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刚才跑来派出所已经用尽了我最大的力气，又听了警察说那一番话，我感到精疲力尽，太阳照射着我，我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一路上走走停停，背上的书包似千斤重，我揪着书包带，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十字路口过马路的人很多，脚步匆匆，这个点正是上班高峰期，沿途的店铺已经开门了，早餐店门口人格外多，老板的身影不停忙碌，我摸了摸肚子。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我靠在树干上站在树荫下，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些喧闹与我无关。

    等我走到巷口，我身上的汗已经把贴身衣服浸湿了，有些店铺还没开始营业，这条小巷很安静，跟我回来经过的路口光景大不一样，这边住的人也不是很多，前后的三四条巷子，共有几十户人家。这里老人和年轻人的占比各一半，大家彼此都相熟，邻里和睦。只有我跟mama是外来户。时光好像忘记了这条巷子，慢悠悠的生活，丝毫没有繁华地区的紧凑匆忙，独自享受着这一隅的安宁。

    这个点了，小巷里能看到三两的人手里拿着早饭往外走去，我走进去，经过几家没开门的铺子，再往里吴阿姨的铺面已经开了，门口的柱子上挂了一块木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今日特色：桂花红豆糕”。门口的台子上已经摆好了一盘，想是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香气直往鼻子里飘，软糯的糕体被切成一块块的，上层是白色的，还能看到桂花瓣儿和红枣干，撒着一点蜜糖，中间一层是紫红色的豆沙馅儿，最下面也是一层白色的软糕。吴阿姨家的糕点来买的人还是挺多的，价格实惠，而且每样糕点都是自己亲手做的，相比机器成批量的生产，多了一丝久违的家乡味道。

    我站在那，看着在里面忙着做糕点的吴阿姨，熟稔的搅拌着馅儿，我想着来谢谢她告诉我mama在派出所里，mama没有消息让我担心了好几天，现在有消息了却是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我张了张口轻声道：“阿姨，我回来了。”

    吴阿姨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来，擦了擦手，从旁边的小门走出来小声问我：“看到你mama了？”

    我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就算我不说，吴阿姨也能猜到深夜从旅馆走出来，还是被警察抓走，都不是什么好事情。还好，吴阿姨看我这样子没继续追问，她应该也明白我的难过，她握了握我的手，我请她帮我个忙，让她给老师去个电话请假，我今天不想去上课了。

    吴阿姨叹息了一声，看我无精打采的样子，让我跟她从小门进去，她店铺里有座机，我摘下书包从里面找出老师的联系电话，吴阿姨按下号码，我听到电话那头响了两声便接了起来，我站在旁边听吴阿姨说我今天早上有些不舒服，家里大人不在，她是隔壁的邻居帮忙给请个假。老师的大嗓门让我很清楚的听到了他说让我好好休息，假条他会给开。便挂断了电话。去不去也无所谓，从那件事开始，我在班里跟透明的一样。

    我跟吴阿姨道了谢，收拾好书包转身往外走，吴阿姨拉住了我，用油纸包了几个桂花糕给我，我不好意思拿往外推辞，阿姨拉开书包拉链放了进去，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好孩子，回家吃了后好好的睡一觉，别想太多，也不要自责。”

    我转过身往家走去，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我的委屈像是在这一刻爆发，任凭眼泪流着，我没有擦，不知道吴阿姨有没有在背后看着我。

    我回到家，回到卧室，把包桂花糕的油纸从书包里拿出来慢慢展开，我咬了一口放进嘴里，本应是香甜可口，可在我吃来却充满了苦涩，我忍不住呜咽出了声，像是被抛弃的小兽，低声哭泣着，嘶哑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凄凉。本来觉得忍过去就好了，就像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可一旦有人安慰，就想把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仿佛有人狠狠地攥住我的心，拉扯揉捏，又疼又麻。

    我吃完了那块桂花糕，去洗了把脸，看了看镜子里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我突然想给爸爸打个电话。

    我们搬来这许久，爸爸就来过两次电话，每次打电话过来mama就对他冷嘲热讽，从那以后爸爸就不打电话过来了，我也从没联系过他，我想到他对我和mama做的那些事，我就愤怒。但是今天除外，我很想听听爸爸的声音，我很想他。我从客厅抽屉里拿出本子，翻到电话号那一页，拨了过去。

    心里有一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期望，我一手拿着听筒一手捏住本子的一角不停碾磨。大概响了十几秒后，听筒里传来了我熟悉的声音，“喂？谁啊？”爸爸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疲惫。

    “喂？爸爸，是我！”我激动的大声回答，捏紧了听筒，紧紧的靠在耳边上，我的鼻音还有点重，声音里夹杂了一声哭腔。

    “啊，女儿？最近过得还好吗？”爸爸有些意外，我会打电话给他。他也没有听出我声音的异常。

    “爸爸，其实我过得不太好，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我想让爸爸多关心我，我还没打算把mama的事情告诉爸爸，想给mama留一些体面。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说给爸爸听听。”

    我犹豫了一会，准备把学校发生的事讲给爸爸听，突然，电话里传来了小孩的哭声，紧接着有个女人的声音，大声吆喝着“你是死的吗？没听见孩子哭了吗？还打什么电话，还不赶紧过来！”

    爸爸在那头有些为难的开口：“女儿啊，爸爸现在有点事情，我们晚些在通电话吧，先这样，你好好学习啊，爸爸爱你。”说完就把电话放下了，我听到“咣”一声，但是爸爸的声音还在继续，应该是听筒没有放好。

    爸爸的声音变小了点，我听见他在那边说“大儿子，怎么哭了？不哭不哭，爸爸抱抱”后面再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声音陆续传来，我挂掉了电话。

    我保持着姿势怔愣的坐在沙发上，房间里静的像是连呼吸声都能听到，爸爸有了另一个孩子了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祝福的话我说不出口，他分走了爸爸的爱，并且现在独自拥有了他，他会在父母的疼爱中长大成人，而我呢？爸爸有想过我吗？也是，我自嘲地摇了摇头，我若是很重要，爸爸怎么会跟mama离婚并且不要我，我眼眶酸疼，却再流不出眼泪。

    我去床上躺着，想睡一觉，脑子里的思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已经下午四点了，头昏昏沉沉的，太阳xue跳的我头疼，窗外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窗外的棚子上，我从床上下来，想去厨房看看有什么东西，能不能做点饭吃，正这么想着，客厅的电话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