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嫌疑犯6

    翌日大早，雨停了，天空如洗，像碧玉一般澄澈，连一丝浮白都没有，远山含黛，和风送暖，旭日东升，照得整片大地瑰丽地熠熠发光。

    “群贤毕至”园中一夜之间多了些不一样的气氛，偶尔可见三三两两的婢子凑在一块儿咬着耳朵絮絮的私语，偶尔又见那些宾客闲聊之中发出一两声不可名状的惊叹，时不时有人奔走相告，一时间似乎连园子里的花草都燃起了十二分的兴致，似乎正在议论着甚么了不得的罕事......

    “听说幸阳王昨晚宠幸了园子里的一位男子，你知道是谁么？”

    “真的假的！！天呐，我这是听见了甚么。”

    “人找出来了么？”

    “园子里总共就那么些人，都是头面人物，昨晚谁在房间谁不在房间一目了然，想知道还不容易。”

    “那个项阳剑派的掌门出来自证清白了，说自己昨晚与神机门门主彻夜博弈，都不曾踏足幸阳王房门半步。”

    “谢公子与南海神尼一直在协助谷主料理事务，都不曾去往翦水居。”

    “莫离公子昨晚也一直在谷中彻夜巡逻，他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没有出来自证的，没剩几个了。”

    “苏少爷昨晚去哪儿了～有人见到他了吗？”

    “没见到～不过我昨晚去送驱蚊香的时候，的确不见他在房中......”

    “啊啊啊，难道幸阳王与苏少爷在一起了么，他们倆果然是在一起了么？！！！”

    “那还能有假？”

    “这可是一大幸事，京城的‘苏贵人’与‘容公主’在一起了，这两人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得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大家。”

    流言蜚语一时间在“群贤毕至”园内传得沸沸扬扬，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一风流韵事就会传遍整个空幽谷......

    唐凌得知此事，还是从苏折嘴里听到的。苏折早膳时就觉得那些婢子看他的眼神不对劲，事后一了解，便气呼呼的跑来找他诉苦，说：“现在整个园子的人都以为我跟幸阳王苟合了。”

    唐凌“噗嗤”一下将茶水全都喷在他脸上。

    苏折淡定的抹去一脸的口水，道：“你也没想到吧，我～苏折！莫名其妙的就被睡了。而且那人还是幸阳王，要知道我苏少爷在楚馆秦楼扬名立万之时，他华容还在穿开裆裤呢。”整个园子，也只有苏折敢这么直呼王爷的名讳，只因他二人年幼相识，相交颇深。

    唐凌心虚的道：“谁让别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你没有呢，你昨晚去哪儿了？”

    苏折道：“我昨晚来找你，你不在，我就去找枝娘子核对采购单了。对了，你昨晚去哪儿了？”

    唐凌昨晚的确是晕倒在幸阳王房中，虽然只是在地面上躺了一夜，但此刻在苏折面前，却无论如何都不敢承认，既然事情都已经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去发展了，那就让他继续不可控制下去吧。

    唐凌心中窃喜，反问道：“你来找我做甚么？”

    “哦，十年前谷主府中那个出嫁婢子，有些眉目了。”苏折仍是不解气，双手插腰骂骂咧咧道，“别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蛋传出来的谣言，否则我非拔掉他的舌头。”

    唐凌一激灵，顾不上其他，一听说事情有了眉目，赶忙道：“快与我说说。”

    苏折道：“我这可是好不容易，不惜牺牲了色相去讨好的绾婆婆她才肯松口告诉我的。”

    “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唐凌安慰他一句，又催促他快点说。

    苏折这才缓缓同他道来：“那婢子名唤‘星河’，原本并非空幽谷之人，而是十年前随着枝娘子一起来到空幽谷的。那会儿谷主正当青年，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却也是一眼就被初来此地的枝娘子迷得醉心不已，在他轰轰烈烈的追求之下枝娘子终于心动，枝娘子嫁入谷主府之后便与谷主共同尽心尽力的协助老太君管理空幽谷，而当初那位在枝娘子身边的婢子，也随着枝娘子来到谷主府中随侍左右。”

