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神甲军
林煜驱马上前接应龙骧军。到了能看到彼此的距离，他用旗语告诉沐长雪分兵包围朱雀军，但尽量不要伤人。 沐长雪将命令传达下去，一阵鼓声响起，龙骧军刚刚拔出的钢刀统统收入鞘中。骑兵分成若干纵队从高处倾巢而出，直奔京城城墙而去。 龙骧军人人身穿重甲，所过之处声如奔雷。待他们全数出动后，几队身着轻甲、腰佩弯刀的骑兵赶到前面。沐长雪对为首几个校尉吩咐了几句，他们立即分成几个小队从不同方向奔赴战场。跟重骑兵所向披靡的气势不同，这些轻骑兵行动起来几乎没有声音，但从他们骑马的动作看来，这些人的骑术绝不在龙骧军之下。 “他们搞得定吗？”林煜踱到沐长雪身边问道。 “陛下马上就会知道。” 只见龙骧军沿着城墙排成长长的一线向外一寸寸推进，潮水般汹涌的朱雀军逐渐被隔绝在城墙之外。但有一些朱雀军士兵开始向外奔逃，虽然他们原本是未经过严格训练的百姓，但毕竟手执兵器、身穿甲胄，若任其流散，必将殃及附近百姓。 正在这时，那几队轻骑兵悄声无息地来到朱雀军逃跑的各个方向。他们虽人数远不及朱雀军，但却充分利用轻骑兵机动性上的优势排成两列逆向奔跑，通过快速交错的防御将朱雀军控制在一定区域之内。 朱雀军大部分士兵见逃跑无望，纷纷原地缴械投降。但在逐渐平息的大局之下，朱雀军营地之中依然有人在负隅顽抗。 林煜心呼不好，那大概是刚才被他遗漏的某个二八神。他刚要打马上前，却听沐长雪说道，“陛下不妨再观望一下。” 他向下一看，发现刚刚那个还在疯狂挥舞长枪的二八神行动已远不如之前灵活，再一细看，原来是两个骑士用铁索将其缚住，通过策马交叉缠绕使其动弹不得。 “西域骑兵，果然名不虚传。”林煜感叹。如此精湛的骑术，若非友军，还真令人望而生畏。 “陛下过奖。这一队轻骑是虎威军，安西大将军派来的支援。” 林煜把沐长雪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何时说话变得如此客气了？” 沐长雪愣在原地。以前林煜只要一开玩笑他就是这副样子。 “看来是有好事发生，等会儿回去给我讲讲吧。”林煜一边说着，一边打马朝玄甲军营地奔去。 经过朱雀军营地时，一个龙骧军校尉上前禀报：“秉陛下，朱雀军大部已安置妥当，只是此地仍有一人，无论我们怎么劝说他也不肯离开。我找了十个好手来搬他，他虽不出手伤人，却也纹丝不动。”说完，这位校尉把头压得更低，看来对此事颇感羞耻。 “无妨，”林煜答道，想必校尉所说之人便是姬无邪那老儿，“这件事我来处理。” 他走过去一看，只见姬无邪还站在他们分别时的地方，表情无悲无喜，身体一动不动。林煜问道：“你要在此处站到何时？” 他抬眼看了林煜一眼，表情微微有些困惑，但并无恶意。 林煜猜测他虽摆脱了二八神的控制，但神志尚未恢复，此刻贸然行动并非良策，便叮嘱龙骧军为他搭一个可以遮阳挡雨的棚子，派人在旁监视，如有变化立即向他禀报。 回到玄甲军驻地后，林煜令玄甲军协助京城守卫将朱雀军中的百姓按照籍贯分别送回乡里，再将朱雀军中的骨干留下，交给大理寺继续审问。 处置完这些事情，林煜终于得以回到他简陋的营帐之中。他正打算好好睡上一觉，却发现营帐里竟有一个女人。 “你是何人？” “才惜别数月，陛下就不认识我了。” 虽然她换了一身衣服，脸上还有点脏，但林煜还会认出了她，“怎么，朕介绍给你的人如何？” “人是不错，就是木了点儿。”仆兰月娥走到林煜身边，把脸凑过来不知在端详些什么。 “陛下！”从角落里忽然跑出一人。 “苏御史，你还没走啊。刚刚我的乌獬马可是你放出来的？”林煜走上前去，“幸亏你行事果决，否则今日必有更多人葬身此地。” “陛下仁德之心彰于天下，必有上天庇佑，所以臣一直在旁观察战况，等待龙骧军的增援。” “哎呀呀，这位俊俏的小相公是谁，陛下不介绍我认识一下？”仆兰月娥凑了过去，一双杏眼直盯得苏黎染面红耳赤。他面露愠色，急匆匆向林煜行了一礼准备告辞，但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一位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将军。 “陛下这里原来有人，那我先告退了。”他刚要出去，眼睛忽然瞟到了仆兰月娥，“你为何在此？外面还有那么多事等着处理，快跟我出来！” “我不，赶了大半个月的路，我要洗澡！”仆兰月娥大声抗议。 他刚把她拖到门口，又被一个长得颇像突厥人的校尉堵住了去路，只听那人洪亮的声音直飘进营帐之内：“将军，你果然在这儿！听说你跟皇帝是亲戚，能带我见见陛下吗？” 本来不知所措的苏黎染此时像是忽然醒了过来，“您就是沐长雪，沐将军？” 沐长雪松开仆兰月娥，点了点头。 “在下苏黎染，正是因为在下赣州水患处理不力才连累沐将军远配西域，满腔歉意无以言表，在此给沐将军赔礼了。”说着，他朝沐长雪深深一揖。 沐长雪正要扶起苏黎染，外面的校尉却突然冲了进来，“你这人说话怎么怪怪的，我们西域怎么就配不上沐将军了？你问问他，我们在他麾下可有一点偷懒？