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此时此夜难为情（其四）

    陆允嘴上刁蛮得紧，这一夜里又没少拌嘴，惹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待到第二日清早起了身来，有前朝的寺人来报，说是富子与几位公族大夫一起进宫朝见，国君便板着脸吩咐道：“寡人已准许了司马回封邑一段时间，申生无人照管，恐怕要在宫中多留一些时日。这些天，便要你多cao些心！”

    见陆允撅着个嘴也不答话，国君旋又解释说：“寡人本想将他和晏如安置在一起的，但姬安人身体不便，申生又太闹腾，恐伤了她的身子，所以便要委屈你了。”

    “果真是无事不登门。”陆允负气道：“我原以为你是回心转意了，看来也不过如此！”

    “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君上如若放心，妾身又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不过是填一张吃饭的嘴罢了！”

    国君愣神看了她一眼：“他可是寡人的大子，不是什么吃饭的嘴！端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是呀！”陆允不咸不淡地回道：“我本就是蛮夷出身，又不如狐jiejie那般内秀，自然是没规没矩的了！我生性如此，你若实在看不惯，把你那宝贝儿子带走便是，以后也不须再来看我了，也省的总是见了烦心。如此两下相宜，自是再好不过，我可不会去求你。”

    “哼！”国君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佯怒道：“如此甚好！”

    吃完了朝食，国君在婢女的侍奉下净了净手，总觉还是不够放心，于是便又吩咐道：“正月里政务没那么繁忙，等寡人处理了政务，自会过来看你。申生年纪小，别带着他到处疯跑，还有你那些危险的把式，让他离得远些，我可不想让他如你一般，三天两头磕磕碰碰的。闲暇时间多带他去姬氏那里转转，有他陪着玩闹，晏如兴许能好得快些。只有一点——”国君回头郑重其事地说：“不许将他一个人丢在那里。”

    “诺！妾身遵命。”陆允答得轻快，态度自然也极不恭敬，国君也只狠狠地瞪了她两眼，便起身离开了。

    国君说话的空隙，陆允便在背后挥拳比划，似要将国君当绸缎一样给撕掉。申生在一旁看得真切，便在一旁咯咯直笑，每当陆允用眼来剜他，他才假装低头吃弄朝食。

    目送国君离开，陆允气呼呼地走上前来，捏着他的鼻子便是一通数落：“以后你要是再胆敢像刚才那样，我就……我就……”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于是便抓耳挠腮琢磨了半天，才又补充道：“你中午便不许吃饭了！”

    “我早上多吃点，中午就不觉得饿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允急得直跳脚：“我是说你不许像刚才那样出卖我，不是不让你吃午膳！”

    “那就是可以吃了？”

    “不是……”陆允总觉得哪里不对：“我也不是说……哎呀！”她在案上锤了一下，说：“如果你不出卖我，自然是可以吃的；可你要还像刚才那样，我便要罚你了！”

    “那我今天中午能吃吗？”

    “今天中午……”陆允咬了咬牙：“我便不罚你了，但下不为例，记住了没！”

    “记住了！”

    “还有，我要跟你定个规矩。”

    “你说。”申生眼神中充满了无辜的神色。

    “我这里比不得姬安人那里清净，所以你也别指望我能对你有多好。你自玩你的，我去玩我的，我们互不干扰。若是有什么玩得不开心了，也别来找我，你那些小孩儿的玩意我全然不感兴趣，你找我我也不会理你的，这是一。”陆允清了清嗓子：“第二，我不喜欢小孩儿哭闹，你若是哭闹，别指望我会哄你。若惹得我不高兴了，说不定还会把你丢在外面，哭完了才准回来。”

    “第三，我不会照顾小孩儿，我这里的宫人侍婢也都没有带过小孩儿。就算是带过的，他们也都要陪我玩，可没时间伺候你。所以，穿衣吃饭都要你自己来，睡觉前睡觉后你要自己脱衣服穿衣服，吃饭的时候你要自己动手，我是不会帮你的。”

    “可在保傅那里，小叔什么事情都会帮我，你为什么就不能？”申生突然插话问道。

    “我又不是你小叔，我都还没长大呢我凭什么照顾你？”

    “可小叔也没有加冠啊，他也是个小孩儿。”

    “啊呀我不管！你小叔……你小叔怎么做我管不着，但总之我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听明白了吗？”

    申生只眨着眼睛望着陆允，让她心里好不自在，于是便说道：“你不说我也只当你听明白了。还有……”陆允咬着指甲想了想：“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你不会帮我，也不会陪我玩。”

    “嗯，对！还有就是，刚才你爹爹也说了，不让我带着你玩，让你多去看你jiejie。所以若是日中无事，你就不要老在我这里待着，多闷呀对吧！有时间了就抽空去看看你jiejie，不过别指望我会陪着，就让……就让……”陆允四处环顾了一下，指着身旁的一个婢女说道：“就让孟濯带你去，记住了吗？”

    申生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那你再重复一遍。”陆允命令道。

    “我……”申生摸着头讪讪地笑道：“我没记住……”

    “你怎么这么笨，我是说……”陆允正打算要再讲一遍，可突然发现自己刚说过的话好像也都忘了，于是便转头对孟濯道：“你记住了吗？”

    “奴婢记下了！”

    孟濯的声音如若蚊蝇，令人听不真切。但陆允还是大大咧咧地吩咐说：“那你便陪着大子吧！”

    “唯！”孟濯说罢，便移到了申生的背后。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她们都要陪你玩的吗？”申生突然问道。

    “那是我刚才没想好。”

    “那刚才的话都还算数吗？”

    “自然是算数的！”陆允突觉申生时在抠自己的字眼，于是便补充说：“除了孟濯要陪你玩，其他的都作数。”

    “为什么又不让孟濯jiejie陪我了呢？”

    “你真是气死我了！”在这宫里，陆允是任性惯了的，还从没遇到过这种烦心事，没想到如今却在一个小孩子面前丢了丑，不免有些心急，于是便指着孟濯说：“你！把我刚才的意思再完完整整地跟大子说一遍！”随后又对申生说道：“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你的玩伴儿了，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必须什么都得听她的，要不然……”

    “就不许用午膳。”申生补充道。

    “对！”陆允正要离开，突然又想到哪里不对，于是便又蹲了下来，转而说道：“也不全是！别以为你早上多吃些朝食我便无计可施了，你要是不听话，我自有更好的办法来罚你，你好自为之吧！”

    话虽如此，真要玩闹起来，申生还是会一个劲地粘着陆允。陆允玩得高兴了，便什么也都不记得了，也会带着申生一起到处跑跳。玩得不开心了，还会像两个同龄的小孩子一样互相拌嘴，那副认真的模样，倒是让身旁的侍婢们见了都忍不住想笑。有的时候闹得太凶，让陆允很下不了台面，她便突然端出庶母的架子，强行让孟濯将大子带去狐季姬的居所，这才算解气。

    对此申生倒也不以为意，总之无论到了哪里，也都是一样的游戏，区别只在于玩伴换成了一直缄默不语的jiejie。尽管他此时仍年少懵懂，却也知道晏如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沉默寡言，因而两人一相见，就换着花样逗她开心，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都会很乖巧地递到jiejie手中。

    晏如虽依旧是不言不语也不笑，但旁人都能看得出来，她的心绪显然要比往常好很多，这也让狐季姬感到舒心不少，连月来紧蹙的双眉也渐渐展开了。国君数次前来探望，见到这和睦的场景，心中自然也就多了一丝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