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 重建大顺政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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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臣都以为皇帝留下顾君恩,是为了讨论官员人选的事,顾君恩也这样想,可是进到后堂重新见礼,赐坐赐茶之后,李自成却并没提起这件事,而是说道:“怀德(顾君恩字),朕已决心废止免粮和追赃这两项政策,全面推行新政,你对此有什么建议?” 顾君恩暗暗纳闷:我只是吏政府侍郎,跟我讨论官员任免才对,怎么讨论起国家的大政方针来了?这有些不太正常,究竟只是一般性的咨询?还是另有什么用意? 他想了想,慎重答道:“自从去年六月陛下在西京下旨“通行免追比”之后,我朝事实上已经停止了追赃助饷,开始在各地征收税粮和银差,只是后来战局急剧恶化,这才功亏一篑。如今只要按照去年的章程施行几个月,到秋收时便可见效。” “不!”李自成摆手说道:“去年的政策是贵贱均田,朕现在的新政却是履亩纳粮。” 顾君恩愣了一下,想起了“梁口谈话”,问道:“是为了争取士心?” “没错,”李自成点了点头,“我们只要打击那些恶贯满盈、民愤极大的劣绅就好。如今无主田那么多,清查出来,便足够分给无田户耕种了。没必要非得均田,平白自己给自己树敌。” 他想得明白:既然想要获得士绅的支持,就不能像过去那样伤害他们的利益,就像后世的抗日战争,既然要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打土豪、分田地”也就只好暂停,改行比较温和的土地政策,这样才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对外。 顾君恩自然想不到什么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但其中的道理却不难想通,点头称是道:“的确不应该自己给自己树敌,过去的教训已经够惨痛了。” “是啊!”李自成笑了笑,接着说道:“俗语说,鸟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行。新政能不能办好,选派官员是个很重要的事,关键是吏——” 他顿了顿,终于不再难为自己,改成了自己习惯的叫法,说道:“关键是吏部和长沙府尹的人选。朕的意思是让原大名府同知宗洪圣就任吏部侍郎,让原南阳府府尹刘苏就任长沙府尹,怀德以为如何?” 我不就是吏部侍郎吗?干嘛又提升一个?顾君恩心中一动,表面上却平静如水,说道:“同知只是正五品,一下子提升为正三品,连升四级,是不是太快了点?” “不拘一格降人才嘛!”李自成笑道:“怀德你就说宗洪圣胜任不胜任吧。” 不拘一格?顾君恩咂摸着这句话,点头说道:“宗洪圣为人忠厚,有识人之明,关键是他坚决反对追赃助饷,胜任自然是胜任的。” “那不就得了?”李自成意味深长地看着顾君恩。 “陛下说得是,”顾君恩知道皇帝在看什么,赶忙低头说道:“臣也赞同推行新政,让宗洪圣出任吏部侍郎,臣没有异议。” “嗯,”李自成笑着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既然要催征钱粮,户部也是个很重要的部门,怀德你看让谁去比较好?” “原荆州府府丞张士政如何?”既然是不拘一格降人才,顾君恩便毫不犹豫地推荐道:“此人颇擅理财,而且相当清廉,自从今春大军撤到荆襄以后,又一直在辅佐皇后娘娘打理粮饷事宜,听说皇后娘娘对他的评价很高。” “这事朕也听说过,”李自成喝了口茶,盯着正在茶碗里打转的一片茶叶,出了一会儿神,才又说道:“那就先这样吧,你且退下,朕还要问问皇后。” ********** 顾君恩告退离开,李自成来到高桂英的房间,一进门便急不可待地问道:“皇后,那封信你可看了?” 高桂英正在床边摆弄着什么,见到李自成进来,急忙丢开手,起身施礼道:“臣妾看了,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免礼,”李自成走到床边想要坐下,却见高桂英刚才摆弄的竟是一双虎头鞋,知道这是给窦美仪腹中胎儿准备的,不禁笑道:“窦婕妤要到八月份才分娩,孩子学走路更要等到来年,现在准备这个未免早了些吧?” 高桂英笑道:“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不抓紧做起来,以后忙了就没时间做了。” 李自成摇摇头,不以为然道:“这种活计,交给侍候的人去做也是一样,其实不劳你亲自动手。” 高桂英一边把鞋子和剪刀、针线全都收了,一边说道:“臣妾好歹也是孩子的嫡母,不拘做点什么,总是一份心意。陛下还是不要管我们娘儿们的事了,郝摇旗和王进才该怎么办?陛下不会是要处置他俩吧?” 胡良沭找到的信,正是郝摇旗和王进才联名写给何腾蛟的投效书,虽然投效之事尚未议成,何腾蛟便已败逃衡州(今衡阳),但这件事却非同小可,不可忽视。 李自成摇头说道:“如果要处置他俩,这封信就不给你看了,而应该给玉峰(田见秀字)看。” “陛下圣明,”高桂英点点头,“陛下诈死,外人并不知情,投明也算情有可原,而且郝王两部共有七万人之多,当以安抚为上,万万不可逼他们铤而走险。”
他们自然知道郝摇旗和王进才的真实兵力,不会被信上那十一万多人给骗了。 “皇后说得是,”李自成也点了点头,说道:“我军屡败,人心不稳,实力大损,这时候可不能闹内讧,而且滞留在湘北赣北的各营将士尚有十余万众,不能任其像这样自寻出路。朕有意亲自去走一趟,也好把他们全都带到长沙来。” “那诈死计怎么办?”高桂英一惊,急忙劝阻道:“已经坚持了这么久,如果因此走漏了消息,功亏一篑,岂不可惜?” “顾不了那么多了,那可是十几万大军呀!”李自成摇头叹息道:“玉峰太过宽厚,汉举(袁宗第字)疾恶如仇,明远(刘芳亮字)不谙权术,仅剩的一个权将军和两个制将军都不合适,其他人品级太低,派文官去更不合适,朕不亲去,为之奈何?” 高桂英其实早已有了打算,闻言笑道:“何不让臣妾去走一趟?” 李自成把信给高桂英看,本就是想让她代替自己走一遭,闻言心中暗喜,但却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其他人倒还好说,只是郝摇旗此人,向来强狠自用,桀骜难驯,朕对他尚需恩威并施,小心使用,你没有降伏他的把握,还是不要涉险为好。” 高桂英笑道:“哪里是臣妾要降伏他?臣妾只是狐假虎威,借陛下的威名降伏他而已——他虽然有些强横自负,但对陛下还是忠心耿耿的,臣妾此去并无太大风险。” 这话不无道理,但李自成也不肯真让高桂英过于冒险,说道:“此事大意不得,待朕先着都司监派人去察看一番,再定不迟。” 说着,他起身要走,高桂英却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笑魇如花道:“陛下今天在哪儿用晚膳?” 李自成看着高桂英的笑容,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也觉得丹田下有股热流在涌动,但却并不回答,而是问道:“让张士政担任户部侍郎,皇后觉得如何?” 高桂英一愣,未免心中沮丧,淡淡道:“陛下有眼光也有主意,臣妾没什么好说的。” “那便好,”李自成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外走,走到门口,却又突然回过头来,笑道:“那个广东厨子做的瘦rou玉米羹,朕吃着还算受用,让他备着些,晚上与你同吃。” “讨厌!”高桂英跺脚骂道,但却忍不住噗嗤一笑,一抹红晕飞上了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