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向板载发起板载冲锋!
第288章向板载发起板载冲锋! 两天后,上午。 皇居。 大厅长长的廊檐下,明治面对着草坪而坐。 他端起茶杯,啜饮一口, 紧接着便吟唱道: “春宵苦短,梦的浮桥猝断――” 气韵悠长。 不远处,高崎正风弓着身子小碎步走来,在明治身侧恭敬地行礼,随后道:“陛下,您这首吟春的和歌十分优美。后面几句呢?” 明治:“……” 气氛有些莫名的尴尬。 过了好一阵,他唱:“横云如衣带……” 这句刚刚结束,旁边的高崎正风就高声称颂:“好!” 结果,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明治清了清嗓子,又小喝一口茶,问道:“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 高崎正风双手递上报纸, “您的书评登报了。” 那是《读卖新闻》,东京销量最高的报纸之一。 明治扫了一眼,不由得皱眉, “为什么要发在头版?这样只会让读者感到疑惑,他们会更少地关注内容,转而考虑背后的所谓‘交易’。” 高崎正风没回答, 心里却想, 您天皇老人家的文章见报,本来就有幕后交易。 他谨慎说道:“陛下,我认为,不用避讳。” 天皇摆手, “该避讳还是要避讳的。你没看我用了笔名?” “啊这……” 高崎正风看了眼书评作者栏, 写的是: 南面而听天下。 出自《周易说卦》,“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 以现在日本知识分子构成,能识字的,大部分也懂一些汉学,看到“南面而听天下”的笔名,必然会联想到“向明而治”, 都这样了,还能不知道是明治的手笔吗? 高崎正风说:“陛下无须避讳,是因为您有带头作用。还记得废除《rou食禁止令》的事情吗?” 由于受到不杀生的佛教思想影响,日本天武年间颁布了《rou食禁止令》, 此后的多位天皇都很重视精进洁斋,戒rou食、谨言慎行以洁净自身, 上行下效,导致日本人不吃rou的风俗日盛,弄得人均武大郎,一个比一个长得矮。 这样还如何富国强兵? 于是,明治5年,日本国民突然看到了明治吃rou的报导。 明治有些自得, “确实,由我带头,人们开始竞相食用牛rou锅。至今我还记得《安愚乐锅》中的一句话,‘不食牛锅为不开化’,两年时间,东京的牛rou锅店从70家激增到了588家。” 连数字都记得有零有整, 可见,明治确实认为那是自己不可磨灭的功绩之一。 高崎正风借机拍马屁, “陛下,关于《蝇王》的评价也是一样的。昨天,其作者陆时在东大说了很多大言不惭的话,您站出来公开观点,正好可以拨乱反正!” 这马屁拍得,明治浑身舒泰。 他缓缓道:“你说的很对。陆时能写出《日本文明的天性》,可见此人是有诡辩功底的。我日本国百姓民智虽开,但又怎会是老jian巨猾的人的对手?” 高崎正风连连点头, “是啊!百姓正需要您的引导!” 明治“嗯”了声, 现在回头看,发在头版头条的确是正确选择。 他拿起了报纸, 书评叫《在生存面前,一切都是小事》。 文章开宗明义, ―― 世俗,始于野兽派的第一次献祭。 它不是献祭给神明,而是献祭给身边的“野兽”、献祭给时刻笼罩着的危险。 野兽派为了捕猎野猪,放弃了原来的学生装束,花花绿绿涂满全身, 他们的诉求没错! ―― “啧……啧啧啧……” 明治看得咋舌, “真好。我写得可真好啊。即使陆时本人站在我的面前,也会被我说服,并放弃他那可笑、肤浅的观点吧?” 高崎正风连连点头, “那是自然。” 明治继续阅读, 即使校稿的时候,他已经看过不下十遍了,可是看着那印刷出来的字体,心里还是充满满足感。 风儿吹来,报纸发出阵阵轻响。 