老子每天训练，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喝过酒了！要不是看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老子早就把你……” “达尔阔！”沐长雪厉声喝道，“你可知自己是在谁面前放肆？” 达尔阔终于看到了林煜，愣在原地。林煜对他笑了笑，问道：“你就是刚刚用铁索制服二八神的校尉？” 他盯着林煜看了半晌，直到沐长雪提醒才想起回话，“是……是我。” “你做得很好，沐将军不要忘了给他记上一功。” “你……就是皇帝？” “是。” “你是人是魔？为何长得跟天子魔画像里的人一模一样？” “大胆！”苏黎染冲到达尔阔面前，大声斥道，“你身为军官不仅见帝王不跪，还污蔑当朝天子为邪魔外道，该当何罪！” “大概是我这一头白发吓到了他，战场之上不必拘礼。”林煜抬起头说道，“诸位下去休息吧。” “可是……”苏黎染正要理论，林煜看了他一眼，他便也悻悻然离去。 林煜看人走得差不多了，“沐将军你留一下。” “陛下找我何事？” “你与仆兰月娥打算何时成亲？”林煜话一出口，只见沐长雪的脸忽然红成了桃花的颜色。 “她来此的身份是虎威军左部校尉月氏，尚未与我定亲。” “尚未定亲，那就是快了？” 沐长雪的脸变得更红了，“陛下何出此言？” “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孙女婿，那安西老怪怎会同意放走龙骧军？更不会同意把他的宝贝虎威军调过来帮我。” 沐长雪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愣，接着便释然一笑，“若说这里的功臣，其实还有一人。”他把沐子衿让李思摩去西域劝服突勒汗国撤兵的事情告诉了林煜。 “那孩子如今在何处？可曾跟你们一起回来？” “他留在了西域，否则也没法对支持撤兵的部族首领有所交代。” 林煜想起子衿身边那个狼崽子似的男孩，既然他有能力说服一众颇有权威的部族首领，或许西域才是更适合他的地方。 “等我回宫就下旨给你和仆兰月娥赐婚，你没意见吧？” 这一次沐长雪的神情不再窘迫，反而有些担心，“陛下为何如此着急？” “她与你来此就是为了这件事，另外……”林煜话音未落，只听一个士兵在帐外大声报信：“陛下，朱雀军中的那位老者已经清醒，请求见您。” 林煜起身径直朝门外走去，在经过沐长雪身边时说：“跟我来一趟。” 他俩一起来到姬无邪所在的凉棚下。姬无邪此刻正坐在一把竹椅上，慢慢品味一杯热茶。 “我就说看你小子眼熟嘛。”姬无邪瞥了一眼林煜，继续低头吹茶。 林煜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前辈有何指教？” “你既然偷走了格物剑，应该已经找到宝物了吧？” 林煜无言以对。 “那就是没找到咯？”姬无邪呼出一口气，大声说道，“那大禹百姓可就要遭殃啦！” 林煜心中一凛，“神甲军竟如此可怕？” 姬无邪突然转过脸来看着他，眼神透着一股诡异，“我看你并非愚钝之人，想必已猜出我为何会成为二八神了。” 本来林煜觉得姬无邪这老儿是来搅乱世道的，但事到如今他却未伤一人，如此看来他的目的大概是…… “没错！”没等林煜回答，他便自己说了起来，“自从我在武林大会上见到那弹指后，就猜出了他们的阴谋。为了从内部掌握更多情报，我自请成为二八神。只有如此，方能实现我丐帮为生民立命的夙愿！” 林煜看他越说越偏，打断他道：“那前辈可得到了什么有用的情报？” 姬无邪叹了口气，神色中闪过一丝落寞，“我本来是想伺机铲除祸根，谁料二八神对心神影响甚大，仅仅保持自身意志便已耗费了我大半功力。更何况长江后浪推前浪，那魁首之人年纪轻轻，武功竟已达到天人境界，老朽我实在无能为力。” “魁首之人？”沐长雪问道。 “正是以前武当山邢元真人的徒弟，现在的朱雀教圣主杨柒潇。但一个人的武功就算再可怕，高手、二八神之流数量再多也并非不可战胜。怕就怕，站在生者面前的并非血rou之躯，而是不死的杀人工具。” “神甲军？” “对。为了测试那些铁疙瘩的威力，他们曾安排二八神与之对战。我由于神志不清，具体细节记不清楚了。但我知道第一批二八神在十个神甲兵的挑战之下最终只有我和颜章留了下来。” 神甲军是大禹历代皇帝的心病，林煜从知晓其威力的那天起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此刻一股悲凉之情在他心底蔓延开来。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即便他身死，可能也没法保住他身后这片有她的土地。 沐长雪急切地问，“那可有破解之法？或者，神甲军现在何处？” “破解之法，我自是不知。而且就算我能战胜神甲兵，也无法把应对方法教给没练过武的人。但是，”姬无邪从头发里抓住一只跳蚤，活活捏死在手里，“神甲军现在何处，我倒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