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说梦
幻貉离去之后,几人循着石阶往上,纪舒辰说了上一次的遭遇。 观详了塔内的浮雕片刻,祁云桓摇头道:“人老眼拙,看不出来所以。” 说着,他用笔将浮雕抹去。 “祁先生,关于这梦境我有些疑问,能不能问您?”路上无事,老人看上去也比宁兮薇好说话的多,纪舒辰趁机问道。 祁云桓望向塔顶,笑意盈盈:“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老头子平时一个人无聊的紧,说话的伴都找不到一个。” 宁兮薇朝他瞪一眼,警告他别乱说话。纪舒辰扭过头,装作没看见,好不容易遇见个能解惑的,他自然不愿放弃。 纪舒辰想了想,首先问道:“那只叫幻貉的怪龙,它是什么?离开了会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 “你听过梦貘吗?” 纪舒辰想了想,不确定的说:“传说里吃噩梦的怪物?” 祁云桓点了点头,“梦貘的原型就是幻貉,它的来历没人知晓,以梦作为食物,神出鬼没,少有人能见到真容。” “那它算是生物,还是梦中的幻想?” “应该是生物,方才我感觉它有实体。”祁云桓说,“也多亏了你,让老头子长了见识,这些咒念你还要吗?” 祁云桓抬笔勾向空中飘浮的红丝,纪舒辰想要提醒,却见祁云桓看着红丝满意的点了点头。 纪舒辰心念一转,说道:“这些东西如果对您有用,您尽管全部收走。” 祁云桓眉头一挑,“这么说,我还承了你小子的情了?” “老先生言重了。”纪舒辰听出话外的意思,连忙解释,“它们对我无用,甚至有害。您能收走,是帮我解决了大麻烦。您愿意走这一趟,只是处理了那些怪物,我就不知如何才能感谢。若是它们对您有用,也能做几分回报。” “你小子倒不是个笨人,有几分实诚。”祁云桓笑了,“不过你这话说得干干巴巴,也不讨喜。家里是做什么的?” 纪舒辰一怔,这话题转的有点远,还是老老实实的说:“我父亲是警察,云城刑警队的,母亲早些年就与父亲离婚,现在和父亲两个人过。” “看你的年纪,在读高中?” “嗯,高三,再过几个月就高考了。” “你小子还不错,有几分机灵劲。不像宁丫头,就像座冰山,老头子都觉得冷。” 听见祁云桓的夸奖,纪舒辰傻乎乎的直乐,看向宁兮薇,那冰冷的眼神更为凶恶了。 “又不是我说的,瞪着我干嘛。”纪舒辰心底直犯嘀咕。 “那个先生,这些红线是什么,我听你们叫它‘咒念’?”纪舒辰赶忙转移话题,说得多了,他怕宁兮薇揍他。 这母暴龙可是徒手掐死过他的人物。 “这红线是咒念结成的丝。”祁云桓说,“至于咒念,它和梦一样,是由精神,或者说是意念产生的。只不过咒念一般只有怨恨的情绪,不是什么好东西。” “怨恨?我的梦里怎么会有怨恨?” “这就说来话长了,你只要不去碰它们就好。” 想起红丝渗入皮肤,心中压制不住的暴戾,纪舒辰仍然感到后怕。 “这东西不能接触,您要怎么收起来呢?” 祁云桓笑而不语,从怀中掏出只木盒,持笔对着塔顶画了个圈,空中出现了一个流转的漩涡,吸引着红丝落入木盒。 “先生厉害。”纪舒辰故作夸张的惊叹,“这些超能力,是怎么做到的啊?如果不方便说,您就别告诉我了。” “超能力?如今小说里的东西?我记得以前呀,都是什么‘神功功法’、‘一甲子的功力’最为流行,现在思想跟不上咯,小说都看不懂。” “怎么会,您看上去可年轻了。如果在街上遇见,我会以为您是哪个时装秀场走出来的明星。肯定会有一大群小姑娘,围着要您的电话。” 祁云桓乐得哈哈直笑,宁兮薇听不下去,踹了纪舒辰一脚。 “这可不是超能力。”马屁拍的舒心了,祁云桓也愿多说几句,“我这支毛笔储存着梦境法则的力量,具体的不好解释。以后若有机会,你自然会了解的。” 随着聊天,纪舒辰对梦境也有了初步的认识。 老人告诉他,人的梦境是由精神意念凝聚而成。 