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 那无处安放的魅力

    北条京介眼皮一抬就数出了会场中的人数，五十六个，比稀咲给自己的资料上还要多出五个。

    其中有最熟悉便是他几次合作都很熟悉的纪伊国屋书店，这类大型连锁书店自然不可能是公司社长亲自前来，而是专门负责采购新书的部门员工，此外一些小型书店的店主们身份也并不简单，他们一般都是地区性的书店联合会派出的代表。

    是的，在协会遍地的霓虹，书店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没有协会？虽然大部分协会在成立之后都一改初心，从团结起来保护大家的利益变成了压榨底层来保护老大的利益，但是不可否认协会的存在还是有益处的。

    就比如新书的采购，如果是籍籍无名的小书店的话在和出版社利益分配上就会吃亏一点。一般的情况是作家版税10%，出版社和书店分销商各40%，剩下的10%则是配送费。像北条京介这样版税率15的，就要从其他地方把他的份额挤出来。小书店同样如此，没有协会帮忙和出版社协商的话就只能以高的进价从出版社或者分销商手上拿。

    而加入协会的话，甚至可以从出版社手上占些便宜，比如各种周边，或者要求作家来举办签售会。不过这些福利嘛一般成员书店就别想了，就比如上次北条京介的签售会，就基本都是去的协会会长或者委员的店里。

    总结一下就是店大欺社，社大欺店。出版社要靠书店回款，书店要出版社供给新书，两边都想多赚钱，那就看谁拳头更大谁更好欺负了。

    所以虽然会议室内只有五十多个人，但只要搞定了他们，首印的五十万册就几乎可以全部被消化完毕。除了协会代表们会当场确认数量，他们背后的书店们也只需要出版社联络一下就会按照惯例报出数量。

    书店主们热情的和北条京介打着招呼，北条京介同样热情的答应着，不仅一口就能喊出对方的名字，还会关心的问问上次在书店里见过的店员现在情况怎么样。虽然不能说平易近人，至少也是宛若亲朋了。他那熟络的做派，就连习惯了假客套的店主们都稍稍有些愣住，开始怀疑自己跟这位北条老师真有这么熟吗？

    “啊，雨宫消解升职了啊，真是恭喜了，之后得把升职礼物补上一份，前面几次受到她太多照顾了……”

    北条京介握着一个灰西装男人的手，语气亲切的说着。

    就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已经成为所有人的中心。优越的记忆力和出色的社交能力让在场的人都心生敬佩，过往和他有过交集的人心满意足的满足了虚荣心，觉得自己果然不是小角色，没看到过了这么久北条老师都还记得自己吗？第一次和他见面的书店主们则是被这个一点也不沉默的作家那妙语连珠的话语给征服，心里盘算起怎么样才能说服他来自家书店举办一场签售会。

    作家显然是一个两极分化的群体，有的沉默寡言极度社恐，让人怀疑他小说里面的变态杀人狂是不是以自身为蓝本创作的。有的渴望站在聚光灯下，只要出现什么社会热点必定会第一时间在报纸媒体上侃侃而谈。如果说其他国家作家的性格忠实的反应在他们的作品中，那么霓虹作家的个性就是忠实反应在他们的自杀上。

    有在阴郁的雨天服下大量安眠药悄无声息的走向死亡，通过无言的死达成无尽的活。也有剖腹后被连斩三刀没能切掉脑袋，书写戏剧的作家最后如同一出戏剧般死去。

    群众的口味多变，无论哪种都能找到喜欢的理由，而作为生意人的书店主们自然是更喜欢像北条京介这样的社会精英款式。

    就算没看小说，一点内容都不了解，仅仅是和北条京介相处，一个书店主的心里就产生了「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他会写出怎样的作品呢？」的好奇。

    华丽的外表有可能会败絮其里，但他好看啊！君不见那些内容狗屁不通，取个莫名其妙书名然后一通营销作者人设的书也能骗到一堆傻子，书店主们要的不是书的内容有多深刻，要的是畅销。

    就这么一会，一句小说没提到，北条京介就通过自身强大的人格魅力为书店主和分销商们提供了强大的信心，好几个都已经拍着胸脯说出了订购数量，并且保证一定会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稀咲铁太站在大厅的一角，看向大哥的眼神中充满了骄傲。这就是他选定追随一生的人啊！全方位无死角的强大！不管多么不可能的事情放在他手中都能轻而易举的完成。

    要是换成稀咲铁太自己来的话，整件事情就会是另外一个画风了。

    首先斩下黑川丰雅养的小狗的脑袋放在他的床头，在对方惊魂未定的时候送上一只新的小狗，如此一来一回，直接用死亡的恐惧拴住对方的脖颈。书店的推介就更简单了，直接把手下的几百人散出去，每个书店塞上几箱书，守在门口，进店的每个人都要求他们买一本。

    “北条老师的作品，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别说是新生代了，我看往前二十年都没有比您更优秀的作家了！”

    一个有些朴实的店主，这会已经被北条京介几句不着痕迹的好话给捧的面红耳赤了。

    “呵呵，您过誉了，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正走向发言席的北条京介停下脚步，转身，微微躬身致谢。

    今天的出版社是匆匆的，不仅是员工们步履匆匆，就连推介会也很匆匆。台下众人们的手上拿着的甚至不是成品的小说，而是打印纸装订起来的粗制品。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推介会气氛的热烈，北条京介刚在台上站好，下面的人便热情的开始鼓掌。

    北条京介微笑着鞠躬致谢，他其实并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但是他知道，不管是推介会还是其他什么，这个社会上的所有事情都逃不过一个“人”字。而在和人打交道这方面，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擅长了。能在一群女人中游刃有余的人，没理由会应付不了一群男人。

