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铁骑

    林煜趁着天还没亮，溜进了朱雀军的军营。

    昨夜苏黎染睡着之后，林煜制作了不少符箓以备潜入之用。但等进入敌营后他才发现，朱雀军普通士兵战斗素养极低，根本不需要使用符箓，甚至不需要发动轻功，只靠精确寻找隐蔽点就能躲过绝大部分营内巡查。

    除了个别关键位置需要他使用符箓之外，大半个朱雀军的军营他已经无惊无险地检查完毕。如今他已确认了自己的推测，杨柒潇并不在此。所以他只要找齐剩余二八神的位置再把他们全部解决掉，眼下的危机便可顺利化解。

    林煜现在已找到十一个二八神，不出所料，他们多是乘月门和沙罗门的当家弟子。虽然这两个门派现在都已投入朱雀教麾下，但是两位门主显然还是舍不得自己，除颜章外只肯派弟子牺牲。

    二八神还剩下三个或四个，之所以数量无法确定是因为林煜不知弹指裘一白是否也是二八神中的一个。如果裘一白不是一个试验品，那么余下的二八神应该还有三个。林煜希望剩下的二八神生前武功水平都跟他已找到的那些人类似，如果再出现一个像裘一白那样身负绝学的宗师级高手或者一个掌门级别的天人境高人，他对付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走遍了整个军营，林煜找到了剩下的三个笼车。他给守卫笼车的卫兵贴上符箓后，他们见了他就像是看见自己的长官一样，按照他的命令乖乖退到一边。

    他查看了第一个笼车，里面是一个沙罗门弟子。他又查看了下一个笼车，里面是一个乘月门弟子。林煜松了一口气，还剩最后一辆。

    林煜掀开盖在笼车上的罩子，看到一个衣衫褴褛、似乎有些眼熟的人。他仔细回想，不禁心头一惊。此人不正是他曾在武林大会上见过的丐帮帮主姬无邪吗？

    但为何丐帮也与朱雀教有勾结？又为何只有帮主一人在此？

    丐帮不同于三派之中的其他两派少林和武当，修的是儒家之法，正所谓侠之仁者、为国为民。他们的理念是要与国家呼吸与共，拯救万民于水火。但如今丐帮却主动参与挑动战火，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不能在乱世里做英雄，就要亲手制造乱世？世道越好，流落街头的人就越少，丐帮人数自然也就跟着减少。而且以往被权贵独揽的权力现在通过新的官员任免制度正越来越多地被寒门出身的平民分享，有志报国之人不必再通过丐帮这样的民间组织寻求救国之路。于是，志在为天下万民立命的丐帮就这样失去了在乱世中繁荣的机会。

    林煜心想这思路虽然听起来有些古怪，但无论何时，只要有改变发生，就会有拒绝改变的人。至于抵抗能否成功，就要看是否有人能将这些力量全部收为己用，如此看来，杨柒潇确实做到了。

    现在，十四个二八神的位置已经确定，林煜决定开始动手。正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姬无邪的笼中倾泻而出，铁笼子的栏杆全部被拦腰切断。紧接着，同刚才一样蛮横的力量再次从笼中射出，铁笼的上半部陡然向上飞起，姬无邪也一起没了踪影。

    林煜找到其他二八神时，并未有一个中途醒来。正因如此，他判断这些傀儡大概需要一些特殊手段才能唤醒。但姬无邪化身的二八神却在他找到他后不久就自行苏醒，所以要么是有人偷偷叫醒了他，要么就是这具二八神的实力远在其他傀儡之上，他在休眠状态下依然感受到了林煜的动作、气息，甚至是杀意，于是启动了杀人的机制。

    就在这时，姬无邪突然从天而降，一掌朝林煜头顶拍下。此掌必是丐帮有名的伏虎廿八掌之一，招式虽平平无奇，但威力至刚至坚。

    林煜向后一仰，躲过姬无邪的掌风。他并未特意凝聚真气，而是用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推，将姬无邪推出了几丈远。

    “帮主为何助贼人屠戮百姓？”林煜问道。既然姬无邪所化的二八神与他人不同，或许不会像其他傀儡那样彻底失去神志。

    但姬无邪眼神依然狂乱，似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转眼间，他又朝林煜猛攻过来，只见他双掌向前平平推出，但威力远胜之前。林煜俯身扫他下盘，姬无邪向上跃起，刚刚发出的一掌落在了林煜身后。

    林煜料定他这一掌过后，必有空当，谁知姬无邪落地之时又连续推出第二掌。这一掌的力道比第一掌有过之而不及，可谓前劲未衰，后劲又至。林煜意识到自己仅靠取巧不可能获胜。好在他曾在翰林院藏典阁中找到了一本少林失传已久的《洗髓经》，对付丐帮这套脱胎于少林掌法的武功正合适。

    他当下运功，立刻感觉气注百脉，十丈之内的细微响动和呼吸之声全都听得一清二楚。洗髓是一种先天内功，在体内循环生生不息。他用手掌抵住姬无邪的掌风，同时他的内力仍然继续朝前涌去。前面的内力挡住了对方的力道，后面涌上去的内力则变成震力，将姬无邪直接震开。

    林煜听到附近营帐中有很多人即将起床集合。他必须速战速决。

    就在这时，远处有一个营帐突然炸裂开来，碎片一直飞到林煜脚边。只见一个头戴白色面具，一身白衣的人瞬间到了他面前。那人双臂环抱又突然展开，以手为刀向前轻轻一划。虽然未触及林煜分毫，但他却感到脖子上一阵温热，用手一摸，才发现他喉咙上的皮肤已被他割开一条伤口，鲜血直流。