在普通人的梦里,梦是松散,混乱,没有条理的。人在梦中浑浑噩噩,就像一尾羽毛在水中随波逐流,无法掌控任何事物。 而少数人,借助一些方法和际遇,在梦中拥有了清醒的意识。他们能把梦境如同建筑房屋一样,从一粒沙子,构筑成一栋大楼,梦境从而不再混乱,不会随着零散的意识改变。 幻貉对宁兮薇说过的“灵身”,就是人在梦里的意识,随着梦境稳固,灵身同样也会变得“强壮”,相当于健身房锻炼那样。 而所谓的“法则”,是梦境中的奇特力量映射,根据每个人对梦的诠释不同,法则也千奇百怪,依据人的精神意念而定。 直到纪舒辰问起自身梦境的情况,老人才摇了摇头,说他也不清楚。 踏上最后一级石阶,三人进入了高塔上唯一的房间。 这是一间寂寥宏伟的宫殿。 半圆形的穹顶,嵌着五光十色的水晶,地面是古铜色的,人踩在上面能映出奇怪的倒影,倒影的深处刻着繁复的花纹,像是树枝藤蔓舒展。 而它们的中心,是一座惨白色的塑像。整体看上去,就像是塑像长出了庞大的根系,宛如一株低矮的树桩。 塑像看上去栩栩如生,若它有塑造者,想必是米开朗基罗那样的大师。 它的右脚向前迈出,膝盖微弯,看着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跌倒。 它半张开了双手,身形前探,略比纪舒辰高出半个脑袋。 它竭力仰着头,纪舒辰能看到那张狰狞扭曲的面孔,似是承受着无比痛苦的煎熬,无声地嘶吼着。 待看清塑像的容貌,纪舒辰浑身颤栗痉挛,一股绝大的恐惧无由来的出现,恍如末日降临。 注意道纪舒辰的异样,祁云桓扶住他肩膀,问道:“你认识这座塑像?” “不,不认识。”纪舒辰缓了口气,他也不明白恐惧感从何而来。 这时绕到塑像身后的宁兮薇,出声喊二人过去。 看到塑像的后背,他们似是明白了塑像痛楚的由来。 一把匕首刺入了塑像的后心,龟裂的伤口,感觉下一刻就会涌出鲜血。 这座塑像,完美的还原了一场谋杀,受害者还未倒下,似乎凶手也还未走远。 宁兮薇试图拔出匕首,却被祁云桓拦下。 老人面沉如水,凝视了匕首许久,接着用手掌按在塑像的胸口,仿佛感受着它的心跳。 片刻后,老人舒了口气。 一张张宣纸从他手中甩出,围绕着塑像一层层贴满,不留半点缝隙。 看到塑像被宣纸包裹的不成人形,纪舒辰心中的恐惧,也终于平息。 “先生,这是什么东西?” 祁云桓打了个哈欠,微微笑道:“说不好,看不透,不过也不重要了。” “呼——”纪舒辰长舒了口气,刻意忽略塑像的存在,他走到大厅边缘向下眺望,整座城市尽收眼底,头一次在梦中感受到了平静安宁。 远处的高楼有谁在朝他招手,纪舒辰这才想起,他们一路上还没看见玩偶熊。 祁云桓同样注意到了玩偶熊的身影,轻咦了一声:“你这里奇奇怪怪的还真不少。” “它是我朋友。”纪舒辰说。 “听说安安跑到你梦里来打架来了?”祁云桓问。 想起这事,纪舒辰才发现漏问了一个关键:“安安和我说,‘梦刻’可以让人进入别人的梦,但我不明白梦刻是什么东西。” “每个人都会做梦,当一个人的灵身有了足够的强度,他就能脱离本体的梦境,前往他人梦里。但梦的混乱很容易让人迷失,你可以把梦刻看作一个路标,留在别人身上方便引路,同样也可以把人拉入自己的梦中。”祁云桓解释道。 “那要怎么样才能拥有自己梦刻呢?” “暂时你还是别想这些了,虽然你的梦境已经成型,可你生活的圈子仍是一个普通人。了解的太多,对你以后也不好。” “我以后能跟着您学习吗?”看到了祁云桓的超凡,纪舒辰觉得摸到了超越现实的秘密。 “我现在答应你,就是在害你。”祁云桓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你梦中的问题已经解决,若跟着我学,那等于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我们这里规矩很多,危险也很多,一不小心在梦里迷失,人就等同于死了。你还有家人和学业,回去想好了,再考虑这些吧。”
