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隆冬
19年与20年的交界,发生了震惊世界的大事,我们的国家与城市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的老家在中越边境上,既危险又安全。这次寒假是我自读高中以来在这乡村里呆得最长的一段时间了。 我家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地里都种了树没有蔬菜。爸爸从边境线那头买了鸡鸭鱼鹅,每天换着法子的在家里煮。云南人是离不开蔬菜的,每周我就做核酸去县城里买菜,一次买够一周的,都是用麻袋装了拉回家来。那段日子,难忘也不愿再想起。 每一天,鸡鸭鱼鹅中的一种会在庭院中被拿去生命,我的房间有一个巨大的落地窗,从那可以直接看到院子里的场景。睡眠浅的我几乎每日都在鸡鸭鹅的叫声中醒来,一个多月的日子,这声音在我脑子里回旋打转。从乡下老家回到市里后,我开始拒绝吃rou,变成一个素食主义者。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看到《海豚湾》会哭泣、难过,我的一位大学老师甚至因此成为了一个极简主义的素食者。生命里总有那么一些场景能拨动内心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充分地释放你对这世界的温柔与善意。 这场与病毒的殊死搏斗,改变了我对很多事的看法。如果生命就要停止在明天,那我今天如行尸走rou一般地按部就班、惶惶度日,岂不是浪费与消耗。不能躺平,那就是要内卷了? 那段日子里我总思考,应该如何参与内卷,如何在内卷中生存下来?其实我以为,结婚生子是一个极好的内卷方式,两个人的结合首先就是两个家庭的结合,这自然是要比一个人力量更强的。两个人联合起来发挥两个甚至四个家庭的力量去打造下一代,资源在这个内卷的时代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但可能是云南日子太安逸了,云南人生活过于舒适惬意缓慢,我实在是没什么斗志,更别说盲目内卷。 内卷之余,我还思考了人生。如果要以结婚生子的形式参与内卷,或者内卷的最终结果是强强联合更好地内卷,那我觉得,生活就没什么希望了。 我可以坚定地选择不结婚、不生子,可以坚强地去面对生活中的苦难;我也可以选择恋爱,选择享受生活,以一种舒适的方式度过一生。这么说并不是玩弄情感或是不负责任,而是遵循内心,选择一种最为乐意的方式去过活。 更为直观地,我感受到了钱真的不是万能的,但是生活在城市里没钱万万不能。疫情既让我珍惜生命爱惜羽毛,又加重了我对金钱的惶恐。我不拜金也不物质,更谈不上抠门,就这疫情让我逐渐害怕兜里没钱。 疫情也要按时开学,我们开启了漫长的网课生涯,在云南上课的日子我总睡过早课。上午第一节课的时候,起来梳头换衣服签个到,斜倚靠在床头听着课就能睡着,很多时候再醒来就到下课了。对很多知识的汲取变得懈怠,但我喜欢的专业理论课与实践课,是认认真真听完的。只有一节这样的理论课,每逢周三,我就出门找个咖啡馆听课,喝着拿铁,吃着米线,奇怪的搭配就是一个上午过去了。 大学里,除了专业课和人文社科选修课,其他课程我都是无所谓的上着,不挂科就行。我直到毕业了都不明白,为什么文科生要学编程码代码呢?术业有专攻不好么?毕竟人是没法全能的。 从三月到五月,同沈晔都没有过联系,我的生活里出现了别的男生。就像是疫情过后留下的后遗症一般,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好好地、正常地去谈过一场恋爱,我想在还能健康活着的时候去体验一次。越是所求,越是难得。 六月初时,我遇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二个男朋友,至少是认真说了在一起的。厉明是北方人,与我成长的社会环境是完全不同的,了解了一个多月后我俩在一起了。六月下旬,是各个科目的期末大作业与考试,那段时间疯狂的熬夜赶deadline。他每天都与我打着语音电话,跨越两千多公里陪我学习做作业。 厉明说因为喜欢我所以愿意这么陪着我,我其实不太明白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或是情感,但之于默默无言的陪伴是心存感动的。 在一起之后,厉明总问我,什么时候回BJ,他想带我正式见他的家人。我惊讶于这件事提起的速度与频次,或许这是一种对我女朋友身份的认可,可是,他越是提及我越是不安。在他第三次提起这件事后,我告诉他,我的人生计划里没有结婚生子,我是个不婚主义者。 电话那头的厉明好像十分错愕,他说,如果早知道你不婚主义,我都不会同你在一起。 “那现在也可以分手,还来得及。” “那不行,我还喜欢你呢!”说到这里,谁还能争执起来呢。我本身不喜欢与人争吵,性子冷淡的我,真是发生冲突了我只会离得远远的,不与他说话。甜言蜜语啊,还是要多说的,能省去许许多多的麻烦。 我与厉明在一起一周的时候,沈晔出现了。他给我发消息问我,七月初有什么安排,他和几个大学同学想到云南来自驾游,问我是否愿意同行。那天我很忙,一整天都没有认真看消息,直到晚上沈晔再次给我发消息我才看到了。恋爱这事儿我没有发朋友圈,沈晔并不知道,我很犹豫是否同行。 厉明并不知道沈晔的存在,但是作为一个有男朋友的人,该有的底线我还是有。我同厉明讲了这事儿。 “我一个师兄和他的好朋友们要组团到云南自驾游,问我能不能给他们带路。我觉得可以,你觉得呢?” “师兄啊,男的喽?” “对啊,男生。” “有女朋友么?” “没有。” “你和他关系很好么?”
“对啊,挺好的。这两年大学他挺照顾我的。” “不许去。”他语气忽然严肃起来。 “为什么?”我不理解。 “你有男朋友了,不应该再有什么关系很好的师兄了,你们要保持距离。” “我知道保持距离啊,所以告诉你了啊,我同他就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而已。” “不能去。你要去了咱们就分手。” “那不用等去了,现在分吧。” “你说真的?”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微弱起来。“我收回刚才的话行不行?” “你不是今天才知道我是个很认真的人,我既然说跟他没什么就以前没有的以后也不会有。你不相信我,还跟我分手,那就分吧!” “可是那是个男人啊!你跟男生关系好,我还不能吃醋么?” “厉明,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说过,我不是个会吵架的人,可能会跟你冷战,但是不会吵。我也跟你说过,我这人很固执,可以冷战但是不要轻易说分手,说了那就是真的分手了。是不是?” “是,你是说过,可我不是气不过么?” “所以你就跟我说分手?那以后咱俩都在BJ了,你是不是气不过还能跟我动手了?” “不是,我真没这个意思。你别去行不行?” “你是在怀疑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过他?” “你觉得你现在这些话有一个逻辑关系么?难道我去了就代表我喜欢他?要是喜欢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啊,何必等到现在呢?” “就不许去,我说了不许去。” “那分手吧,真的分。” 终归还是没有谈了超过一周。很久之后,厉明说,在我身上、言语中,他感受不到我对他的喜欢,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从我这走出来。 感情这东西,太奇妙了,不是我这样的单细胞生物能够理解的。就像我不明白厉明哪里来的飞醋,也不明白为什么生气就能随便说出口分手这俩字。