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剪辑
不指望每个人都能懂道理,更不能强迫别人都比我聪明,天才注定是孤独的,就好像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兰陵同意我对天才的解释,毕竟可以称为天才的人不多,约等于白痴的数量,唯一不同的是白痴不孤独,周围总有几个取笑戏耍的无聊人士。 “看来我也不孤独……”理想是美好的,现实也是残酷的,当天才是幸福的,当白痴是需要勇气的,可悲的是,兰陵并不介意两者之间的区别。 “反正我也想不通。既然你觉得画骨头可以让你家九斤变得更聪明,就不用再连累笃娃也跟了一起,有一个聪明孩子就谢天谢地了,是吧?”兰陵顺手给甘蔗的书本收拾起来,以避免我布置什么稀奇古怪的作业出来。“下次犯病的时候不要朝我府上乱跑,吓着孩子。” 不可理喻!就随口那么一说,看兰陵紧张的。 “好了,别颠三倒四的,快回去吧。”兰陵没有留我吃饭的意思,傻了吧唧地翻出张新绘制的唐帝国海域图看了起来,很入迷,假装我不存在。 没话找话,胡乱指了一处道:“这画错了。” “乱说。”兰陵头也不抬,嘲讽的口气道,“入梦了吧,还当自个得了筋斗云的本事,哪猴子叫什么来着?” “姓孙,”挤了兰陵跟前坐下,脑袋叉在她肩膀上看海图,的确看得人茫然。 不得不承认,这年代绘制地图手段已经很先进了。前有三国时期刘徽的,后有西晋裴秀的,唐朝建国后又在古人的基础上引用更先进的计算方式进行了革新,采取严格的比例绘图。 现如今,在兴办的航海学里,俨然将地理图志归入一门重要学科,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来钻研,收效斐然。 “东胜神州在什么地方?”兰陵铺平海图取笑道,“别敷衍,指了上面说明白才行。” 既然看不懂,就胡指了一处海岛,“怕是这里了。告诉你,海外有猴子的地界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水帘洞的位置。”说完就顺了兰陵的腰肢朝下探索了几把,练武的女士就是这么耐摸。 兰陵无奈给我一肘,小声警告道:“小心孩子看见。” 这是个事。孩子大了就这点不好,似懂非懂地乱好奇,弄得父母稍微那啥一下都不自在。说老实话,这都多半年没和兰陵好好那啥一次了,每次都和做贼一样匆匆了事,连衣服都不带脱的那种,随时都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今不行,”兰陵转身给我手推回来,歉疚一笑,“笃娃还要过来,郎君耐耐性子,过些日子……” 尴尬地甩甩手,恨恨道:“过十年也一样,总不能给那小子给塞回去。” “什么话。”兰陵掩嘴笑了阵,“同妾身看看海图打发一阵就好,过了这段就不想了。稍微坐得远点,挨着总是惹火,弄得都不自在。要不你且回去,眼不见心不烦。” 板个脸无趣道:“就不怕半夜给自个烧死了。” “去!”红个脸回身捶了我几下,“你家三个呢,少这里取笑我,怪不好意思的。” 摇摇头,竖起两根指头晃了晃,“准确地说,能那啥的就俩。”老四那里我总有些下不去手……问题在我,有种难以言述的心理障碍,即使现在好多了,也不太能拿得起架子给老四丢上床。 兰陵会错意,撇嘴哼哼几声,一脸不爽。可能是近半年夫妻生活不协调所致,扭身又蛮不讲理砸了我两拳,“那你就留着个水灵的,跑我这里显摆什么!” “好好的,怎么又动手。”习惯地给疯婆子推开,起身跺了几下脚,看来年龄是大了,坐一会腿就麻。老气横秋地抖了抖袖口,“咱都不是小孩子,又这么些年同床异梦的过来了,有些事大可以开门见山地说。今来不是跟你探讨画骨头的学问……我觉得这节骨眼上跑出去围猎不适宜。” “什么?”兰陵骤然收了女人家的扭捏,面如止水地看着我,“说明白。” “不该我明白的我从不想明白。可你的脾气我清楚,别说甘蔗想去围猎的话,小屁孩懂个什么?你抓俩兔子叫他射两箭就能敷衍过去的事,非得让我大张旗鼓地弄得尽人皆知,搞什么名堂?”兰陵说的时候我也没这么多想法,只当她真给孩子许了诺。可仔细想想又驴头不对马嘴,经我手办出来可就变成王家围猎了,和你堂堂长公主有什么干系? 是可以邀请她一起,长公主随王家侯爷和一干老不死去皇家猎场也没什么破绽,可我总觉得别扭。不是事情别扭,是兰陵别扭,人和人待时间长了才能感觉出来的那种细节上的不协调。 “给孩子长见识不错吧?”尽管兰陵还在嘴硬,可被我盯得有点不自在了,浑搅道,“孩子这么大你就从没cao心过,办个围猎就要命了,怎么当爹的!” “屁话,少拉扯。”