    若不是林煜刚才恰好处于运功状态，真气如盾牌一样保护了他，此刻他恐怕早已一命呜呼。

    他看到白衣人的白色面具上似有血泪留下，想必此人就是悬恶榜排名第二的恶人，杀手花落无声。传说此人杀人从未失手，江湖人称“白无常”。他曾扬言：“只要给得起钱，就是皇帝老儿的命，也休想保住。”

    花落无声脸上戴着面具，林煜看不出他是二八神之一还是收钱办事的杀手。但对手是他，林煜反而感到一丝释然。若说杀死可能无辜的姬无邪他尚有疑虑的话，杀死眼前这个谋财害命之徒他则没有丝毫顾忌。

    他从腰后拔出刀来，在手中轻轻一挥。花落无声果然朝他直扑过来，但他的动作稍有凝滞。

    林煜知道他为何停顿，他是不知该朝哪里动手了，因为此刻他一定看到很多个林煜。但花落无声不愧是顶尖的杀手，不但速度快得惊人，随机应变的能力也相当出色。只见他抽出一条长鞭，顺着林煜的一串影子甩去，顿时驱散了那些不实的影像。

    现在只剩下一个影子站在杀手身后。林煜准备动手。

    花落无声的手臂突然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划过背后那人的脖子。

    就在这时，他的身躯陡然一震。

    花落无声在原地默默站了片刻，直到血从头顶喷涌而出，他才轰然倒地。

    刚刚林煜趁他攻击背后影子的机会，从高处落下，用刚刚从姬无邪那里学会的伏虎掌拍在他头顶，一击毙命。

    最难对付的敌人刚被他解决掉，林煜这时才注意到从各个营帐陆陆续续跑出了不少士兵，将他团团围住。大概是白无常出现时的巨响把人都吸引了过来。

    林煜对这些士兵倒是不甚担心。他们几乎各个面露惊恐，连手中拿着的兵刃都在颤抖。他如果不去主动伤害他们，想必他们也不会与他为敌。他正要前去各处解决其余二八神，却听到远处传来惨叫声。朱雀军的士兵四处奔逃，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林煜心头。

    他跑到最近的一处sao乱地点查看，原本静静呆在笼子里的二八神此刻已冲出牢笼，开始大开杀戒。

    林煜原本打算将这些二八神的经脉全部打断，留下他们的性命。但眼下情况紧急，为了避免他们残害无辜，他只能选择用最快的方式把这些二八神打倒。

    他纵身跃起，在空中一个翻身，用从花落无声那里学会的手刀切断了一个原本是沙罗门弟子的二八神的喉咙。一个。

    他又找到一个曾经是乘月门弟子的二八神。那人手里拿着一杆长枪，正把一个死人挑在枪尖之上。林煜一掌推出，将他的内脏打碎。两个。

    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林煜用手抹掉额头的汗珠，手背上留下的却是红色的液体。他周围处处倒着尸体，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血是沙罗门弟子、乘月门弟子的，还是种土豆的农民、编竹筐的手艺人的。他望向远处，朝下一个有二八神的地方奔去。还剩八个。

    他新赶到的地方躺着更多尸体，但还有一些人一息尚存。他们用残缺的身体在地上徒劳地爬行，口中喃喃地呼唤着不知是谁的名字，那些人名究竟属于他们的兄弟、子女、父母，还是所爱之人？

    一股火焰在林煜胸中燃烧。他揪着一个正挥舞双刀的人的头发，把他的头颅一把扯下。如柱的鲜血喷进他的眼中，但他并不在意。这个世界已经是一片红色，何妨再加上一点？

    他又抓住一柄长枪的枪尖，手中发力将执枪之人推倒在地，把枪杆后端直插入他的心脏。这是第几个？他已不记得了，他只知道他还得杀更多。

    慌乱奔逃的人群之中，有一人静静立在原地。林煜随手捡起一把沾血的弯刀，朝他走去。到了近前他认出此人正是第一个同他交手的姬无邪，但他的眼神已不再狂乱，而是木然地望向前方。就连林煜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一动不动。

    林煜停下了。仿佛一捧白雪洒在他的胸口，浇灭了他心中黑色的火焰。他环视四周，发现附近营地里的人已比刚才少了很多，人都到哪里去了？

    他跳到旁边的笼车顶上向远处眺望，只见乌泱泱的人群如同受惊的奔牛一般朝着京城的城墙跑去。

    林煜心中一惊，但马上想起自己曾下达过“御林军不得出战，守卫军据城死守”的命令。然而这些身着朱雀军军服的人如果一齐挤到城下……守城士兵定会用弓箭将其射杀！

    他把真气逼出体外，用“日行千里”之法改变周遭空气流向，瞬间到达城门口。但无论他如何阻拦，都无法挡住仿佛洪水一样涌向城墙的人潮。

    眼看着城门上的弓箭兵已蓄势待发准备射箭，一阵马蹄声响起。

    林煜抬头一看，从玄甲军驻扎的方向跑来一匹黑色的骏马。那匹马仿佛神驹一般，冲破层层险阻，直奔他而来。

    到了近处，林煜认出黑马正是他的坐骑乌獬。他不知马为何而来，又是被谁人放出，他一跃上马向前奔出一段距离后，终于明白了乌獬为何在此。

    初生的红色太阳打破了夜的黑暗，大地轰隆作响之下，一队骑兵正朝这里奔袭而来。随着声音越来越大，骑兵列队也越来越长，林煜终于看清为首之人所打的军旗，那是一头匍匐的巨龙。

    龙骧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