早春的上午,阳光柔和地洒在皇居的每一个角落,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泥土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偶有鸟儿在宫殿上空盘旋,清脆的叫声更添几分生机。 这时,一名宫人迈着小碎步走来, “陛下。” 明治仍沉溺在自己的文章中, 他心不在焉,头还埋在报纸当中,支吾道:“嗯嗯,你说,怎么了?” 宫人回答:“土方久元求见。” 土方久元之前任农商务相、宫内相,辞去职务后,将重心放在教育事业上,转任宫内省帝室制度取调局总裁、皇典讲究所所长,颇受宠信, 某种程度上,他也是明治的老师。 明治不由得诧异, “土方老师从横滨回来了?” 他摆摆手, “好,快请。” 宫人立即离开。 不多时,一个身着西装的矮小男人走了进来, 他的打扮颇为西化,尤其是从敞开的西装中露出的怀表链,英伦风十足。 明治低声道:“土方老师!” 土方久元躬身, “陛下,许久未见,您愈发英明神武。” 说完,他上前了一步, “我于横滨看到了一份中国人办的报纸,名叫《新民丛报》,其中有篇叫《蝇王》的小说很是有趣。之后,我便买了一本日语……唔……陛下,您听过?” 明治大笑, “我都看完了!” 他晃晃手里的报纸,刚准备说自己还写了书评呢, 结果,土方久元没注意到,径自继续话题道:“那您看过这篇书评吗?” 他开始在衣服内侧摸索。 明治的笑容愈加明亮, “我就是那篇书评的作……额……” 笑容凝固了。 因为对方拿出的不是《读卖新闻》,而是一本杂志―― 《杜鹃》。 明治对其有所耳闻,上面的俳谐颇具韵味。 土方久元翻了翻, “您看,这篇《日本人,为什么不反思?》,写得当真鞭辟入里,观点辛辣,看得我十分汗颜。” 明治满头黑线,  ̄□ ̄|| 听到这名字,他本能地感到,绝对跟自己书评的观点截然相反。 旁边的高崎正风也懵了,对土方久元连打眼色。 土方久元:??? “高崎君,怎么了?” 高崎正风无语,只能不吭声。 明治无声地接过杂志,开始阅读那篇书评, ―― 否认文明,与野兽何异? 生活在这个“神奇的”国家,总是发生许多让我们匪夷所思的事情。 当我看到大学里的老师总是照本宣科的念书,而我们的学生却能忍受,我感到奇怪; 当我看到弱rou强食,而路边的行人却能视若无睹,我感到无奈; 当我看到…… 我对此种种不解,即使读了《日本文明的天性》也难以解惑。 直到《蝇王》的出现。 ―― 文章是一个叫正冈子规的作家写的。 神奇地,他好像预知了明治书评的内容,几乎做到了逐条反驳,且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明治看完,整个人都不好了。 寂静降临, “……” “……” “……” 檐廊下的三人仿佛被施加沉默术,一声不吭。 就这样大概呆了两分钟。 “呼~” 明治呼出一口气,调整心态,随后道:“倒也写得有那么几分道理。不多,就几分而已。” 土方久元惊讶, 几分? 还“而已”? 他想劝谏明治再读一遍。 旁边的高崎正风拽住了他的衣袖,随后以极其微小的幅度,对不远处的《读卖新闻》点点头。 土方久元眯眼速读, 随后,他在心中不屑一笑, 那一篇《在生存面前,一切都是小事》简直是强词夺理, 若是没读过《日本人,你为什么不反思?》,或许还会被其中的狗屁逻辑绕进去, 可是现在,土方久元的评价是: 就这!? 他小声嘀咕道:“《读卖新闻》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 高崎正风差点儿吐血,赶紧一指文章作者。 土方久元仔细地看了看, 南面而听天下?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是陛下亲笔所写的书评!?” 此话说得声音有点儿大,明治听得一清二楚。 