随手抽了个软垫靠了案几上,可能是坐的姿势不正确,弄得浑身不爽。拉了脸在腿上敲打一阵,心一横,闷声问道,“围猎全程下来近一月时日,你究竟要躲什么事?” “胡说!”兰陵抽筋一般地从软榻上蹦下来,看架势就要发作。可随即收了气势,一脸不屑地又卧回去,冷哼几声,“子豪失心疯了吧,什么事值得我躲?怕是满大唐找不出来呢。” “怕是,”叹口气,让人不舒服,就好像提醒我她的身份,不给人留一丝颜面的那种口吻。起身一礼,“下官失态了,还望殿下恕罪,若再无别的吩咐,下官这就告退了。” “别忘了围猎的事,”兰陵背对着我摆摆手,“且退下吧。” 手里是没有好兵器,真想朝这娘们身上招呼几下,压了气转了门口上依礼一躬,“遵命。下官一定尽力办好,绝不会让长公主殿下与小郡王失望!”话刚落地,甘蔗从身侧进来;我这会正来气,不用给他娘俩面子,又朝甘蔗一躬,“小郡王安好,下官告辞了。” 甘蔗一哆嗦,见鬼的模样瞪眼看我,脚下一踉跄退了兰陵榻前惊慌失措喊了声‘娘!’ 兰陵腾地从榻上坐起,怒气冲天的给甘蔗抱了怀里朝我喝道:“小心吓了孩子!” 我正犹豫该不该继续行礼,兰陵已经给甘蔗打发出去,顺手耗住我脖领毫无怜悯地就带进屋来,发力朝榻上一甩……飞行员特训的感觉。 “谋杀朝廷命官!” “闭嘴!”兰陵转身给门关上,临了又放了门闩,扭身怪笑几声,“是个人,顺眼了都能当云麾将军。即便少了一个,吏部上三五十年也不会过问!想好了没?” “想啥……你想干啥?” 兰陵瞬间满身温柔下来,温言软语风情万种道:“那就先祝贺王家的三九大少爷了,明早他就心安理得接管王家家业。” “能喊救命不?”有点忐忑,榻上没有趁手的,枕头难以防身,“别过来!我没准备好……哎呀!” 过程并不甜蜜,虽然很暴力,可和性侵犯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挨打而已。尽管我竭力反抗了几下,可毕竟年龄大了…… “你刚拿啥砸的我?”头有点晕,就是刚刚致命的一击让我放弃抵抗的,现在还没缓和过来。 “学问。”兰陵好整似暇地坐了榻上整理自己,又恢复了长公主那种高贵气度,雍容华贵远离暴力的那种容颜。 “***!你个臭婆娘拿竹简砸我!”靠,这种代表华夏文明的上古珍藏品打起人来竟然这么霸道,轮下去和榔头没区别,太狠了,“日子没法过了,房子孩子归你,我只身出户!” “本来打算用碑文来着,可跟前只有竹简。”兰陵拿起个锋锐的长簪子比划几下,笑问,“反正你也没带什么来,着急走么?” “不着急!” “那你就听我说说,你不是想知道么?”兰陵轻柔地给簪子插了发髻上,朝我皱了皱眉,“你平时是个怕事的,就因为这点我才感激,为了我娘俩的确用心了。” “什么意思?打完人后开始感激?那能不能让我感激你一次?”腰上得了几下重击,现在半身酥麻的很辛苦,火气腾腾地冒。 “谁都有压不住火的时候。”兰陵叹口气,眼神忽然变得歉疚起来,“多年来,当你是郎君,当你是弟弟,是人世间最亲的人。经历得多,兄弟阋墙,姐妹反目,这一说起来死走逃亡地各安天命了……” “那就对了,总归少个活活打死的,我一挂你经历就全了。” “孩子话,”兰陵一把给我拉起来,伸手在我腰眼上轻轻拿捏,“拿你当至亲至爱,你跑来要吃要喝要按了榻上行房,夫妻间就是这样,我心里都是喜欢。” “你还喜欢施暴。” 兰陵不理会,依旧不停手地推拿,“可总有窝在心里的不忿之事。你兴高采烈时跑来显摆,你满心不悦时跑来抱怨,你欺瞒诈骗得手时候洋洋得意,你被我揪了短处时垂头丧气,这些我也喜欢。” “你就是个变态!朝上点,肋骨断了都,轻点!” “可我不行,我就没你这么自在。”兰陵又叹口气,“既然是夫妻,就得坦诚相待,是是非非的日子过起来总有个拌嘴的时候,可……” “可不应该打人!” “可这就是我期翼的日子!并不是想欺瞒什么,但就没法和你坦诚,没办法!” 兰陵口气一变,我立刻朝后缩了缩:“你没法坦诚就该拉住我出气?” “我是恨你不理解这些。有些事不想让你明白,不是瞒着你,是护着你。可我又不愿意让你有别的想法,总是觉得亏负你了。就好比刚才,一来我就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催了你走,可你偏偏装糊涂!” “我不是装糊涂,是怕你因为什么事出了岔子。”当然理解兰陵,也知道这些年来她一直暗地里维护我,不愿意她有个什么闪失,“现在京里这么乱七八糟的,你又和宫里那个不对付,这贺兰家的丫头一死我第一个担心的是你!节骨眼上你忽然要出去围猎,我能不cao心嘛?你不明白你对手是个什么人,这贺兰家的人早该死绝了!”