说完祁云桓伸了个懒腰,“时间差不多了,让我们回去吧。” “回去?该怎么做?” “想象着让自身醒来就好。” “这么简单?我以前都是只有死了才能苏醒。” “你这方法倒是够简单粗暴。”祁云桓说,“死得次数多了伤脑子,以后别这么干了,我说怎么看你傻乎乎的。” 按照祁云桓的说法,纪舒辰闭紧双眼,用力想着让自己醒来。 “你这便秘呢?”祁云桓看不下去,提醒道:“用意识感受梦境,连接梦境,然后对自身发出苏醒的命令。”祁云桓伸手搭在纪舒辰肩头。 透过老人手心,纪舒辰感到一种玄而又玄的知觉,他似乎在通过在城市看外界,梦里的每一个角落,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远处的玩偶熊就像在身边一样。 玩偶熊诧异的看了眼身后,他似乎听到纪舒辰对它说再见。 “醒来。”纪舒辰在心底默念。 再次睁眼,三人又站在了祁云桓的画案前,桌子上还是那个“眠”字,只是现在看来,似乎少了一些神韵。 “好了,事情都解决了。我还有事对宁丫头说,你先回去吧。。”祁云桓下了逐客令。 纪舒辰对着两人深深的鞠躬,倒退着走出厅室,关上了门。 “这小子还懂点礼貌。”祁云桓赞赏,问宁兮薇道:“你对他怎么看。” “没用,窝囊,脑子还有问题。” “你这丫头嘴可真毒。”祁云桓失笑。 “本来就没什么用,自己的梦都控制不了。”宁兮薇不屑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也看见了,他梦里积攒的咒念可不少,都可以比拟你家的那位了。” “这么庞大的咒念是从哪产生的?第一次我就奇怪,这次还是没有发现。” “你进那梦境的时候,是不是有种有力使不出来的虚弱感?” 点了点头,宁兮薇有些疑惑。 “如果估计的没错,他梦中藏有的东西,可以压制法则的力量。”祁云桓慢慢卷起宣纸,思虑道:“那东西大概率是一颗‘圣骸’,位阶还不低,用得好的话,也许可以缓解你身上的问题。” 宁兮薇心头一惊。 “如果有机会,可以与他打好关系,将来说不定是不小的助力。” “那他想跟爷爷学习,你还不同意?” “欲擒故纵懂吗?上杆子的买卖,总是不值钱的。”祁云桓呵呵笑道,“况且他人品如何,我们都不清楚,还得以后慢慢观察。” “老jian巨猾。” “你这丫头,人冷嘴还毒,以后谁敢娶你?” “嘁,谁配得上我啊。”似乎只在老人这里,宁兮薇才有几分女孩模样。 “安安的梦境也开始稳固。那小子梦里的狗熊也不一般,如果本身没有什么坏心思,可以考虑让它去安安梦里呆一段时间,净化一下。” “这?它不是一只‘魇儡’吗?” “不完全是,说不定能从它身上知晓梦里的秘密。” 唠了几句家常,宁兮薇离开了书房,屋里只剩老人。 他转身后,一面墙壁变得虚幻,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藏书室,数不清的书籍与画卷码放在书架上,抬头望去,竟是一眼望不到书架顶端。 藏书室中心生长着一颗粗壮的古木,祁云桓拍了拍树干,说道:“这几天没太阳,叶子都焉了,出去给你找了点肥料。” 他从怀里拿出木盒,就是梦里的那只。 打开盒盖,咒念倾洒而下,融入了树根,老树似乎也有了精神,树叶哗哗响动。 没事的时候,祁云桓就会在树下读读书,和老树念叨几句,老树不时晃动枝叶,算是回应。 祁云桓讲述着这次入梦的经历,言语中有几分感慨:“不知是何等人物的手笔,封魂换灵,神乎其技。只可惜,以此等损阴德的手段欺命,人又怎能算得过天意。” “老伙计,在你看来,那小子最后会成为‘狩’,还是‘魔’?”祁云桓问道。 老树的枝叶晃动,谁也不知道它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