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猩红与野兽之都
再次睁眼，一轮硕大的红月突兀地冲击着纪舒辰的神经。 红月下是一座锈迹斑斑的城市。 像个蹩脚的画家，在与夜色一样暗沉的城市上空抹了个圆，以指代月亮。可他忘记了画光晕，那鲜红的颜料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腥臭的血滴。 哪怕见了无数次，纪舒辰还是升起了战栗和惊惧，总觉着有一个疯子在红月里嘶吼，声音充斥着怨毒。 收回视线，纪舒辰不敢再凝望。不知是不是红月的影响，他最近越来越容易感到烦躁，没由来的想要破坏一些东西，才能抑制心底的那股冲动。 警觉着四周，纪舒辰压低了脚步声，迅速的逃离原地。 长期的经验告诉他，一旦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过长，那些怪物就会像循着味的苍蝇，蜂拥而来。 他打算去找一只玩偶熊，那是他在这唯一的朋友。 城市坐落山顶上，红月下有一座高塔，便是城市的中心。 高塔外环抱着无数铅灰色的建筑，歪歪扭扭却不倾倒，像是被随意丢弃的积木，又好似一簇簇长在山峰上的铁刺。 每一天纪舒辰睁眼的地方都不一样，可不管怎么说，他在这待了也有十多年的时间，看眼身边的房屋，他就能确定自身的位置。 按他的划分，这里属于城市的南区，玩偶熊每天都在东区等着他。 在这里，对于时间的感知是不可靠的。 纪舒辰尝试过躲藏，以为到了时间，自然就会醒来。 最长的一次，他在城市里渡过了五天。这里没有日夜交替，也没有饥饿的感觉，他靠着读秒计时，不停的逃跑，躲藏，再逃跑。 直到他避无可避，身边全是野兽的嚎叫，那一次他感受到了身体被分食的感觉。 脱离梦境，他立刻查看了时间，梦中的五天，却只让他晚醒了半个小时。 从那一次后，他深刻的认识到逃避是毫无意义的，死亡才是脱离梦境唯一方法。 攀上一级石阶，今天的运气不错，路程过半也没遇到阻碍。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像是金铁敲击石块的声响。 它们来了。 纪舒辰暗叫不好，他摒住呼吸，躲入阴影。 高处的建筑上有两点红色的荧光，在黑暗里飞跃、折闪，那是它的眼睛，速度之快，甚至带出了残留的光痕。 纪舒辰翻过窗台，钻入了身旁的房屋，他只能凭借脚步声来推断那东西的位置。 这是两栋上下交错的房屋，下层的屋顶倾斜着刺入上层的窗台，就像游戏里贴图加载错误一样。 贴着墙壁往下滑，纪舒辰仿佛一只落入谷仓的麻袋，两侧的墙壁太远，使他无法控制重心，重重的砸在了下层地板上。 落地的声响，在这座无人的城市很是刺耳。 纪舒辰警惕的抬头，这种程度的跌落，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上层的窗台外，出现了一个可怖的身影，它有着壮硕的上身，黑色的绒毛，三角形的头颅上长着虬曲的角。 那是一只直立行走的黑山羊，凸起的眼珠里闪着暴虐的光芒。 对于纪舒辰来说，这一只算是“老熟人”了。 黑山羊在城市里，犹如羚羊行走于山间。它在屋顶上蹦跳，更是如履平地。 那对角曾一次次使纪舒辰肠穿肚烂。 这些不好的记忆，除了教给他恐惧，还有面对。 他也只能面对，直面梦中的怪物。 黑山羊的优势是在灵巧与速度，高低错落的房屋最能体现它的长处。 为此，纪舒辰特意把对峙的场地，放在狭长的屋脊中，他很熟悉这里地形。 黑山羊似乎也明白他的想法，它在犹豫着踏不踏入窗台。 不过，就像纪舒辰熟悉地形一样，他更熟悉这些怪物。 “来吧，你忍不住的。”纪舒辰轻声说道。 随着纪舒辰的话语，黑山羊发出一声宛如婴孩哭泣的嚎叫，发了疯似得窜入窗口，蹄子在墙上蹬出沉闷的“哒哒”声。 如纪舒辰所想，黑山羊的犹豫抵消不了心中的暴虐。可它反弓的膝盖和打滑的蹄子，并不适应在这种倾斜的平面上奔跑，只能翻滚着落下。 纪舒辰轻易的躲开了冲击，黑山羊扭动头颅还想撕咬，纪舒辰并未给它留下机会。 他掰住羊角，用力的折断了山羊的后颈。 黑山羊啼哭着，化作一阵黑烟消散。 有的时候，纪舒辰怀疑他的梦境就是一个游戏世界，他需要在这里与各种各样的怪物搏杀，打败BOSS，杀出地图。 至今为止他还没见过BOSS，像黑山羊那样的小怪，城市里有数十只。它们每个夜晚都会在城市里巡游，猎捕进入梦境的纪舒辰。 它们如野兽一般残忍，每次发现纪舒辰后必定是不死不休。 如今的纪舒辰已经有能力反杀它们中的一部分，可惜他在梦中无法找到趁手的武器，杀怪也没有获得的经验值。 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身的身体素质。 他曾在初中时托纪严找来教练，系统的学习了搏击和擒拿的技巧。 任何手段，在他手中不出三天便能融会贯通，教练都止不住的夸赞他是天才，不停劝说他参加比赛，夺金拿奖。 学了两个月后，教练却绝口不提参赛的事了。 在与纪舒辰的对练中，教练发现男孩出手之凶狠，已经超出了常人承受的范围。 他甚至觉得，擂台上的纪舒辰就是只困在囚笼里的野兽，每一次出手都是在绝境里求生。 曾在军队中演武大胜的教练害怕了，他不明白一个未成年的男孩，为何会如此凶戾，只好严禁纪舒辰与人动手，并嘱咐纪严严加看管。 纪严打着哈哈，与教练敷衍过去。对于儿子，他还是了解的，他知道纪舒辰始终陷在无解的噩梦里。 学习搏击，还是他给纪舒辰出的主意。 他无法进入纪舒辰的梦境，帮助儿子脱困。只能用这种方式，让纪舒辰不至于在梦中束手无策。 可是，面对超乎寻常的怪物，以纪舒辰的力量，还是有点螳臂当车。 更使人无助的是，每一夜重新进入梦境，那些曾被杀死的怪物，又会像游戏那样，刷新，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