    “那婢子话不多，性子温和，活儿也干得勤快利索，再加上思虑周全，几位主子都很喜欢她。那些新来的因摸不透主子心思而挨骂的婢子往往都会去请教于她，她也从不推辞，下人们也是打心眼儿里敬重她。枝娘子待她就更是亲如姐妹，两人平日里几乎是形影不离，关系甚至好到可以同眠共枕。但可惜的是，府中从未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因为她脸上有一道面纱，直到她的尸体被人从沐晨河上打捞上来，脸上都是覆着红纱的。”

    “自她跳河自尽之后，谷中就不断出现被挖心而死的人，于是渐渐的，就有了诅咒一说，相传那些沉浸在情爱之中的人，身边都会伴随着这道诅咒。枝娘子听了谷主府中的传言，严令大家不准再提及此事，之前夫人房里的大奴婢提了一嘴，就被谷主与枝娘子赶出空幽谷去了，所以在谷主府中，是无人敢提及此事的。”

    “哦～～原来那婢子是枝娘子身边的人。”唐凌心想，继而又问，“那后来，那书生就再没来过空幽谷么？”

    苏折耸了耸肩道：“没有，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据绾婆婆说，那书生不是谷中之人，也极少出现在谷中，她与老太君都从未见过。”

    唐凌琢磨着道：“除了闭谷期间，空幽谷哪有那么难进出，既然相爱，又怎会被这点苦难所缚。你说会不会只是星河姑娘的一厢情愿？”

    苏折道：“也有这个可能。”

    唐凌道：“这么看来，杀害了那么多人的凶手，就是星河的怨气了～～”然而事实真是如此么？

    看唐凌凝神苦思，苏折勾上他的肩，又问道：“哎，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你老老实实说，可别糊弄我。”

    唐凌拍开他的手，道：“我～当然是跟小白在一起了，除了小白，还能有谁，不信你问小白去。”说罢，就要离开翦水居，他现在要马上找到小白，先跟小白统一口径，再论其他。

    然而刚低着头走出没几步，迎面撞上了小白。

    “砰”的一声，小白捂着被撞歪的鼻子，一个踉跄往后倒了倒，随后看见唐凌，面色一沉，怫然骂道：“你走路不看路，赶着投胎啊！”

    苏折忙追过来，道：“哎，刚好，你别说话，我来问问小白。”

    小白一脸懵：“问我甚么？”

    唐凌拉着小白道：“没甚么，你那标记都做好了么，我们现在就赶紧过去。”

    苏折亦拉着小白死不松手，道：“你倆可别串通一气，小白我就问你一句话，昨晚唐凌一直跟你在一起么？”

    唐凌心想，完了，小白从来不会说谎，一说谎就打嗝儿。唐凌踢了踢小白的脚。

    小白却不胜其烦的，直接啐了一口，道：“放屁，他一到子时就撂挑子不干了，让我一个人在那儿替他干苦力活，等他到后半夜也一直不见他人影，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唐凌抚额长叹。

    “哈哈哈哈，哈哈哈。”苏折开怀大笑，抓着唐凌这个罪魁祸首不放，道，“原来是你小子，总算是叫我找到你了，没想到啊，你居然能跟华容在一起呆一个通宵，完了还将屎盆子扣我头上，我说呢，我怎么就莫名其妙被睡了。”

    小白听得云里雾里的，问唐凌道：“幸阳王？你昨晚一直跟幸阳王在一起么，你们甚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友好了。”

    苏折叫唤道：“岂止是友好，都请君上......”

    唐凌捂住苏折的嘴，对小白道：“别听他瞎说，我们还是赶紧去办正事儿要紧。”

    小白忿忿的道：“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

    尸体就摆在翦水居院门口，是一具相对完好的尸体，不知小白从哪儿找来的，整具尸体保存完好不说，就连肤质都不像是死人那般僵硬，而是透着少女独有的柔软感，掐一掐，似乎都能掐出水来。

