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剑气横
负刀江湖行第三卷局中人落子无悔第一百五十九章剑气横佛家讲慈悲,渡人渡己。道门说无为,大道轮回。都有普度众生心怀天下之意,区别在于佛家首戒不杀生。 道门出手,不同儒教,先礼后兵言出法随,也不同佛教,以守为攻不破不败。 道教以养身养生养性养意为基,明悟之时方能炼气抑或练体,选那如山外纯粹武人炼气或外家的路子。 道门练体分拳脚及剑术,却并非世俗剑,是道门止杀伐的木剑。剑虽木制,却是世间最硬之木,铁桦木。 据说要比精钢打造的都要硬上几分。但轻如鸿毛。如此一把兵器占据两个极端,硬中含轻,如其称呼,花开并蒂,剑分雌雄,相辅相成,有舌存齿亡之意,亦是暗合道教阴阳。 可石敢当算不得外人,他自然明了其中门道。但是此时已然入魔,想来也是神志不清。 瞧其赤目而行,肇若石第一判断便是心魔。诚然,千多年前横行中土神州大地那些个吃人心肝的魔教中人已然被众多有志之士联手清理,已是荡然无存,石敢当自然不会是那般魔人。 心魔,是心怔,受外力控制。这几日见识过看香派循烟下神与武当长老张九平被控制住心神的事,这个总是把自己两口子刨除在外不想与这些同道中人随波逐流的二十年前探花郎,多多少少也瞧出其中门道,只是没有依据的事不敢妄下结论,也只得迫于无奈的瞧着事态发展。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找到了自己头上,看这样子凶手便是树上那个白袍鬼了。 肇若石体态轻轻,一甩长剑,脚尖点地借力,开始前冲,直奔那白袍鬼而去。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亘古不变,既然被人控制,不管是什么秘法,只要抓住施法人,秘法自然中断。 肇若石不担心自家妇人对付不了这个被心魔控制后的年轻道士,攻击不足,但有那把与共剑,凭她这些年的修习,防守还是绰绰有余。 凭肇若石对石敢当的了解,这小子好似就只有逃跑的功夫最厉害。用他家那个老顽童师父的话说,江湖就是打打杀杀,只有学好了逃跑的功夫,才有命混这座江湖。 只是那老道士若看到自家徒弟这般模样,不排除把武当山搞得鸡飞狗跳的可能,但也不排除后悔没教自家徒弟拳脚功夫,以至于受制于人。 然而前冲之势顿缓,石敢当脚踏卦象,飘忽间便至近前,出手如电一记探囊取物,取的却是喉咙。 肇若石身形骤停后退一步,堪堪拉开距离,已剑背轻叩如敲门,弹开对方攻击。 这是道门剑法叩字诀,虽说各门派千年传承已然大相径庭,却也万变不离其宗,神似形不似。 这本该是以剑尖敲门,内含气劲的一击若是敲中,轻则掉下一块皮rou,重则开膛破肚也不为过。 即便眼下也是被迫,肇若石仍是不敢伤了这个泰山派现任掌门人的宠徒。 即便是权宜之计伤了这个晚辈,怕是也要被那老顽童折磨好大一阵。虽说石敢当这个有着一身飘逸身法的道士自幼不曾修习其他功法,道家符箓口诀或是一气化三清、三花聚顶这等高深法门在师父授意下只能看不能练。 即便是道门体术如拳法如剑术,不管是强身健体还是御敌制敌,这个自小就喜动不喜静的年轻道士,更是被师父喝令不可练习。 不过话说回来,不练不代表不会。也仅仅是不练而已。整日里如同监工一般看那些个师伯叔师兄弟cao练,不得其骨但深得其形。 自己是做不出来,但架不住天天看,如此形变意不变的功法,就怕一个琢磨。 是以石敢当以指做剑,由外向里一抹,两指如吊线,借势退出两三丈。 如此,只得其形不得其骨的抹剑式,破开叩字诀。又退回到林薛身边的肇若石笑呵呵,不像是被一击打回来的样子,好像还挺高兴。 画虎画皮,有样学样,十足东施效颦贻笑大方。不过仅仅是以毫无根基的动作破剑招,的确令人刮目。 肇若石这才明白这位后辈被那位前辈如此严加管控二十多年为的什么。 举手投足之间这一身盈溢的精气神,若开了天窍,气冲牛斗十二宫,天下大门还不是手到擒来? 重气不重术的肇若石朝妻子林薛打了个手势,不见动作,林薛倒拖大剑,开始前冲,离着还有丈远,一个旋身,带动那把大剑拍向石敢当。 武器大有大的好处,可攻可守,可砍可劈可拍,即是剑又是刀还算是锤,一举多得。 双眼充血的年轻道士却对女人只是闪躲,脚不离地虚晃间身子诡异向后仰倒画出一个半圆,闪过大剑攻击后又诡异起身起身,仿佛有人拽倒又拉起。 