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六章 嘉定民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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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王监国后不久,闰六月十五日这天,清朝新任吴淞总兵李成栋发现自己陷入了绝境。 李成栋是陕西宁夏人,字廷桢,号虎子,因生性好yin,得了个不雅的绰号叫李诃子(袜胸),原是李自成部下,后随高杰降明,弘光帝登基后,高杰以拥立之功加官晋爵,成了赫赫有名的江北四镇之一,他也升为总兵,镇守徐州,弘光元年(1645)高杰被刺身亡,他率部降清,随清军攻取扬州、镇江、南京、常州等地,因功封为吴淞总兵,刚刚到达汛地不久,不想就遇到了民变。 “总镇,出城之后,沿途村镇都有乡兵拦路,我们冲不过去,只好退了回来。”中军徐元吉浑身血污跪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启禀道。 “你他娘的就是个废物!”李成栋惊惧交加,忍不住破口大骂。 李成栋一到吴淞就发现,这里紧邻长江,位于明军据守的崇明和松江之间,如果遭到水陆夹击,除了固守待援,根本就没有退路可言。 一个据点如果没有后方,那就是绝地! 李成栋心骇不已,忽又听说嘉定起了民变,他泊在嘉定城外的兵船遭到乡兵攻击,把他从扬州、镇江、南京、常州等地掳掠来的金宝美妇全都付了一炬,更是吓得绕床而走,夜不能寐,如今派去太仓求援的徐元吉又铩羽而归,情知是被切断了同太仓、苏州的联系,不仅仅是援兵,连粮草供应都成了问题,顿时吓得亡魂皆冒,手足无措。 李成栋帐下诸将都是久经沙场之人,自然也都看透了这一点,不由得人人胆寒,个个心惊,副将杜永和向徐元吉问道:“我至丁家桥接应你时,见你们个个精疲力尽,人马气息仅存一线。究竟遇到了什么情况?” “众志成城,”徐元吉如同呻吟一般先喃喃了一句,然后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奉命募得本地居民朱宏宇和他的儿子朱香为向导,又从营中精选了四十名骁捷善战的骑兵,绕路前往太仓搬取救兵。不料刚到罗店就被乡兵包围了,只得奋死突出,疾驰向西。本想从三官堂夺路而走,竟遇到一个和尚阻拦,虽然斩杀了和尚,大队急驰而过,却有四骑落在后面,被乡兵追上,连损三骑,惟有一骑苦战得脱。到了时家坟,又遇乡兵拦路,众皆大惧,情知前面每个村镇都有乡兵,再去太仓必然凶多吉少,只得调转马头向东驰回。乡兵从后紧追,渐近罗店,罗店乡兵再次大出,前后两路急攻,我等寡不敌众,窘迫已极,随朱香抄小路从蔡家桥绕出镇后,已经人人带伤。不料经过月浦时,又遭乡兵截杀,只得落荒而走,好容易才摆脱乡兵到了丁家桥,若无你的接应,再战一阵,恐怕难免片甲无回。” 副将梁得胜闻言,接话道:“我在嘉定县城东门外看守兵船,虽然只有三百兵丁,却也与嘉定县民相安无事,生活交易皆如平日,却不知怎地,乡兵忽于十二日开始云集,于十四日乘夜攻击我军并纵火烧船。我也是寡不敌众,只得率军突围,来向总镇汇报,三百兵丁却也损失了八十余人。他们这是抽得什么风?为什么突然态度大变?” 原来,南京陷落以后,嘉定就已附清,清朝知县张维熙也已到任,虽然后来明朝吴淞总兵吴志葵驱逐张维熙,短暂光复过县城,但他很快就率部离开了,并且所部军纪不整,擅入民家,乱索酒食,临行前又纵兵大掠,寸缕不留,鸡豚菽麦尽皆席卷而去,把嘉定祸害得着实不轻,所以嘉定百姓对明军的态度也就那么回事。 吴志葵离开后不久,李成栋率领步骑三千前往吴淞,乘船也到了嘉定,除了前部初到之时曾在新泾镇yin死妇女七人之外,所部不甚剽掠,嘉定居民反倒比吴志葵在的时候更为安定,贸易也与平日一样,没受到什么影响。 当时大旱水涸,再往前已经不能行舟,李成栋将兵船停在县城的东门外,命副将梁得胜领兵三百看守,全军改由陆路前往汛地,但嘉定县民并没因为留守的清军较少而发生暴乱,不仅相处融洽,甚至有人还跟梁得胜交上了朋友,勾肩搭背,互开玩笑,看上去就像老相识一样。 所以,嘉定怎么看也不像会发生民变的样子,出现如今这种局面,全怪多尔衮那个愚蠢的剃发令,只不过没人敢公开说罢了,所谓的“为什么突然态度大变”,完全就是明知故问。 李成栋的弟弟李成林心照不宣地喟然叹道:“不管抽什么风,把我们可害惨了!他奶奶的!如今我们困守孤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就算明军不来攻打,又能坚持多久?” 一言既出,大堂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叹息声,人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死局,不免对自己的命运感到绝望。 “不能坐以待毙!”李成栋却是个狠人,虽然自己也怕得要死,但见到诸将垂头丧气,骨子里的匪性反倒被唤醒了,拍案而起道:“老子还有三千兵马,难道是白吃饭的?没有粮,出去抢!没有路,杀出路!反正不能坐在这里干等死!”
“乡兵太多了,”徐元吉已经被吓破了胆,摇头说道:“杀不出去的。” “你他娘的萎了?”李成栋闻言怒道:“你把手伸进裤裆,摸摸还有没有卵子!我等刀口上舔血,好歹也是个站着撒尿的,岂能如此窝囊?就算杀不出去,也得多拉几个垫背的!” 李成林也叫道:“兄长说得对!老子们不好过,谁他娘的也别想好过!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杀就完了,管他杀不杀得出去!” 梁得胜想了想,说道:“我在嘉定被围,乡兵何止百倍于我?却被我杀透重围,成功脱险,可见乡兵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如若我军尽出,便有十万乡兵又有何惧?总镇之计未尝不可施行。” 李成栋本来只是一股狠劲,并没有多少取胜的信心,闻言不禁大喜,笑道:“老梁说得好!不过是群乌合之众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徐元吉你也跟人家学学!怎么一战就失了胆气?” 徐元吉惭愧无地,心中愤恨,咬牙说道:“若果全军尽出,并力杀贼,且看谁是孬种!” “这才像条汉子,”李成栋狞笑道:“谁也别他娘的萎!江南富庶,小娘们也有味道,跟着老子去杀,去抢!告诉弟兄们,从今天起,除了将令必从,爱干什么干什么!老子不要什么军纪了!” “好咧!”徐元吉大叫起来,倒是从另一个角度诠释了什么叫知耻而后勇,“他们应该烧香拜佛,祈祷不要落到老子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