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友谊无价
在小家伙并着左三指对冥河高举起誓过后,红三小队里原本骤然紧张的氛围,顿时就消散了不少。 冥河大誓对于施法者而言乃是最为庄重、亦是最高规格的誓约见证,不到万不得已关头,这些聪明人是绝不愿意如此自缚的。看起来他的确是吸取了足够的教训,叫大伙着实是松了口气,只不过阿露丝绑在他身上的麻绳依旧不会松就是了。 队伍行进的阵列倒是有所变动,或许是出于对他的信任:阿露丝从队末快步走到了他的身旁,同他在一条直线上平齐着,好歹叫小家伙能多出些活动空间来,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小家伙倒也收了性子,真的是认认真真地跟在队伍中间不再叽喳乱叫,一心一意地根据视界讯息为队伍指明前进方向。 但就算是有人指路,他们在地下水道里任然是来回折腾了有十来分钟左右。 不知当年承建的施工团体,是出于怎样的设计理由——这条不知道究竟在地底里深埋了多少岁月的脏污水道里,居然是没有任何可以彰显区位的方向标识,甚至连形制都大差不差! 佣兵从洞口一路走到现在,当真都是照着一个形状刻出来的;得亏是有使魔之躯探路,否则他们是真要把自己给转糊涂去了。 更加令他们感到困惑的,就是眼前这rou眼可见着宽敞起来的砖石通道——足以容纳两列四驾马车并驾齐驱的宽敞程度,这样的施工设计绝不可能是私人间的小打小闹,肯定是有着至少省督、公爵等级别往上的地方势力背书兴建的。 “啊?地方志记上都没有记载,萨塔你不会在开玩笑吧?” 捧着手持机关枪的欧仁连忙咋呼起来。连他这个乡下老师手底下的懒学生都知道,每年更新的各《地方志记》乃是和《帝国人口统计及审验报告》同样重要的东西,是国政会议对于各地方领主奖惩考核最为重要的两项指标。 其间内容上至领地内尊奉乐园至尊们所兴办的祭祀典仪,下至领主城堡内的墙皮砖石更替,统统需要由当地采邑主详实记录在档;且需要誊写副本赶在每年的大祭典节开幕前送呈至帝国纹章院保存,并携家属驻留皇都区,以便与皇室一道庆贺神之佳节彰显皇家威仪。 而一旦地方上输送档案不及时,或者是在choucha时与实际情况出现严重不符的错误;端坐在上都天命宫里的终身元老们,对于各地这些采邑贵族们可从不会心慈手软。 轻则是召其本人只身入院严加训斥,并在勒令其向皇家赈济厅缴一笔数额不菲的‘警示金’后,叫其在限定时间内发还重修,就算此事告结。 重则是当场质疑其不臣之心着令收监,待风险了结后再将特勤案情转交至内阁办公室,请时任首相加紧移呈内廷,等候“伟大考迪罗”的圣裁决断。或是直接接受内阁协作,调派皇家宪兵部队前往采邑领控制贰臣族属,并就地解除其武装力量。 这样庞大的、目测深埋在地下三十米高度的遗址群落,居然没有被记录在《地方志记》上,这样足以夺爵下狱的夸张消息放在摄政时代,恐怕哪些大字不识的老农都不会相信。 “可现在1713年都过去了一半,新皇继业都已经有三十七年了。又不是亲王摄政的年代,哪里还会有贵族真去在乎这些东西呀?” 就萨塔之前通过德比中尉及霜雪的私人关系,得以查阅到的新乡领资料来看:这些最晚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停更了的小册子上,对于城市地下这错综密布的石头蛛网,确实是没有一星半点的任何记录……不应该啊? 佣兵们小心翼翼地走过那道旷阔石廊之后,便是又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但萨塔能明显感知到:他们脚下所踩着的,是一片比石廊更加开阔的广场式地带,甚至隐约还有风从四周吹来。 “那我们还继续往里走吗?” 凯特的语气有些不安。要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封闭场景里活动,叫这位前猎兵感到很不自在;无法将视界内的诸多事物尽归眼底,便代表着在暗处仍可能有未探明者,而未知对猎兵们而言就象征着危险与死亡。 只见他从臂上拔出了根照明棒来对着枪托猛地一撞,然后便将这颗爆亮而出的星辰向着身前用力掷去,试图探明前方地界。 照明棒倒是不负所托: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后,便砸在了条石地板上扬起一阵脆响来,照亮了一片大约马车大小的区域……而后,它就这么在佣兵们的密切注视之下渐行渐远,在那咕噜打转时所发出的声响中彻底没去了形体。 目睹此情此景的佣兵们彼此面面相觑,但谁也没有第一个开口。 末了,在原地僵着有一分多钟的佣兵才终于是行动了起来:依旧是小家伙率先开口,手心里还不断往外渗出黏浆状的魔力流,以增幅耀光术的法术强度。 他说:“我来个大的,你们马上闭眼。” 就在佣兵们抓紧合眼瞬时,小家伙手中那团状如伪月的璀璨光团旋即炸裂开来:仅瞬间,那片在众人身前阴郁不散的无边黑幕便被彻底放逐开来,将这座地下世界的本貌明白展示在了他的面前。 由简朴条石所生长而成的广阔空间在他眼中一览无余,没有任何的立柱石栏,似是借着虔诚与学识同土地合而为一,简洁地不像是人间的居所;反倒是那穹顶上所描画的繁复画像一般,是通往神国乐土前的同人世间做最后告别的终点站台。 但或许人造之物终究是不是神之奇迹,难以逃脱着岁月的洗礼。