却见林薛旋转如彩蝶,大剑再度随其身形转动间攻来,这次是下劈。不见花哨也没有套路,仅仅便是凭借自身移动所带起来的力量,巧妙的转接于大剑之上,尔后顺势,大剑上撩便上撩,左滑便左滑,或者是旋转如圆,或者是倾斜下压。 此为自然之法,顺道而为。眼下被控制后心智模糊的石敢当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去杀掉拦住他路的肇若石。 自然不是眼前这个女人。至于为何要杀那个仗剑不出手的道人,他是不知晓的。 石敢当脚下根本未动分毫,身子左右摇摆,抬手架住那柄无锋大剑,仅是一扯,借力打力之下哑巴夫人就势前倾,身法玄妙的年轻道士身形已如风般掠过,直袭不远处肇若石。 瞧出石敢当所受桎梏,肇若石一挽剑花,以剑背再施叩字诀,一敲再一敲,阻住其前行步伐,紧接秋风扫落叶,逼对方身形再度后仰背部几近着地。 这个被贬为吏的探花郎脚下蹬起一片尘土,仅是起落间欺身而上,脚踏石敢当膝盖,生生压的后者再无法凭借那契合六十四卦的诡异身法立身。 仅此再借力,肇若石抛给妻子一个只能两者意会的眼神,腾空而起,离地两三丈,手中长剑挥出。 有剑气缭绕。很难想象顿悟下,相当于炼气九转武人仅仅只能汲取天地之力化为己用的修为,竟能尽数反哺于兵刃之中,透体而出。 不知晓树上白袍鬼何时隐匿其上暗里窥伺,如此高高在上的距离,即便借助外力,即便是手中三尺长剑,也相距一丈有余。 在不消耗妻子气力的前提下,肇若石只能破釜沉舟,周身气息滚滚而行,缠绕剑身,一挥而出。 肇若石身子下落,都来不及瞧出自己这剑气所出的结果,已然受踩踏之力仰躺于地的石敢当背贴地面滑出,单手呈剑,做截剑式,直取前者下盘。 半空中全无借力的肇若石收剑却不能下刺,如此一来似乎便无防御之法,如砧上鱼rou,任凭那就算是无任何威力的 “剑”式千钧一发之际,配合默契的林薛扭身而上,手中大剑脱手而出,打着旋径直飞来。 与此同时,一声咔嚓脆响,显然是刚刚剑锋所指剑气所为,将树上白袍鬼打落下来。 这可称作围魏救赵的计策在肇若石最初的一招之下浮现于脑海,六七丈的高度单凭如此态势下根本无从下手,上有虎视眈眈,下有移形换影如影随形,直的另觅他法破之。 好在借石敢当这诡谲身法腾空直上的一剑取得不错的结果,肇若石并不理会脚下年轻道士的攻击,一点大剑剑身,再度腾空,越出丈远。 大剑轰然下落。石敢当一口鲜血。剑并不重,毕竟只是块木头。重在那可定江山的一踏。 自然是准备一击必中的肇若石已然不再管顾泰山派老掌门的宠徒,只要把那背后cao作的白袍鬼拿下,倒是登门请罪,大不了就是挨顿骂,反正谁让石敢当这家伙心智不稳被人控制了? 转瞬便有打算的肇若石手中狭长木剑直指前方,普通将军满弓射出的箭矢,挟带风声如呼哨,一剑破空。 仓皇应对躲闪不及于树上掉落的白袍鬼半空中竟迅疾做出调整,也不去抓取树干以图减缓下坠之势,面对那隔着恁远便能感受到凌厉之气的木剑,手指于胸前连挥,射出一颗有一颗花生大小的石子。 这当然不是石子。绝对料想不到对方反应如此神速,也绝对料想不到对方还随身携带者这般玩意儿,肇若石阻断前冲剑势,木剑连挥,再次令人意想不到的,相碰之时 “石子”接连爆炸,毫无防备的肇若石双臂交叠护在面前,气浪迸发下身子于半空中连躲闪都未有机会,受此大力冲击如断线风筝无牵无引轰然坠落,长剑脱手而出,翻滚好几下撞在一棵大树上方才止住,一口鲜血喷出。 不远处照护着泰山派年轻道士的林薛面露惊恐,一阵慌乱。白袍鬼五指成爪,抠入树干,离地两丈,屈身观瞧。 这个为了妻子已然好些年不曾在外人面前说话的被贬探花郎咽下又一口血浆,近而把内腑传来的疼痛一同咽下,尔后翻身站起,咧嘴轻笑,安然无恙。 扭了扭身活动一下略微酸痛的筋骨,也不去管那白袍鬼会否趁虚而入,肇若石朝扶着石敢当的妻子向一旁示意,示意躲开一些。 身子纤弱却背负大剑的妇人力气着实不小,竟一手拖着大剑搀着年轻道士走到树下。 肇若石伸手,意思不言而喻。妇人皱眉。男人微笑。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可她关心他这刚刚吐过一次精血的身子。 他示意她自己没事。妇人双手托大剑,举剑齐眉。男人以礼待之,躬身相迎。