“什么?”兰陵听罢一个激灵,警惕地看着我,“你都知道什么?” “我啥都不知道!就算以前知道一点,可也被现在这情形弄糊涂了。我才不管谁是谁,大唐兴衰和我有个屁关系,就想抓紧时间把这一辈子过完了了事,是安宁过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兰陵,虽然在政治斗争方面她是高手,可谁批准高手就不能失败? “没良心的话。”兰陵不满地推了我一把,“我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大唐好,却和你没关系,让人失望。” “搞政治的都这么说,归根结底都是野心害的。算了,你不说有你的道理,我去准备围猎事宜。” 兰陵笑了,无所谓地摆摆手,“这次搭了你王家的顺船出去游玩个多半月最好,你不是问我躲什么吗?就是带了你躲过这多半月的时日,让他们自个乱去。现在都憋住劲呢,等咱们进山那几日才有好戏看。” 惹事我不在行,可听兰陵口气真诚,也就不追究了。毕竟人活着都不容易,当百姓有百姓的辛苦,当皇亲有当皇亲难处……这么想想也就不怪她施暴。别家女人受委屈可以找自家男人诉苦,可兰陵就没这么好命,皇家的事就算一坨臭屎,她也得忍着恶心说是香的。 “也好,反正现在够乱的,围猎能让你清净个多半月,换换心神也好。”捶了捶腰,给了个笑脸道,“下次不忿的时候可以打别人解恨,不用再朝我身上招呼了,老胳膊老腿经不起这么些磨难。” 兰陵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这么一说倒显得你大气了,还以为你得计较个三五天才过去。说开了也好,其实我也妒忌你家那三位,都能敞亮地活着,唯独我这边三五不时地得睁眼遭几次谎。就是老了,怕是得带些瞎话到黄泉才行。”说着假装大气的一甩腕子,自嘲道,“活着朝郎君遭谎,朝孩子遭谎,朝兄弟姐妹遭谎,死了怕连阎王都得哄骗,皇家里一个个的都这么过活,该算金枝玉叶了吧,呵呵……” 点点头,“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有了感觉,难不成你皇家人连说心里话的时候都是拿瞎话铺垫的?看似真实的谎言?” 兰陵一愣,迷惑地看着我。 连眼神都无辜的这么真实,“好了,你说啥咱就干啥,反正贺兰家的人都该死,死就死了,他们料理后事,咱们围猎。” “她死她的,与咱们围猎何干?笑话!”兰陵不屑地撇撇嘴,“别胡思乱想,快回去预备!” 我没有胡思乱想,这么些年下来,没人比我更了解兰陵。至于围猎,早在过年前兰陵就已经开始高调筹备了,圣上知道,还拜托了左右卫的主事,而那时候某人还活得好好的。在别人看来,公主兴致勃勃地想和自己孩子享受一次母子狩猎活动,虽然有点铺张,可nongnong的母爱让人心怡。 至于下来死了什么人就无所谓了,既然左右卫上不得空,恳求甘蔗郡王的老师筹办一下也不算逾礼,可怜寡妇还能求到谁门上?所以得凭夫妻间那种神奇的第六感,感觉兰陵掐算得精准,围猎的时日恰恰就是死人出殡不久,有关人员开始相互清算的时间。 既然要清算,那就免不了要乱那么一阵,此时的长公主和王家侯爷恰恰不在京城,所以说清算后不管什么结局都和这两人拉不上关系。若长公主想在清算过程中得到什么利益的话,只需要安排几个能说上话的人把局面搅浑了,顺手摸上几条鱼的难度不大,或者干脆就不予理会,当事人身心憔悴的时候她这么一回京,一抚慰,哥哥meimei的这么一展亲情,该得到的就全得到了。 温柔,暴虐,蛮不讲理,与女性有关的方面仅仅是向我一人展示的,是我俩的私人空间。对外则是知书达理雍容华贵的长公主,高高在上却又温文尔雅;对李治来说,兰陵则是精明能干又招人怜爱的寡妇meimei,即是臂助,还能三五不时的倾诉下亲情。或许在李治心中,世上最值得珍爱的就是这个meimei了。 阳光灿烂,观瞻一个近乎完美女人的时候,没人会注意她脚下的阴影,但不能否定它的存在。隐忍、不露声色、冷酷、谋略、诡计……凡是能挫败对手的,应有尽有,样样精通。 能历经多次动荡,却一直站在强势一方的人啊。尽管她心里有多么悲凉,多么身不由己,多么不堪回首,可她的确做了,而且干得不错,所以我不能指望兰陵立地成佛,只好将她的这个部分在我潜意识里屏蔽了。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多年来我俩处得不错,就好像童话里穷小子和美丽公主的故事。没有巫婆,没有毒蛇,穷小子傻乎乎的开心,而美丽公主也觉得俩人傻乎乎地都挺开心,于是公主总结出两套游戏规则,一套是和穷小子在一起,一套则是应对其他人,乐此不疲,白头到老。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