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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章、荒诞的胜负手

    靖明入京继位第507章、荒诞的胜负手“集宁城到了最危险的时刻!那些地雷已经拉响,俺答退无可退,哪怕心存忌惮也可能孤注一掷!”

    听到朱厚熜的话,郭勋点了点头:“传令各营,结阵,往前!”

    他们花了三天,行进了区区数十里。

    而就在昨夜深夜时分,陆炳护卫着皇帝,急行军赶到了京营主力之中。

    现在,老臣和他的君主当真是并肩作战了。

    要在野外的野战之中,扛住虏骑可能最疯狂的冲击。

    那不是少量的虏骑,那是号称的数十万。

    皇帝动了,后续的边堡、京营援军,靠南的这些自然将源源不断地急行来援。

    陆炳说了,他已经传令凉城、大同、张北等地。

    但是要先顶住。

    如今这种形势下,先主动推上去,分散虏骑的注意力保住集宁,那才是犄角之势。

    没有退路可言,这也是守城之法。

    让这么多的力量毫无顾忌地围攻集宁,迟早建功。

    劫营、扰敌,本就该做。

    现在,是有天子坐镇军中的京营亲自来援,亲自去劫营、扰敌。

    集宁城西的虏骑也集结了不少到了南面,现在,这个方向上的虏骑共计两万余。

    这个人数,少于南面的京营大军。

    但是他们,也不能就此放开这个阵地。

    他们得到的军令,本就是遮断西、南,牵制守军。

    若让明军控制住了南面和西面,那么兵力、物资,就都不会成问题了,守军士气也必定大振。

    可是怎么做?

    他们还在等着俺答的命令。

    取舍两难,这是俺答现在的状态。

    集宁真的能很快攻下吗?

    也许能吧。但大明的皇帝都来了,援军之中岂会少了炮火?

    夺得集宁,城中火炮火铳,俺答麾下却不擅使用,更不擅守城。

    但是趁大明皇帝身边的兵力还比较少、更多援军还没到来之际舍了已经填进这么多人命的集宁城,若是不能在分兵继续围困城中守军的情况下一战冲散来援明军,后面就越来越难了。

    冲散来援明军,阵斩甚至生擒那个老对手……

    想到可能的战果,这种成功带来的巨大收获,俺答的心跳很剧烈。

    然而必须冷静……必须冷静……

    那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是能不能的问题。

    上一次野战,在大明那個军务总参谋一心想逃入城中的情况下,那战力交换的比例……

    而现在老对手身边的,只怕是最精锐的部队,最不可能轻易败溃的部队。

    那老对手敢自己跑出得胜堡,难道一点准备都没有?难道是跑来演一出逃命戏码的?

    取舍两难。

    哪怕先挡住援军拿下集宁,后续不容易守住,也将被迫停留在这里。

    舍集宁直奔大明天子,不容易成功……

    “先拿下集宁,就是要打援军!”

    俺答忽略了野战已经不占什么优势的事实,更必须面对刚刚那一轮挫折给麾下将士带来的惊疑不定。

    “留下三万精兵、所有民夫,拿下集宁,封万户!其余精兵,随本汗冲杀援军!阵斩汉人皇帝,封万户!”

    他觉得不用再犹豫了。

    本就是趁如今形势放手一搏,打出个新局面。

    如今既然有这个机会,尽管这个机会很难把握住,但能够在这里杀了老对手甚至生擒他的战略成果太大了。

    容不得他不搏。

    他也没有退路可言!

    战局形势突变。

    尽管已经鏖战了这么久,可此刻战场里投入了新的刺激物,所有人都得透支自己的精神、意志和体力。

    毛伯温看着城外的动静,胆寒不已。

    守军已经疲惫,现在是万难出城夹击的。放弃了城防的优势,以如今的状态去野战接敌,那才是不智。

    何况鞑子竟没放弃攻城,眼下当真是要血战到底了。

    可是看着大纛往城南迅速移动,毛伯温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面对万规模虏骑的冲击,京营挡得住吗?

    这种规模的凿穿,真的大概率能成功。

    一旦被截断、分割,明军军阵的威力就会减弱。

    而要保护皇帝,哪一营将领不会分心?

    太阳完全升起,集宁海上鳞光点点。

    俺答许诺封万户的消息传到集宁海西面、北面,这是给同样疲惫的虏骑注入的新刺激。

    大明皇帝就在那里。

    经过这么多年,有那么多事实在,又有俺答不断的宣扬在,那个人已经成了草原部族心目中的头号恶魔。

    就是他,给各大部族带来了最大的苦难。

    这么多年被迫呆在冰天雪地,是拜他所赐。

    肥美的河套、丰州滩、锡林郭勒草原,都必须舍弃了,是拜他所赐。

    如今仍不得安生,知道他还会继续驱逐长生天的子民,因此必须放手一搏到这里来血战,也是拜他所赐。

    杀死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

    杀死了他,大明一定会像百年前一样开始乱起来!

