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末傍晚

    母亲一把丢掉剪刀小跑过去搀扶父亲，眼里满是急切：“这是咋了啊？”边说边搀着父亲往屋里走去，静文也想上前，但父亲从始至终似乎没有感觉到她的存在，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她只得顿下来讪讪的跟在父母后面往屋走，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的背上，恍惚间静文觉得他们身上铺了一层血色的纱，这层纱把父母包裹的严严实实，将她隔在了外面。

    进到屋内，母亲让父亲平躺在床上开始处理伤口，父亲则断断续续唠叨：“从水库回来路过妈家看了一眼就打算回家，路上遇到出殡的。想躲没躲开，直接正面干上了····”母亲身子一颤：“哪有下午出殡的啊，今天十二吧？哪有双日子出殡的啊？”父亲将母亲的话接过来：“是啊，我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儿，路也不对劲儿，走了半天老是绕着大坝走，出殡的那帮按理说走过去了，还是能听见敲锣打鼓的在耳朵边上响······”

    大坝静文熟悉，去奶奶家的毕竟之路，旁边就是一座小山，山上好多松树，夏天的时候奶奶总是带着她上山采蘑菇，挖野菜，最好吃的是草地里的小白菇子，捡回去不管是炒着吃还是做成蘑菇酱都能让静文多吃一碗饭，但是奶奶总在松树底下转悠，采松蘑，松蘑往往成堆聚集，找到就是一堆，金灿灿的很好看，味道没有小白菇子好吃，但胜在数量多，每次都能捡一大篮子，回去用绳子串成串晾干了冬天吃。

    一边的父亲继续呲牙咧嘴的絮叨：“我从大坝绕到山后，平常那个大坡出溜一下就能下去，我骑着车子感觉出溜了半天都没走完一半，车子这时候掉链子了，我下去装链子，一抬脚的功夫，脚腕子就磕在石头上了。不过也怪了，我装完链子再往回走就走对了，山后头那队出殡的也听不到声儿了。”母亲的脸色随着父亲的描述逐渐变得惨白，哆哆嗦嗦的说：“阿弥陀佛，神仙保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然后就喊静文给父亲倒水，特意嘱咐了要加一勺蜂蜜在里面。静文乖巧的将蜂蜜水递过来，父亲理所当然的接过来喝了一口就闭目养神，母亲已经在厨房准备晚饭了，阳光透过玻璃在地上印出的平行四边形细的只一个巴掌宽，屋里寂静的尴尬，静文蜷起肩膀悄悄的退了出来。

    父亲大概是不喜欢自己的吧，有一回她看到父亲坐在屋里跟朋友唠嗑，她凑过去想爬上父亲的膝盖，父亲不动声色的用手肘把她隔开，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不用任何语言，动作和眼神就可以告诉静文什么行为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她很羡慕邻居的孟林，从小长在孟叔的肩膀上，所以每年大年初一孟林来拜年她总会主动的给孟林多塞几块糖，这样孟林就会带着她一起挨家挨户的拜年，最后到孟林家的时候，总会看到孟叔当着大家的面把孟林扛在肩上回屋，这个时候静文就把孟叔肩膀上那个孩子想象成自己，坐的那么高，是不是飞起来的感觉。

    二年级的年初一晚上，一家人送走了来拜年的亲戚开着电视重温春晚，静文不知哪来的勇气凑到母亲身边问能不能让父亲给她骑一次大马。母亲问了父亲，父亲居然同意了，那是她记忆中唯一一次坐在了父亲肩上，整个世界一下子矮了下去。好像她是一个巨人，平日里她抬头才能看到的门框现在就在她的手边儿，她甚至能清楚的看到门框上面那个落了一层薄灰的神秘小红布包，小小鼓鼓的，她的小手刚好握住，她伸出手想拿过来细细研究，但想到母亲当时放上去时后严肃神秘的模样，便用胳膊做了个飞的动作，快速的把手带离了那个小红布包。告诉自己：这么珍贵的机会，还是多留点精力努力保存这段来之不易的记忆吧。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静文总是反反复复的回忆自己那个夜晚，告诉自己要记牢每一个细节，以至于很多年以后，这段记忆依旧崭新的随时可以熨平自己被岁月折磨皱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