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〇章 堵胤锡倡议联顺(求月票,求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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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顺各路兵马刚刚出发,檄牌早已传到了常德府,从长沙逃来的衡永守道严起恒看罢大惊,慌忙赶到湖广按察司副使、提督学政堵胤锡的府邸,连寒暄都顾不上,一见面便大声叫道:“抚院可曾看过闯贼的檄牌?李自成没死!他一直在骗我们!我们上当了!” 堵胤锡乍见檄牌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但这时候却已经冷静下来了,好整以暇道:“他使了个好计,把我们和阿济格都给骗了。” “狡诈小人!”严起恒愤愤不平。 “兵者诡道也,”堵胤锡摇头叹息,“要怪就怪我们自己太笨吧,竟没能识破他。” 严起恒冷哼一声,心知事已至此,再怎么诅咒谩骂也已经于事无补,有那个时间和精力,还不如想想常德城的防务,于是直言不讳道:“抚院以为常德城较长沙城如何?” 堵胤锡没想到严起恒会问这个问题,略一愣神,却也明白了他的用意,笑道:“不如长沙城坚固。” 严起恒笑不出来,只点点头,又问道:“常德兵较长沙兵又如何?” 堵胤锡仍然笑着说道:“不如长沙的兵多。” “粮秣战具呢?” “也不如长沙府。” 严起恒眉头紧锁,双眼紧紧盯着堵胤锡,冷声问道:“贼兵来势汹汹,有此三不如,抚院打算如何应敌?” 他长得仪表魁梧,气象庄严,素有威严难犯的气势,如今这样拧眉冷视,寻常人早就不寒而栗了,堵胤锡却视若无睹,伸出四根手指晃了晃,说道:“为今之计,倒是有四不可。” “愿闻其详。”严起恒说道。 “不可战,不可守,不可走,不可降。” 战、守、走、降全都不可,那岂不只剩下死路一条了?严起恒大惊失色,急忙说道:“抚院万万不可自寻短见!” “哈哈哈哈!”堵胤锡放声大笑,“秋冶(严起恒字)你可真是个好人!放心,我怎么会自寻短见呢?都怪我漏了一个不可,才让你误会了,不过也多亏你提醒,不然我还真没想到这第五个不可——不可死。” 这一下严起恒糊涂了。 不可战,不可守,不可走,不可降,不可死,那还有什么可干的? 见到严起恒发愣,堵胤锡收起笑容,严肃道:“秋冶,吴三桂开门揖盗,多尔衮鸠占鹊巢,大明江山已经沦亡过半,清虏又下了剃发令,想要灭我中华五千年之礼义名教。方今之患,在虏不在寇,联虏平寇的国策也是时候该改一改了。” 弘光朝初立的时候,由于情报滞后,对吴三桂同清廷的关系并不清楚,以为吴三桂真是借兵复仇,所以从首辅马士英,到次辅王铎,再到阁部史可法、左都御史刘宗周,一干重臣无不兴高采烈,额手称庆,赞誉吴三桂的行为是“功在社稷”的“义举”,不仅没看清清廷的狼子野心,而且受到启发,想起了“安史之乱”爆发以后,唐肃宗借用回纥之兵,收复长安、洛阳以及河北失地的故事,开始鼓吹“如唐人用回纥之师”,号称“款虏不为无名,灭寇在此一举”,竭力主张尽早同吴三桂取得联系,以便借助清军之力共同剿灭“献贼闯寇”。 联虏平寇因此成了弘光朝的朝廷共识和基本国策,虽然在清军渡江占领南京,活捉了弘光帝朱由崧的当下,这已经成了一个笑话,但是联虏固然没人提了,平寇却事涉政治正确,没人想更没人敢改弦更张,提出异议。 严起恒便是那类没想过的人,万没料到堵胤锡会说出这种话来,不禁勃然大怒道:“闯贼狡计多端,亡我之心不死。前有弑我君父之仇,后有袭取长沙之恨,现今更是变本加厉,竟然发兵攻取湖南全域。抚院此语,只能令亲者痛仇者快,幸勿复言!” 堵胤锡却摇了摇头,平静说道:“即便如此,我们能保得住湖南吗?我看只要李自成愿意,恐怕连两广也保不住。” 严起恒语塞。 经过长沙一战,耳闻目睹之下,他也知道了湖南明军的真实状况,就算他不通兵事,却也明白想要挡住李自成是不可能的事。 见严起恒不说话了,堵胤锡耐心劝道:“秋冶,丢失湖南已经无可挽回,但还有机会保住两广。我观李自成与张献忠不同,张献忠系粗才,一味好杀,而李自成却颇有大略。我朝顶不住清虏,他李自成从北京一路败退回西安,又从西安败退到九江,同样也顶不住清虏。这一点他不会不清楚,不然也不至于使出诈死之计。如今的局势是和则两利,斗则两败,若能再说以民族大义,邀其共抗鞑虏,李自成未必不会同意。一旦达成合作,他便不会进攻两广,岂不是功在朝廷的一件好事?苟利社稷生死以!秋冶,你我为人臣者,当事君以诚,不可务于虚名,贻误大局。南直和浙江已经丢了,只剩下福建、江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六个省还在朝廷手里,其中闽赣地接清虏,云贵僻处蛮荒,两广实在是丢不得呀。”
严起恒闻言色变,站起身长揖到地,肃然说道:“抚院公忠体国,不计私名,起恒愧不能及。请恕起恒唐突之罪。只是李自成与朝廷仇怨已深,恐怕难如抚院之志。” 堵胤锡急忙还礼,又请严起恒坐下,说道:“听闻李自成围城北京时,曾遣宦官杜勋入城面见先帝(指崇祯),提出‘西北分国而王’的要求。彼时其势正盛,尚有议和之意,如今势蹙,未必反无此意。事在人为,胤锡情愿冒险一试。” 这话说得在理,严起恒点点头,也慷慨说道:“抚院言之有理,起恒不才,愿为抚院驱驰。” 堵胤锡闻言大喜,也不客气,径直说道:“如今圣上(指弘光帝朱由崧)蒙尘,潞监国(潞王朱常淓)降清,当此乱世,朝廷无主,不可不惧。而今诸藩之中,惟有桂王朱常灜血脉最近,或将继登大宝?胤锡有意请秋冶去梧州走一趟,若果桂王登基,请代胤锡把这里的情况上达天听,并居中斡旋,促成其事。” 朱常灜是万历帝的儿子,崇祯帝是万历帝的孙子,两人是亲叔侄关系,在此时的明朝,的确如堵胤锡所说,“惟有桂王朱常灜血脉最近”,但是严起恒仍有疑惑,问道:“桂王老病,恐怕将不久于人世,会是由他继统吗?” 堵胤锡笑道:“桂王确实老病,但他是先帝叔辈,尚有二子,安仁王朱由楥、永明王朱由榔(即后来的永历帝)皆是先帝同辈,援引兄终弟及之例,更该传位于桂王一脉。” 在礼法上,兄终弟及确实比叔父继位更能服众,严起恒闻言释然,拱手说道:“抚院差遣,起恒敢不从命?只是抚院意欲联络李自成,必定也要有人奔走,起恒愿助抚院一臂之力。” 堵胤锡明白,严起恒这是要跟他一起承担风险的意思,心中虽然感激,但却摇头拒绝道:“此事凶险,成与不成尚在两可之间,就算李自成同意,如果朝廷反对,也难逃一个通贼误国的罪名。秋冶有用之身,不可轻陷不测。请速行,若胤锡不死,当有报答之日。” “抚院……”严起恒感佩莫名,竟至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