    杀死了他,可以扭转一切!

    “杀!”

    “杀!”

    “杀!”

    异族之人的呼喊之中,浸润了一生的郭勋总算给出了一些颇有见解的道理。

    “集宁海畔虽平坦,却也容不下十数万大军展开冲杀!背水,结阵!此战不惧穿凿,大明军阵,有来无回!”

    毕竟旁边有个不小的湖,难道虏骑还能踏水?

    现在又没结冰!

    这毫无疑问将是血战。

    但想要灭杀一族一国主力,不经真正的血战又能如何?

    “他们已经战了这么久,只是最后一口气吊着!一旦不能一举建功,从此就走不了了!”朱厚熜同样给出了他的许诺,“此战功成,封侯拜公,不在话下!朕不会走,把大明的声威打出来!”

    “陛下有旨,此战功成,封侯拜公……”

    战前的最后动员开始,三万京营内外结阵,咬紧牙关看着越来越近的虏骑。

    他们是被兴国公严春生练出来的。

    他们虽不如边军一般平常也多经历练,可他们现在兼有护驾重任,更需为了自己的命、自己的前程而搏。

    在骑兵面前,溃逃便是死。

    皇帝在身后,惧逃也是死。

    何况皇帝都说了不会走?

    为什么皇帝要玩命呢?

    只不过他们很快也来不及多想了,因为对面看得到一面大纛,草原鞑子的皇帝也在玩命。

    他甚至如同一代代草原雄主一样,在随军冲锋,身先士卒的模样。

    杀了他吧!

    杀了这俺答,北患就真的除了,从此天下太平。

    于是,双方的将卒在此刻都达成了共识:干掉对面的“罪魁祸首”,这一仗大势便定。

    在靠近明军、将要突入军阵之前,俺答嘴上喊着话,脑子里却突然转过一个念头。

    本来是要以机动优势和人数优势尽快拿下集宁,然后主力仍旧合兵一处肆意冲突河套、宣宁搅破大明北面防线,为什么这么快就陷入了真正的决战?

    就要在集宁这里决战了吗?

    然而老对手都到面前了,真的不与之决战,反而要先退走吗?

    其实可以这样选择的,毕竟骑兵还是能来去如风的。

    望着前面的三辰旗,俺答忽然把所有情绪都转为一声呼喊:“杀!”

    长长的嘶吼声中,他这才发现自己“逃”了这么多年,“躲”了这么多年,真的已经快到极限了。

    一个这样的老对手常年存在于他的梦魇之中,令人窒息。

    他是那么稳,那么有条不紊。

    内政、军务、财计、军备、外交……大明越来越恐怖,还要等到何时?

    难得他突然不稳了。

    难得他竟敢冒险来此。

    不成功便成仁吧,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

    随他西征这么多年的精锐劲骑,迎头撞向明军的军阵。

    “轰!”

    “轰!”

    “轰!”

    炮兵营先开始,鸳鸯阵在前,铳枪阵和车兵营居中,血战开始。

    朱厚熜身边的赵贞吉也没有任何退缩余地了,他的性命也只能依靠明军将士。

    现在,他只能睁大了双眼,与皇帝一起看着战局,看着明军的战法。

    不纯粹是火器部队,但火器很多。

    此外,明军甲胄、冷兵器,也配备齐整、品质更好。

    当下时刻,是最外围的一道防线散开。鸳鸯阵一团团切割战场,让出了一些通道让虏骑进入。

    而在后面,有一窝蜂火箭的战车,有被刀牌手保护着、排成数列的铳兵杀敌。

    第二道防线之中的炮兵营,则把火炮调到射程更远的射角,先行轰击远处的虏骑,尽量让他们的队形乱起来。

    最里面的,则是陆炳和郭勋的亲兵,团团护卫着最要紧的大明皇帝。

    这是一个巨大的磨盘,分布在集宁海西面、西北侧。

    血rou磨盘。

    虏骑进来了不少,有的已经被碾碎,有的还在四面冲突。

    他们艰难地向大明皇帝旗帜所在的地方冲击。

    这样的血rou碾压进行了快一个小时之后,大明皇帝脸无愧色地忽然说道:“可以一起喊了!”

    赵贞吉顿时喊了起来。

    “俺答战死了!”

    “俺答战死了!”

    “俺答战死了!”

    话是用草原语言喊出来的,还在重重保卫中往前突的俺答忽然一愣,随后突然心一沉。

    他气得要吐血,这时却终于回过神来。

    被算计死了。

    那老对手来了,就是赌他必定会亲自领军冲杀他吗?

    不管实情如何,俺答清楚麾下对汉人骨子里现在已经积累起来的忌惮。

    攻守早就异形了。

    所以俺答需要一场胜利。

    可俺答经不起再一次失败。

    是真是假重要吗?

