎着铁锹就往那尚未开工的废墟西北方向钻去。 可不料她的身形刚一出现，便是被一双大手按住了肩膀。 “蕾希？姐们你还不去休息？”脸上沾满了土灰的雷米拍了拍蕾希肩膀，连忙是舒了口气把手里举着的斧头给放了下来：“你们才从前线赶回来，一路上不眠不休的也辛苦，先去把精神养养。” “没事没事，这个点我一般都是睡不着要起来晨练去了。与其跑步我还不如在这里帮忙呢。” 而蕾希倒是没有注意到这惊险情况，只是摆摆手，抄起铁锹就管自己开始砍铲这些个东倒西歪的焦梁烂木，要为清障事业出一份力：“倒是兄弟你，怎么不跟露露姐睡觉去？” “还能咋的，天太冷没那心思搞了呗~” 小巨人耸动着肩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显然是试图把话题往轻松愉快的方向上引导。只是在临时搭起的火炬照耀下，脸上那难以遮掩的倦容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状况。 “我回来的时候就看你在这里忙前忙后。这都一整天过去了你还在这，你别是一会儿都没有休息吧？弟不是说给大伙排成三班倒嘛？” 蕾希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搞得雷米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辩称：“我吃得消，打扫开路的活计而已，这可比在台上做手术要轻松多了。倒是你家小鬼这两天忙前忙后的累够呛，又是拆墙砖又是凿蓄水池的，回去你可得给他好好奖励下。” “奖励个鸟！”不提他还好，一提到萨塔，蕾希顿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拿着铁锹吭哧吭哧地砍断了一支碍事的桌腿：“昨个下午刚和这臭小子吵了一架，我没去揍他就他够偷着乐了！” “为什么要停掉所有的转运业务？！” 趁着天色尚浅，简单吃过几口豆子汤的蕾希把桌子敲得是震天响：“要是现在最挣钱的业务给停了，我们整个团接不到单子TMD拿什么吃饭？啊！你告诉我啊？！” 蓬头垢面的蕾希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收拢所有出勤人员，带着他们不眠不休地从前线驰援回家；你小子一点不去关心兄弟姊妹们的情况就算了，反而跟个贱|人似的把大伙当大牲口使唤：不是人挑手抗的搬物资，就是发把铁锹集体下工地拆废墟。 这刚见面才几分钟啊？饭都没给人吃两口，就又开口说要把所有的转运业务砍掉，TMD凭什么？怕死的当什么佣兵！ “现在老家都出大问题了，你就只关心那点破钱干嘛？！人死光了那才是一个铜板都挣不到了！” 已然情绪上头的小家伙此刻也丝毫不退让，直接是拍着桌子跟蕾希面对面杠上了！ 大伙也不晓得他是被什么事给刺|激到了：自打听说有几个战友准备辞职回家之后，他整个人就像是魔怔了一般；突然开始疯狂游说大伙放弃红枫村，趁现在逐风者这块佣兵品牌名气尚在，赶紧带着整个团队北上投靠卫戍部，或者是南下去开辟新市场，不要困在这里等死。 结果在遭到团长等人的明确拒绝后，他整个人的思路就又为之一转：再度毫无征兆地驱使大伙开始收拾废墟，试图将整座村庄打造成他口中所谓永不陷落的堡垒，真不知道他这颗脑袋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当然了，如果他就光指挥不干活的话，大家早就开骂了。 虽然知道他是一会儿一个想法的瞎指挥，但考虑到他基本上是为大伙的安全考虑，为村庄重建从头忙到尾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几分钟，估计脑子已经是被这么多恼人的繁琐事项给折腾糊涂了。 大伙倒也没有去责怪他，只是跟着团长的指挥逐步作整备，把他当空气一样由着他自己折腾去——场面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蕾希没从前线赶回来，大伙没这个信心治住他而已。 现在他老婆回来了，那自然也不用给这小鬼留面子了。直接是撺掇着蕾希出手，把小家伙拎回去关着好好冷静冷静下，别真把自己脑子给折腾坏了。 不过他有一点倒是也没说错，既然决定要留在新乡重建村庄了，这样大的工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结束的，自然是要把一切人吃马嚼所必需的物料都考虑好。 尤其是最近天气陡然降温，随时有可能开始降雪的情况下，得首先考虑囤积好过冬的燃料和粮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