接过大剑,挽个略显笨拙且并不好看的剑花,很是随意,呼啸生风,虎啸生威。 借以和煦笑意示意担心自己身子的妇人退去一旁,照顾好那个年轻道士,复又去捡起那把狭长木剑,两柄通体发白的木剑一把倒拖一把斜指,迈步走向趴附于树干之上的白袍鬼,一上一下,两两对视。 即便是看不见黑纱后的眼睛,肇若石仍旧能清晰感受到那狠厉视线,刺人心头。 能说话却不说话的崂山派道士在吐出一口胸腔浊气后,双眼微阖,平心静气。 轻敌所造成的首战失利也算是给自己这么些年安稳日子的一种警告,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浅显道理竟被自己抛之脑后,可气可叹。 泰山派这个后辈被自己一脚踏成的昏迷,以后传到那泰山派掌门人耳朵里,自然少不了一番动手,打过打不过另说,又要害自家那口子担心。 如若把罪魁祸首抓住,借由石敢当被种下心魔一事做解释,或许就不会被道门中人称作老顽童泰山派现任掌门怪罪了。 要知道,当初手谈仅仅输于自己半目便能纠缠至自家山门口睡了好几日,让恁些香客以为崂山派不尊老,肇若石可不想再因为此给自家抹黑。 所以,他按下胸腔中因得这个白袍鬼导致自家那口子不高兴而升起的杀意,倒拖大剑,长剑翻转间,迈步前行。 体内气劲游走周天,与四周气机构架微妙联系,如此牵引下,林间变得不安分起来,风起云涌般翻腾,压的山风走势有所改变。 如吹面杨柳风。此方天地转瞬间静谧到压抑。即便春风拂面,却也未度玉门。 一步后一步,那把大剑旋转间呼啸而来去,并未攻击树上白袍鬼,而是树干。 刚刚高高在上俯视一切的白袍鬼自然也瞧见了那妇人所使此大剑时的气势,只是那毕竟一个女子,眼下大剑到了男人手中,单单是离得两三丈,杨柳风已成寒风,直刺骨里。 不敢掉以轻心,懂得道家法门的白袍鬼抠在树干上的一手抬起,上覆义甲尺长,薄如蝉翼,本该风雅脱俗之物,斜阳照耀下略显森森。 悍然直插而下迎上裹挟风声的大剑,义甲与之相碰发出金戈声,成功隔开对方攻击。 借此机会,白袍鬼双脚一蹬,身形骤射而出,另一只手呈爪,由上而下划向对方面门。 握剑换抓剑,上提竖于身前,这般大剑比之盾牌虽不及,却也能起到作用。 恰恰挡住那袭来一击,肇若石手中长剑已刺出。自然明白道门木剑都是无锋钝剑,刚要伸手去抓却是心中一动,白袍鬼想起刚刚那道剑气隔着近丈距离都能将碗口粗细的树枝砍下,当即不敢托大,仍是气灌义甲去挡,再度发出金鸣声。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的第一次近距离交手在白袍鬼的后撤中结束。并不是离开,白袍鬼三两个起落后距离肇若石远远站定,忽然开口道:“气势做足,没想到仅仅是个顿悟上,可笑可笑。”女声清脆,却透着一股森森凉意。 手扶大剑,肇若石摇头轻笑。经过刚才的试探,对于这个自然是人不是鬼的白袍来者修为也多少有了些计较。 这个话少到被很多外人当做哑巴的道士清了清嗓子,声音好似来自九霄,幽宛深邃。 “那你一个彻悟下的,又嚣张什么?你体内有我道家气息,是哪个派的?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说,反正一会儿我会摘下你的面纱看看,是谁家娃娃这么不懂事,算计到我道门头上来。”顿了一顿, “清源山刘福禄,梅花观李纪,看香派黄芳,都是你杀的?”显然也不想得到回答,肇若石继续道:“我也不想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何,既然你今天找上门来,就别想着走了。”这个好似已然失去了最基本沟通能力的二十年前废榜探花郎,只顾着自己说话,也不给别人开口的机会。 好像是憋了太久一吐为快一般,他继续碎碎念。 “虽然我也不想过多参与这些蝇营狗苟的破事中来,可你惹到我不说,还害我家婆娘担惊受怕。”扶剑且提剑的道士长出一口气。 “那我就以彻悟,破你彻悟。”以长剑作笔,于大剑剑背龙飞凤舞,尔后一声 “敕”,剑气横秋剑意生。黑纱后一双眼睛,终于没了狠厉,取而代之的诧异,慢慢变作恐惧。 气机攀升又攀升,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