    一切情绪现在只需要引爆罢了。

    狡猾的朱厚熜到了京营之中,夜里传令下去让他们学的话现在被最内围的护卫军喊了起来。

    “俺答战死了!”

    “俺答战死了!”

    “俺答战死了!”

    越来越多、越来越整齐的呼喊声让虏骑心生迷茫,让明军心领神会。

    有些人还没死,但他已经死了。

    因为这是广阔范围内的战场,视线投射不到太远的地方,注意力还很分散。

    因为这是大明皇帝的护驾大军,也许精锐程度令人难以想象。

    因为……大明军中还有一个人,那个人于乱军之中射杀过博迪,那人曾……

    “俺答战死了!”

    “俺答战死了!”

    “俺答战死了!”

    声音传到了集宁城,毛伯温不知真假,但哪管那么多?

    城东、城北的城墙上甚至屋巷间正陷入血战,而后是同样此起彼伏的呼喊。

    这是学习的力量。

    “正直”的鞑靼骑兵不来这一招,明军却懂得兵不厌诈。

    大明的皇帝还亲自安排了这一招。

    “大汗还在战!”

    “大汗还在战!”

    俺答身边,亲兵不得不一边奋力拼杀,一边还要奋力“辟谣”。

    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由于明军cao练的过程中早就习惯了喊口号,因此他们反倒找到了在cao练的感觉。

    明军喊得更熟练、更整齐,不那么影响作战。

    “俺答战死了!”【蹩脚但整齐】

    “大汗还在战!”【流畅但稀拉】

    “俺答战死了!”【震耳欲聋】

    “俺答战死了!”【南北呼应】

    赵贞吉眼看着战局变化,心里霎时感到有些荒诞。

    胜负手怎么会是这个?

    他一边跟着喊,一边看着皇帝。

    朱厚熜脸上笑眯眯地,继续在那里同样喊着造谣。

    战争,可不只是打打杀杀那么简单。

    明军在汉城外都能玩那么久的攻心战,难道在这里会忘记这一点?

    集宁海见证着这一场画风突转荒诞的战争,然而背后是人人不容忽视的根本。

    这根本是:二十年来,攻守易形,双方对自己君王和自身实力的认知有本质差别。

    在苦战之后,在关键时刻,只有足够精准的谣言才能一举击溃许多人的心理防线。

    乱军之中,俺答的眼中渐渐浮现出绝望之情。

    太快了……

    他的一切谋划、一切后手,都还来不及施展,就突然到了这样的决战。

    他苦心孤诣、努力一生、倾国而来,带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却忽然崩溃于一句战场上的谣言之下。

    俺答听到了一阵往北而去的杂乱马蹄声,他知道已经完了。

    能逃得了吗?北面肯定有一张网。

    逃走了再去哪?

    这世间,智者还是太少了。

    仅凭他和区区数人,带不动那么多愚蠢的长生天子民。

    而大明……老对手的底下,怎么就有那么多聪明人呢?

    ……

    集宁那边的战局发展瞬息万变,留守京城的朱载墌和杨慎等人每天面临的都是新情况。

    最新的情况,是朱厚熜决定不到得胜堡,而是直接前往集宁前线。

    仿佛天要塌了一般。

    “战况未明之前,这个军情万不能让百姓知道!”

    主张公布军情的严嵩现在也吓坏了。

    陛下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那总理国务大臣之位还有戏吗?

    他不由得看了看太子。

    这样的情况,太子是担忧父亲安危多一点,还是阴暗地期待有什么变故多一点。

    “毛总参无能!翼国公无能!陛下……”杨慎咬牙切齿,“九五至尊,岂能如此行险?”

    在这里发怒已经无济于事,杨慎立刻继续说道:“殿下,当令麦公公加紧戒备,以防有变!”

    提到了御马监掌印麦福,要防的当然是皇帝有个万一引发的变故。

    而当此情况,还要全力急令宣府、大同等地。

    既要驰援,又要布下以防万一的新防线。

    杨慎觉得当这个家太难了。

    京城外松内紧,重臣们在窒息的状态里艰难地熬着。

    往来传递军情的急递不断。

    俺答开始攻打集宁。

    俺答丧心病况,竟以奴隶、民夫、兵卒堆成尸山,集宁危急。

    俺答四面围困集宁,城破在即。

    京营大军抵达集宁,陛下御驾随军直面北虏大军。

    俺答兵分两路,既攻集宁,又欲擒杀陛下。

    俺答战死了。

    俺答被生擒了。

    这个消息传到目瞪口呆的朱载墌和杨慎等人面前时,京城已经陷入欢乐的海洋。

    这样的捷报,当然是露布入京。

    “集宁大捷!陛下御驾亲征,率军于集宁城外大败北虏,生擒俺答!”

    “陛下万岁!”

    “北患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