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雪,与血交融,此处空旷,离了王陵已有一段路程。 莫远之身子经跌倒、爬起,他一晃一晃地,时不时回头,想来,是甩掉了今不躁,待做休息,却不料,脚下竟伸出只手来。 这手抓了他脚踝,使莫远之摔了个跟头,原来是今不躁!只见他从底下蹦了出,大金牙露在风里,道:“想跑?” 莫远之急忙踢开了那只手,他两腿一缩,翻了面爬起。但这矮个子手中镰刀快速抬起,人已高高一跃,大喊道:“今日,是我为岐山立大功之日!”说罢,是劈面而来。 生死关头,莫远之虽躲了过,保住了性命,可腿上已然是血淋淋的。 今不躁此刻,似仓鼠一般又遁了地。 天地一片黑白黑白,地面处,积了厚雪,莫远之压根不知其在何处,只好不断在原地打了转,他怕今不躁冷不丁又会在背后给自己一刀。 “曲二娘不在,贼子,把《太乙》交出来!”声音沉闷,从底下传来。今不躁再又蹦了出,想要重施故技,但这次,却劈了空。 莫远之蹬了脚腾起,身子轻盈地向后飘去了,他趁黑夜,从袖里飞出箭矢。 那飞出箭矢正好中了今不躁脑门,他睁大了眼睛,始料未及,自己竟是把命交代在了这。今不躁显了不甘,整个人开始摇摇晃晃,倒了雪地上。 莫远之等他抽搐完了,一瘸一拐走了去,他一脸阴沉,把镰刀拾来,又高高举起,狠狠朝了人要害处砸了去,他接连砸去了好几下,身上红衣是愈发鲜红了,只为了泄愤,势要人死了透! 此夜,如墨。火光点点,白灯笼高高挂,寿安公主人在高楼站立,她单穿了孝衣,箭矢,似眼前飞雪般密集,张永德手指微动,眯开眼,见高楼之上,立满了弩手,他敲了敲脑袋,立马揭起身上裘衣,走去给寿安公主披上,问道:“殿下,如此多弩手,是从何处遣来?”顺了她目光瞰去,见一地尸体。 寿安公主转去头,道:“瞧瞧,几年来,驸马手上,可还有精兵?”她又瞧了去,指向赵匡胤,又道:“王兄任人唯贤,此人,或已远胜于你……” 底下,不同人,领不同兵,有人骁勇,有人停了圈沿打转,贪生怕死,而弩手,正是在杀死这些人。寿安公主面露微笑,硬是要刮掉张永德身边之毒疮。 那处,赵匡胤与蒙田正斗了一块,很快,各退去一边,二人被箭矢接连逼退,赵匡胤只好躲去了暗里,心想,这寿安公主莫不是养了私兵? 张永德自是不愿多瞧,寿安公主也知他心中有怨,转了话锋,道:“近来,左相府邸查处了几人,是为暗人。” “暗人?”张永德疑道。 寿安公主点点头,道:“驸马,本宫与你,好日子也到头了,暗人是遭毒杀,仵作在几人肚中发现绣线,是出自绣庄。” 张永德问道:“是老太师所为?” 寿安公主摇摇头,道:“起先,本宫也是这般认为,可后来,又在一口枯井发现了三人,你猜,又是何人所为?” 张永德思不透,寿安公主一脸凝重,继续道:“王兄承大统,本属边姓,朝中早有人拒之,老卿家忠于父王,便在幕后推波助澜,不过,那井中三人,才是关键之所在!” 张永德不解,寿安公主解释道:“永宁产子,京中大变,是柴姓养子,摆了这一手好棋!”“殿下此话,是何意?”张永德听了此,则更加不解了。 “驸马,怎还不明白,此王城之中,杀机暗藏,先是老卿家因一句‘吾王不是泰山’而归老,后又明里把老卿家之根基是连根拔起,那肚中绣线,便是井中三人所为,而这三人,正是王兄的人。”寿安公主笑笑,面孔冰冷,又道:“父王走了,大周已换了新国主,驸马可还在梦里?能不能清醒!” 张永德道:“我怎不清醒?”在他瞧来,这个女人,已变了陌生。 寿安公主道:“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驸马可知,是何人杀了庆王?那丑类么?小小骠骑,有何能耐!杀庆王,是本宫依了王兄意,驸马也是那日帮凶!” “庆王府一案,是殿下?”张永德实在不敢相信,指向自己,“我?帮凶?”咽了咽口水,又指了下处广场,愣愣地问:“这?这也是?” 寿安公主回了斩钉截铁,道:“是!” 他眼眶湿润,脱口而出,问道:“殿下设了此局,连我张永德,也一并算计了?” 