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进车间

    培训只进行了一个小时，然后他们一行人被线长带到了厂房里。首先来到了换衣间，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堵又一堵像洗澡堂里的物品柜一样的小格子，每一个格子都上了锁，线长告诉他们以后进入车间以前必须先在这里换上厂里发的工作服，否则不允许进车间。正说着已经有人拽着两个装满工作服的黑色大塑料袋动作麻利地走来，该人把塑料袋拉到新员工面前就连忙后退几步，站在一个距塑料袋较远的位置。线长让员工们各自动手挑选自己的，一人挑选两件上衣和一个帽子。汪晓玥原以为自己的工作服是面前的这位线长身上穿的粉红色的工作服，谁知却是蓝色的。新员工挑选完工作服之后把衣服搭在胳膊上，这时候走过来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妇女，两只手里各攥着一个挂满钥匙的钥匙架。她熟练地给每个人分发一枚钥匙，钥匙上印刻着数字，每一把钥匙对应一个柜子。线长让新员工找到自己的柜子，换上工作服，把剩余的衣物统统放进柜子里锁好。只要是线长要求的，员工们都一一照做。

    此刻进行的一切对于汪晓玥来说都是人生中第一次经历，她觉得从一踏进工厂大门时起她就没有了选择权，而且并没有任何人告诉她这件事，是她自己意识到的。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校汪晓玥都是一个很任性的人，做什么和不做什么都是遂了自己心愿的，只要自己不喜欢、不想做，谁劝也没用。那是因为汪晓玥知道这是自己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插嘴或者插手。但是工厂对于汪晓玥来说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就是她意识到在工厂里她的任何特权都不存在，也不配存在，她只是工厂里的一台机器而已。就好像一个武林高手进入到一个奇异的空间里，这个空间锁住了他全部的武功，他只能在里面做一个普通人。这只是汪晓玥当时的想法，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想法。她本来就不是武林高手，本来就是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本来就没有特权，她觉得在学校或者家里所拥有的特权其实只是属于巨婴的特权。

    换好衣服，员工们在线长的带领下经过一扇金属门进入厂房，汪晓玥跟在后面也跨过了这道门。原来这就是车间啊！面积大到汪晓玥根本无法估算，此刻脑海中只有一个概念，就是它比自己见过的所有房子都要大得多，而且站在任何一个角落都能一览无余地看到整个车间的全貌。最北边是一条东西方向的路，再往南的区域东西方向摆放着十二列老式电脑，每两列并排放在一张桌子上，属于一条线上的，所以总共六条线，最南边是检测部门和堆放材料的所在。

    车间里衣着蓝工装、头戴蓝帽子的人正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由于装束都一样，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想着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汪晓玥心里顿时有无限感慨。线长带领新员工进入车间里面的一个小房间，现在进入到给员工分白班、夜班以及工作区域的环节。汪晓玥、王玉和韩嘉被分到六号线的夜班，张巧被分到四号线的白班。这个环节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只是她们四个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小插曲里竟然隐藏着一桩祸事。分完班后，六条线的线长过来把自己分到的新员工领走带到自己负责的线上。

    六号线的线长是一个年轻女士，她走在最前面，员工们紧跟其后，汪晓玥走在员工的最后面。即刻就要开始工作，她内心忐忑不安，不知道将会面临什么。汪晓玥对所有未知的领域都怀有深深地恐惧感。六号线在最南边，左边紧邻五号线，右边是货物堆积区。相比一至五号线来说，六号线会稍微轻松一些，因为六号线的员工可以坐着干活。来到六号线，线长给每个新员工分别找了一个“师傅”，并嘱咐新员工先在“师傅”身边留心看每一步该怎么cao作，学会之后再上手干活。

    汪晓玥的“师傅”是一个年龄很小的老员工，目测大约十六七岁，一副身体还未发育完全的样子，他个子不高，体型很瘦，脸色苍白，整张脸上没有一根血丝，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比较阴柔，毫无男子汉的气质。这跟他长时间上夜班不无关系。汪晓玥站在他身旁看着他正在灵活cao纵鼠标的右手，那只手又瘦又小，内心禁不住产生出一股怜悯。是啊，以他这样的年纪此刻应该坐在高中的教室里做题，可是他却在厂里打工，正在从事这样一个没有前途、看不到希望的工作，不得不让人唏嘘啊！

    这六条线上的工作全都是用电脑上的程序检测零件的质量，这比汪晓玥的预期要好得多，她原先还以为自己会在流水线上干活呢。她看见“师傅”从脚边放着的蓝色塑料筐里拿出来一个形状奇特的物体，这个就是待检测的零件，接着把这个待检测的零件放置在电脑旁一个检测装置里面，然后开始cao作鼠标打开电脑上的一个软件，按照设定的步骤一步一步地完成整套的程序，最后观察零件是否显示绿光，如果显示绿光，说明零件质量合格，把它取下来放回原来的塑料筐里；如果零件没有反应，说明质量不合格，要把它取下来放在另外一个专门盛放有毛病零件的塑料筐里。

    对于程序类的事情汪晓玥向来都很不在行，尤其是关于电脑，就更是门外汉，虽然她家里几年前就买有电脑，但是她只会在电脑上看电视、电影，除此之外其余一窍不通。那个小男孩一连教了她好几遍她还是没有记住，就按耐不住他的好奇心一脸疑惑地问道：“你对电脑这么不熟悉，你家应该没有电脑吧！”汪晓玥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严重的侮辱，但并不是由于别人说她不懂电脑，而是由于别人说她家没有电脑，所以她连忙不乐意地撒起娇来：“我家里有电脑！”那个男孩的年纪虽没有汪晓玥大，可是在社会上历练了有一段时间，说话办事都很成熟，他不急不躁地说道：“就算你家买电脑了，你也不常碰它吧。”汪晓玥被他怼的哑口无言，只得把嘴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