他抬起头, “什么亲笔?我写了什么?” 这是准备不认账了。 此刻,他心中无比庆幸,投稿时使用的是笔名。 高崎正风:“……” 土方久元:“……” 两人面面相觑,随后同时哈哈一笑, “没有,陛下什么都没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2 他们心照不宣地异口同声。 …… 布坎南宅邸。 陆时和夏目漱石坐在同一张宽沙发上, 对面则坐着许久未见的三人, 岛崎藤村、 长谷川辰之助、 正冈子规。 他们正襟危坐,目光不时扫过屋内精致的装潢, 显然,这座宅邸的主人――英国公使给了三人无比巨大的压力,宛若泰山压顶。 几人中间的茶几上,摊开着一份报纸和一份杂志, 《读卖新闻》、《杜鹃》。 陆时看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没想到,书评还能撞车的, 最要命的是,正冈子规开的还是超载泥头车,直接把开宝宝巴士的明治给活生生撞死了。 离谱! 正冈子规小心翼翼地问:“陆爵士,您觉得如何?” 陆时说:“坦白讲,你写的书评很到位,角度也比较丰富,我十分欣赏。但是,这篇天皇……” 话音未落,夏目漱石疯狂咳嗽, “咳咳咳咳咳……” 他对陆时摇摇头, “陆,万不可冲撞了陛下。” 陆时无语, “……” 他心想, 撞死人的又不是自己,分明是正冈子规。 结果,对面的长谷川辰之助说道:“是啊,陆爵士,莫要轻易提起陛下之名讳。我不理解您说到他的原因。” 陆时一指摊开的《读卖新闻》, “这篇文章不……” 他又被打断, 这次说话的是岛崎藤村, “陆爵士,你说这篇文章啊。这个‘南面而听天下’写得确实很差。” 陆时:“……” 好好好,这么玩儿是吧? 也算是见识到现实版《皇帝的新装》了。 但有些话确实不好再多说, 他调侃道:“行,也是我见识短浅。原来,你们日本还有姓‘南面而’的。” 众人俱是一愣, 之后都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起来。 正冈子规有病在身,笑声很快转换成了咳嗽声,差点儿把肺给咳出来, 他平复呼吸,随后道:“日本有姓‘南’的,说不定,这人姓‘南’、名叫‘面而听天下’呢?” 众人再次大笑。 说是不冲撞天皇, 结果,这帮老哥撞得比谁都狠,也拿明治的笔名开玩笑。 一时间,三个日本人都不再紧张,好像英国公使的宅邸也没那么可怕了。 正冈子规说:“陆爵士,您对我的书评看来是满意的。”
陆时摊手, “你是读者,我是作者。你写书评,我何来满意一说?” 正冈子规轻笑, “陆爵士亲民柔和,我辈楷模。” 搞文学、艺术创作的人,很多十分高傲, 那些不能理解他们作品的凡夫俗子,他们会不屑一顾,认为“你不理解是你的问题”。 尤其《蝇王》这种带寓言性质的作品,作者甚至可以挑剔读者, 人选书; 书亦选人。 像陆时这么随和的作家,确实让人心生好感。 正冈子规好奇, “那,我换个问法。陆爵士,你觉得《蝇王》还可以从什么角度赏析?” 陆时挠头, “有了这篇《日本人,你为什么不反思?》,你还不够?还想写?” 他的目光不由得扫向《读卖新闻》。 明治都被撞死了,他们还要冲上去鞭尸,属实是“下克上”的血脉觉醒了。 向板载发起板载冲锋! 陆时询问道:“你们这样跟明治……咳咳……我的意思是,你们跟‘南面而听天下’对着干,不怕出问题吗?” 正冈子规严肃摇头, “陆爵士,这是纯文学的讨论。” 旁边的岛崎藤村、长谷川辰之助同时鞠躬, “请陆爵士解惑!”×2 陆时陷入沉思, 正冈子规能写出《日本人,你为什么不反思?》,说明思想还比较正常, 当然,也可能是魔怔人,只是魔怔的方向不太一样。 但无论哪种,陆时都不希望这样的人被日本保皇势力害了。 更何况,正冈子规身患肺病,按照历史,再有几个月就要离世,实在没必要这么折腾。 