    等现场安静下来后，他先简单的介绍了下小说的内容，虽然已经把样本发给了下面的人，但他估计还有大部分人没看，这种推介会也是各大店主聚会的时候，比起新书他们更热衷于联络感情。之后又谈了谈创作的初衷和几个有趣的情节和人物，他的言辞诙谐，下面不时就响起一阵阵掌声，显然大家听得很愉快。

    一片欢乐的气氛中，随着赤松有起的招呼，一个出版社的员工拿着一沓表格进来依次发给了书店主们，这是要写订购的数量了。

    反正最后卖不完还能退会出版社，只不过如果退回太多的话，赚的钱还比不上退货的费用。

    刚才说话的那个朴实店主想都不想就要填上数字，但就在这时候又听到有人说话了。

    “那个，不好意思，北条老师，我想请问一下。”一个穿着黑灰色西装的人举起了手。

    “是岛山书店的矢野原先生啊，您请说。”

    被打断了说话的北条京介笑容不变，虽然是个人都知道这种气氛正好的时候还跳出来说话的人肯定是要拆台，但他态度依旧温和。

    书店主们转过头一看，原来是矢野原登志先生，这位先生为人一向正派，刚才大伙在闲聊的时候，低头专心看书的人里就有他一个，身为霓虹第四大连锁书店总部的干部，他对小说的质量有着极其严格的要求。

    以往大伙参加推介会的时候，经常有作家被他问的说不出话来，哪怕有出版社打圆场都不行，甚至出现过参加推介会却一本书都不订购的情况，堪称出版界的一朵奇葩。但同样的，他的业绩也是恐怖的，只要是他认可并签下订购单书，不说全部都售光，至少也都会登上畅销榜。

    想到这里，刚才已经填好了书店名字，想要在数量栏填上两千的朴实店主停住了笔，想要好好听听这位前辈要说什么。

    北条京介的人格魅力是恐怖的，在座的大伙都是读空气的高手，就算等级低一点至少也知道跟着别人做，敢于举手说话的矢野原登志显然不是一般人，但就是这样的人，在看到台上北条老师那极具亲和力的笑容时，他那严肃脸上竟露出了一丝踟蹰，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之前和北条老师亲切交谈的场面。

    但这个严肃的男人还是拿出了大型连锁书店干部的架势，板着脸开口问道：

    “北条老师，据我所知您是赢得这届霓虹推理作家协会赏的最热门人选，在这种关键时刻您会选择发布这样一部作品，最关键的是还如此匆忙？”

    他说着还拿起了手里草稿也似的书稿示意了一下，说着说着，他的语气严厉了一些：

    “恕我直言，这简直就像是危急时刻紧急赶制出来的燃烧瓶一样。”

    燃烧瓶？很奇妙又很贴切的形容啊。北条京介心中一乐。

    是啊，这样的内容不会引起协会的不满吗？不怕影响获奖吗？为什么这么匆忙？为什么不正式获奖之后再发布？携着获奖的气势不是应该更容易卖更多吗？

    在座的人不少都是冲着北条京介上本书那恐怖的销量以及他夺奖人们人选的名头来的，这时候被矢野原登志一提醒，就像是吃了解药，从人形春药北条京介的人格魅力中解脱出来一样，脑袋里顿时冒出一堆疑问。

    “是啊，北条老师，我这次来本来就还想问问如果《嫌疑人x的献身》获奖，之后的再版有什么安排。”朴实的书店主也出声问道，其他人也都纷纷出声问道。

    站在发言台旁边的赤松有起脸上的笑容消失，上前一步就想要帮自家作家解围，但是却被一旁的稀咲铁太给悄悄拉住了。

    干什么啊？

    稀咲铁太眼神不悦，但不是冲着台下发问的矢野原先生，而是不悦旁边的赤松编辑。

    想要抢大哥的风头？不知道越是这种危机时刻越能显现出我家aniki的人格魅力吗？给我乖乖站在一旁好好看好好学，献上崇敬的目光和热烈的掌声是你唯一的任务！

    看着好像被问题淹没的大哥，稀咲心中没有一丁点担心，因为……

    所有的一切，都在大哥的计算中！

    北条京介脸上笑容不变，抬起手虚压示意安静。

    “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样的时间发布？为什么不等获奖之后再发布？有很多理由，最主要的一个是，我那抑制不住的倾诉欲啊。这样的故事出现在了我脑海中，我控制不住的想要把他分享给世界！

    因为我的任性，给赤松编辑和出版社的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在这里必须感谢大家的支持。”

    北条京介说了几件今天中午在出版社看到的小事来活跃气氛，看到那位矢野原先生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知道自己这个答案并不能让对方满意。但没关系，他知道对方真正关心的是什么。

    “大家请看。”他抬手示意稀咲上前cao作投影仪。

    朴实店长抬起头，只见大屏幕上出现了两篇报道。

    “我知道大家关心的是我究竟能不能获奖，黑川丰雅和长沼浩纪老师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吧。这两位都是协会内非常照顾我的长辈，我能写出这部小说也是多亏了两位老师的指导。”

    北条京介微笑着，屏幕上的两篇报道简直不能说是报道，完全是对他的赞颂，昨天的努力没有白费，那两位评委不仅仅是被他吓破了胆，在他那灵活的收放间更是直接变成乖巧的小狗，都不用他说话就主动开始做事，才过去这么点时间，就已经在杂志上向他示好了。

    矢野原先生微微皱着眉，聚精会神的快速阅读屏幕上的报道，越看表情越奇怪。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那位黑川老师三天前还在报纸上炮轰北条老师，洋洋洒洒一大篇文章，大概意思就是说北条老师完全是推理小说界的蛀虫，要是再不把他赶出去的话一定会发生糟糕的事情。

    怎么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