    少女身前有个漆黑大洞，挖出来的时候小白就检查了一翻，并没有察觉出异样，凑巧今儿这天又放晴，他担心尸体在日光底下暴露太久会出现意外，于是赶忙将这尸体带到唐凌面前。

    唐凌一看，就在这具尸体的伤口处发现了一丝弥散殆尽的黑气，只有一点点，他用手指轻轻一碰，那阴气就顺竿而上，藏在他的指甲缝里。

    此时，翦水居院门口已聚集了许多人，当初唐凌一副信誓旦旦能将凶手找出来的模样，已经让这园子里的人都记住了这位少年的名字和模样，自那以后，唐凌的一举一动，都轻而易举的牵动着众人的视线。

    他们当中一部分人是来凑热闹的，而大部分人则都是来看看，这浑身上下处处透着诡异，一上来就男扮女装伪装成新娘子挑衅青壶道长、还在谷主面前出言不逊的小子到底是个甚么货色。

    他们将这翦水居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着，见唐凌仔细将指尖那缕头发丝一般细的阴气引入瓶中，见那丝黑气在瓶中有气无力的荡了一会儿，渐渐与瓶中另外一团黑气相互融合。

    看着这惊人的一幕，众人纷纷咋舌。

    唐凌定出结论：“看样子，谷中的挖心人，与杀害老太君和青壶道长的凶手，是同一人。”

    此时，谷主与枝娘子也闻讯而来，众人有礼的让出一条道，谷主走到唐凌身边，面容哀痛的道：“母亲一向宅心仁厚，最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若不将凶手查出，我唐某人就算是下了黄泉，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唐凌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心里明白，即便现在证明了这些人的死都是同一人所为，却并不能说明凶手是谁，之前他怀疑幸阳王，但很明显这十年间王爷不可能一直呆在空幽谷，况且，今晨在他房中捡到了两根发丝，但这发丝却并未跟这瓶子里的阴气相融。唐凌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华容不是凶手。

    那么凶手会是谁呢，真的是星河姑娘怨气不散，化恶行凶？杀这么多人，难道只是为了杀尽负心人？

    可这么想也是说不通的，老太君总不可能是个负心人，要说青壶道长是负心人，倒是有可能，不然他袖子里怎会藏着枝娘子的手绢呢，明显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假正经。

    谷主道：“只要能查出杀害老太君的凶手，唐某一定尽力配合，倘若唐凌小公子有甚么需求，尽管同我讲。”

    唐凌看着手中瓶子，向谷主请至一旁，低声道：“这十年来，陆陆续续都有人被挖心而死，想必此人是常年逗留在谷中，对谷中的人和事都十分熟悉，极有可能就是谷中之人，谷主可否将在十年前第一桩挖心案发生之前就居住在空幽谷的人口都整理出来，这样的话，就大大减少了查案范围。”

    谷主道：“这有何难，谷中人口并不多，我现在就让人去整理。”

    唐凌把手作揖：“劳烦谷主。不过此事还是先不要声张，我怕打草惊蛇。”这是最笨的法子，却也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值得一试的法子。

    他始终不知道，倘若不是为了杀尽负心人，那么凶手真正的目的又会是甚么呢？

    唐凌绞尽脑汁百思不解，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头顶那轮金色的太阳，脑海中突然蹦出一样东西，太子金螭镜！没错，他怎么会把这样重要的线索给忘了，老太君死的时候，不就被盗了一面宝镜么，而今齐聚在这空幽谷的人，不也都是为了太子金螭镜么。

    他一懊恼，烦躁的抓了抓头，又抓着小白的肩膀道，连欣带喜道：“你说我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信息给漏了呢，太子金螭镜啊！！”

    小白木着脸道：“我方才就说闻人莫离缴获了一面太子金螭镜，你又不理我，只是痴痴的看着王爷的房门，你在看甚么？”

    “啊！有么？”唐凌愕然，惊愕之余又恍然的看着小白，道，“你方才说甚么，闻人莫离缴获了一面太子金螭镜？”

    小白点了点头。

    关于太子金螭镜，唐凌所知甚少，小白同他一样，也所知无多，苏折除了斗蛐蛐，对旁的事物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

    唐凌想了一圈，唯一能打听的对象，貌似只有闻人莫离，而恰好，就在前不久闻人莫离缴获了一面太子金螭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