陆时想了想,举个不痛不痒的例子, “你们都记得猪崽子这个角色吧?那个胖胖的、近视的男孩。” 几人一齐点头, “当然记得。” 陆时又说:“那你们有没有想过,猪崽子的眼镜为什么能生火” 一个问题给所有人搞懵了, “……” “……” “……” 他们视线交流着,完全不懂陆时在说什么。 陆时摊手, “近视眼镜是凹透镜,对光有发散作用,所以直接用凹透镜是不可能汇聚太阳光来生火的。你看,你们读书,连这么明显的问题都没发现,还怎么写书评呢?” 在场剩余几个文科生全都是“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表情。 过了好一阵, 啪―― 岛崎藤村一拍手, “我懂了!” 他的脸上写满了热切,说道:“火是人类文明的起源,但带来火的眼镜却是一个近视眼镜。那么,书中所谓的文明便成了假象。这预示着,天野桂一最终会失败。” 夏目漱石点头, “有道理!” 另一边,长谷川辰之助却不赞同:“别想太多。我觉得,还是应该从小说本身出发。” 岛崎藤村不解道:“怎么说?” 长谷川辰之助摊手, “有没有可能,猪崽子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远视眼?小孩子不懂远视,只知道近视,再加上他是听姨妈话的乖宝宝,姨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因此产生了误会。” “啧……” 正冈子规咋舌, “这么说来,也有道理。” 几人展开了激烈讨论。 陆时在旁边很崩溃, 他觉得,最可能解释得通的原因是,原作者戈尔丁犯了一个技术上的错误。 哪怕戈尔丁是牛津大学的高材生。 是人都会犯错。 陆时清了清嗓子, 瞬间,其余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他身上,目光中满是热切。 他说道:“这种问题,还是要把思路打开来考虑。简单点,不要总在文学性上兜兜转转。” 这句点拨又让几个日本人陷入沉思, 过了片刻,正冈子规点头, “我明白了。” “呼~” 陆时长出一口气, “明白就好。” 正冈子规说:“陆爵士说起眼镜,分明是物理学的问题,这是在告诉我们要有跨学科的思维。就像您的《枪炮、病菌与钢铁》、《大国崛起》等著作。” 陆时:“……” “原来我是这个意思。” 长谷川辰之助似是也被点化了,恍然大悟道:“陆爵士最喜欢使用经济学和社会学的关系。就比如孩子们所处的荒岛,低下的生产力决定了这只能是一个原始社会。” 岛崎藤村附和道:“所以,天野桂一的‘文明’注定失败。这便是残酷的预言!” 几人看向陆时, “不愧是陆爵士啊!” 陆时已经彻底无所谓了, 他只想知道结果, “所以,你们还准备继续写书评?” 正冈子规摇头, “何止是写书评?我现在才知道《蝇王》中隐藏着那么多细节,只从单一的角度出发无异于管中窥豹。我决定了,要把它掰开了、揉碎了,细细品读。” 长谷川辰之助:“我也。” 岛崎藤村:“我也。” 夏目漱石:“我也。” 正冈子规很满意, “好,那你们就给《杜鹃》投稿吧。说不定,我们以后会形成学派。” 就像《红楼梦》有红学, 以后的《蝇王》在日本发展出了学派,只是不叫“蝇学”,因为这么起名过于恶心,像是研究生物的,而是叫“蝇王学”。 正冈子规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杜鹃》的收稿方向确定了。” 这老哥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因为无论谁的书评,都很难赞同明治的那篇《在生存面前,一切都是小事》, 只要写出来,就相当于鞭明治的尸。 向板载发起板载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