寿安公主扬起手掌,还未打了去,回道:“帝王家儿女,此生便是不易,到了今日,可还能同了往日?”愤怒、怨恨,全未在脸上表露出来,她慢慢靠在张永德胸口,只愿这共枕之人能够多担待几分,轻声道:“边塞调兵之虎符,仍在赤子身上,本宫人在局中,是如箭在弦,又能如何?” 张永德苦笑连连,道:“殿下暗地里与左相私交,自始自终,张某仍是睁一眼,闭一眼,只待殿下是撞了南墙,或还能回了头!如此滔天之事,殿下何止是谋划良久,哪怕有一字也好,但我不知……唯于我不知!”怒气,是隐在胸口,是如鲠在喉。 寿安公主摸了摸张永德的脸,触碰他新剃的青胡渣,道:“或为公相,势位赫奕,或为马卒,日受鞭笞,本宫也是攒了一肚子怨气,父王当年为何选中了你……”忽重重打了他一耳光,把人推开。 寿安公主在那似疯了般大笑,道:“父王不是没想过,把王位传了你手中,可你心无大志,是不堪重负!”眼中的泪,瞬间滴了下来,吼道:“你这废材……对柴家这养子,你摇尾乞怜,本宫该如何仰仗于你?” 张永德对其也大为失望,驳斥道:“那可是你亲外甥!” 寿安公主嘶喊道:“可谁又放过本宫?”积聚了怒火,在此刻全部宣xiele出来,“永宁与吾,同为明珠,可父王却只疼她一人,连夫婿,也是云泥之差!那养子,盗了我郭家人之天下,还逼迫本宫,煮豆燃萁……”话毕,转了身,寿安公主脸上阴沉,命人放矢。
张永德不信,他丢下话,道:“道不同,则不相为谋!”说罢,撞开了寿安公主,离了去。 寿安公主吃疼地跺脚,尖叫道:“张永德!” 弩弓射程颇远,且一批换了一批,接连不断。在广场处,禁军纷纷中矢,今太急跃了瓦顶,朝向弩手所在地,他张开两臂,以内力凝聚出一道气流,且越扩越大,成了底下人之屏障,折了飞箭千千万,但仍是阻不了全部,有不少偷偷跑入,射死了人。 蒙田趁机揪起明玉,杀来老人身边,问道:“右相,弩手太多,该如何是好?”赤子正醒来,哇哇大哭,他手中长枪又挑飞数人,想,‘这女子怎还不醒?’明玉依在其左肩,束了蒙田手脚。 老人腾空跃起,要助了今太急一臂之力,内力向外一震,也震飞了一些。 殿门口,张永德已急匆匆赶来,王尚宫正在指挥奴人躲入里头,而赵匡胤不知是从哪个暗处跳了出来,他拉住张永德,并摇了摇头。 张永德挣了开,质问道:“都虞候,你为何要阻我?” 赵匡胤好不容易,才把人拉来了角落,回道:“张兄啊,因这箭矢无眼,大不可逞了一己之能!此处之弩手,张兄你可知,是受何人调遣?” 张永德本以为赵匡胤许也全知此事,但他猛然发现,在这场王室cao戈之中,赵匡胤与他其实也并无不同,两人无不是他人争斗的棋子,只是赵匡胤人比张永德聪明,应该比他更瞧了明白。他自嘲地笑笑,道:“赵兄,这王城内风云涌动,左相把持朝政,庆王府之事,还是劝了赵兄打住……” 赵匡胤自当清楚,手中之事,那是烫手山芋,可做臣子哪还能选择,不像左相滑头,老泥鳅早已钻走,交接了案子,整日不见。他瞧张永德脸上布满了忧愁,不好害他,假意装了不知,道:“张兄何意呀?” 张永德也已经想起,连襟杨继盛曾有提起,‘是吾王召了我回来,此路途遥远,永宁还吃了不少苦,这才到了东京,回府还未坐热,这小子就急了要从娘胎里出来’,而他内人,确有心机,所以,适才自然是不信。 可当张永德想了明白,整个人仿佛失了神,对赵匡胤道:“越是往深了查,也就越是引火烧了身,张某言尽于此,也奉劝赵兄莫再深究。” 张永德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可笑、可悲、可怜的一个人! 他只愿做好臣子,却身在险局还不自知,要一个女人替自己站了前头,张永德痴痴地走了开,口中念着:“煮豆燃萁?”他弯腰拾起把刀,人摇摇晃晃向广场中央走了去,赵匡胤见了,自是无法安心,急忙跟了张永德后头,抬了手一击! 张永德瘫了被赵匡胤扶住,又昏了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