萨塔能感受到,在长久的地质运动之下,这片一眼望去几无尽头的广场存在终究是出现了rou眼难见的倾斜沉降,地砖上也偶尔散步着稀疏可见的细小裂痕来。 一根失了光亮的照明棒,就这么卡在了二十米开外的一处裂隙里,被几块碎石渣卡住没能坠落下去。 萨塔抬起头来,眼神中多了几分惊诧,貌似是打算认真记录下这副巨型穹顶的独特模样。 可就在他之视线,同那繁复塑画隔空相对之刹那:凭空而生的一股温润灵风,竟悄然滋养着小家伙血泪横流的双眸;随即又在识海上荡漾起了一层涟漪,尔后便同它来时那般的悄然散去,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至于那些有关巍峨穹顶,有关于广场模样的全部记忆,已是随着那无情吹散了伪月之光的灵光一道,被彻底从小家伙体内剥离而出。 “好了没啊,萨萨?我感觉眼皮前又黑下去了咋?” “我……我才刚……” 还未能从震惊中剥离出来的小家伙咬着薄唇,刚想张嘴回话,远处所突兀传来的一阵急促脚步,却是再度打断了他的思绪。 同样被脚步惊醒的佣兵们也不再开口,默不作声地激活了身上的各式附魔符文,开始调整至自己的战斗状态:只见他们摸索着扳开了枪机上的锁止保险瞬间,便是沿着各自向着周边分散开来,依靠脚边的碎石土丘构成了一个前低后高的倒三角式阵型来。 阿露丝则是抓着萨塔向着右后撤了两步,也是找了块大小合适的石头掩体躲藏起来,cao持着自己不大熟悉的小手枪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环境。而小家伙也只能是暂时放下心中困惑,转而开启传讯网络认真同老兵们商讨起战术来。 而在佣兵队伍西侧,步履匆忙的队伍依旧是裹着斗篷疾驰在这宽阔地带里。 为首的壮汉像是被热坏了,大把大把的汗滴不要钱似的沾满了衣裤,几乎要将他打成了个湿人似的。 “这也太热了。” 可就当他抬起灰白色的粗壮手臂,正准备掀开毛皮斗篷擦拭汗津时,只是小声抱怨了一句,竟是被身后的佝偻者痛骂起来:“土橡子你说什么废话呢!赶紧闭嘴别去想这些,难不成你想在这里被活活热死不成?!”
“老大我……”那灰白壮汉还想狡辩,身后佝偻着的矮个子直接是将鳞尾一扬,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身上,“闭嘴!” 望着眼前通体透亮、但是杂物横生的宽阔广场,被地风吹下了帽檐的泽摩二当即是抬起利爪,恨铁不成钢似的在义弟身上乱打一气:“别以为老子会一直护着你们,尤其是你,艾克!如果这次事情没办好,叫少校先生怪罪下来,我看你们都得去矿洞里做苦工做到死为止!” 此言一出,不只是挨打了还不敢还手的兽人艾克·绿萝,背着大小包裹紧随在其后的一些社员也是赶忙低下了头去,不敢再遐想非非。 见队伍算是平定了下来,颇为气愤的蜥蜴人泽摩二才算是收了火气,继续拄着文明杖向前方大踏步迈去。只是不时地抬起手来,对着手腕处一块类似于镣铐般宽大的纯金手镯不停凝视着。 突然间,他便停下了脚步来,拎起那根镀金镶银的文明手杖轻轻一推;尖头手杖失去了支撑,自然是顺势倒落下去,将鹰饰扶手倒将向了东北方向。 “绕过这堆碎石,我们向东北方向走。” 俯身用鳞尾卷起手杖,泽摩二也不解释:只是悄然激活了胸前附魔着法师护盾的炼金项链,随即便大步流星地继续带领着那些满头雾水的社员们,向着手杖倾倒的方向飞速前进。 他如此行动自然是有着自身缘由。 不过三分钟后,早已是坐好了完全准备的蜥蜴人便是带领着商队,来到了广场唯二的正常通道附近。 他再次停下来脚步来,只不过这次不再需要手杖的指示了——因为他所需要与之碰头的合作伙伴,此刻就荷枪实弹地埋伏在他们正前方位;似乎是察觉到了,但又没能察觉到己方就存在于他们身后不足五步的距离。 “是帕加尼斯莫先生吗?” 蜥蜴人泽摩二张开那张血盆大口,喊出了一口流利的皇都区口音标准语。但显然他也是知道突然这样喊话,会给对方造成恐慌;于是赶在枪子扫在自己身上前,连忙用泛三山方言及维图利亚方言各补充复述了一句: “请不要开枪,我是您忠实的商业伙伴,西鳞族的泽摩二。” “泽摩二?你说你是那个包税商?” “是的,我当真是泽摩二。请您宽心,我无需欺骗我最为慷慨的合作伙伴。” 这下不仅是整装待战的佣兵们,就连萨塔本人都有些搞不清状况了。 这个所谓西鳞族的泽摩二,他倒是有过一些交道。是当时帮团长和霜雪处理一批棘手货物时,经由吉尔伯特介绍认识的:团里用来给绿组训练用的那门旧式榴弹炮,以及部分军备耗材,就是用一根金条聘请他出力从魔族军阀那里低价走私来的。 声音听起来倒确实是有那股沙嗓感,可这股音源仍旧是藏在暗处没有出现,真是叫人怀疑。 况且一个受雇于豪斯商社旗下的蜥蜴人走私商,同时也是为格勒将军提供服务的包税商,他不跟着做他那走私生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是在识海中同战友们头脑风暴一番过后,萨塔悄然在手心中凝聚出了一团无声无光的攻击法术,随即才是缓缓站起身来,昂首挺胸地对着正前方的昏暗空间郎声喊到: “这样吧,泽摩二先生。你手里应该是有照明工具的,你我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往前走上几步让我看清你的脸面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